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忽韩王向圈外避去,不过,却抓起沈越,欲将其掷出以借力后退。
围观将士倒吸冷气,眼睁睁看着头领被扔出圈外。
可沈越怎可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出手揪紧忽韩王衣领,出界之际足尖发力一蹬,凌空时已跃居忽韩王之上。
惊愕不过刹那,待忽韩王明白过来,砰一声,肉躯已然落地。
二人抱成一团,摔出那圈圆弧数尺外。
或许是正午日光耀眼,忽韩王眯了长眼,半晌,终是喟叹一气,旋即极其无奈道,“沈将军,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沈越将一左一右踩在忽韩王胫骨处的双脚踏回地面,站直了,又俯身向忽韩王伸出一手,语声郑重:“王爷,承让了。”
忽韩王回握住沈越援手,利索站起,边抖落积雪边道:“第一回合摸清孤出招底细,接下来看似防守,实则静观其变,钻空挡引孤出局,哈哈哈哈……”忽韩王看向沈越,毫不掩饰眸子里大片星光,朗声笑道,“过去孤只道大齐能与孤忽韩铁木尔抗衡的,仅有孙将军一位,今日领教沈将军文韬武略,风采气度,小王真真喜欢的打紧啊。”蓦地,又想起什么,拍脑补充道,“日后,孤再不敢说‘齐人乃酒囊饭桶’之狂语啦。要怎么处置孤,沈将军直说。”
“小将感念王爷赏识。大齐国祚绵延百余年,素以‘礼’治天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而今刀戈相见,实乃下下之策。”沈越没来得及拍掉身上雪泥,可这一刻朗声高谈,众人只觉他若夜明珠之明光,似流云之漓彩,只听他接着道,“王爷若真心赏识小将,莫不如与大齐重修旧好。今后来日方长,大齐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王爷若不弃,小将必领王爷漫游细赏。”
忽韩王略一思忖,爽快道:“好,孤这就跟父王请命去,咱们来日详谈。”
突而由远及近的声声镗鞳,二人放眼望去,见是马踏飞雪而来。
忽韩王眯眼,看清楚骑上二人,冷哼一声嗤笑道:“好你个沈越,在这儿与孤虚与委蛇,原来是为了拖住孤,好差人从营中救出孙将军。”
沈越即刻单膝跪下,正声道:“王爷恕罪。小将乃受命出征,君命不可违……”
“得了得了,最烦你们汉人,张口闭口的君臣父子,知道你有苦衷。孤既打算向父王请命,就是有心要和大齐修好,这个你放心,三日之后,咱们岚曦城见。”
沈越作揖:“是。”
第27章苦寒念尔衣衫薄①
岚曦城,穆塞尔大殿。
朗日当空,长厅却仍明烛高招,映得壁上奇兽、厅外兵甲,无不泛着融融柔光。歌台暖响,美人耳坠明珠,腰佩璎珞,此刻舞袖翩跹,尽态极妍。
拾阶而上,长厅最里的高台,正中主座空置,侧坐二人,正是忽韩王和沈越。
忽韩王提壶欲给沈越满上酒水,沈越忙出手拦下,忽韩王‘啧’一声,不满道:“正事都跟父王谈妥了,而今就你我二人,拘什么礼。”
沈越歉意笑笑,才收回手,同时谢道:“有劳王爷。”
互敬一杯,各自仰首喝下。忽韩王放下金樽时,见沈越杯中已空空如许,不禁叹道:“沈将军,好酒量。方才没来得及介绍,这酒乃西蒙进贡,名为‘郁金香’,又名‘醉不过三’,取其三杯醉人之意。适才见沈将军豪饮,而今仍不见醉态,实在酒中豪杰,小王佩服。”
忽韩王恭维时,沈越有片刻怔忡。
多少年前,那时,姑苏沈府尚未破败,那人也未叛逃。自己不諳酒性,那人便把酒桌筵席上的所有敬酒,悉数挡下,赔礼加倍灌下。
从未见他醉后失态。罕有的不规矩,不过是上马车后,把自己揪过去抱紧。沈越那时极讨厌酒气,可怀中人喷薄颈间的灼灼呼吸,他却从不反感。
沈府彻底破败的最初,那人也他处高就逍遥了。要从苦海解脱,除了浓睡,就剩买醉。
醉过知酒浓。
这是那人说过的,可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沈越记性不差,可愣是记不起来了。
“沈将军?”
“啊?”忽韩王一声唤,叫沈越总算回神,忙不迭接道,“太白有言,‘兰陵美酒郁金香’,沈某有幸,托王爷的福,今日一饱口福。”
“沈将军客气。中原人过去对我等极北生民多有误解,只道我们不懂营造,至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更有甚者,视我等为为茹毛饮血之辈……沈将军你不用憋笑,孤当时也没辩驳,光顾着笑去了,哈哈哈……”
沈越也没敢放开笑,旋即便收声正经道:“今日光临岚曦,来时亲见市井繁华,商铺琳琅,而后入了穆塞尔大殿,殿宇囷囷,廊腰缦回。沈某过去就曾听闻,忽韩王善取他人之长,岚曦这中西合璧之风貌,想必是王爷取中原之优长与本土之习俗相合。”沈越替忽韩王斟上酒,又道,“王爷适才所言误解,实乃二国百年断交所致,而今重修旧好,互通贸易、使者,日后繁华,指日可待。”
“沈将军所言极是。‘穆塞尔’乃汉语‘友好’之意,合则其利断金,父王早有此意,我不过代为躬行罢了。不过,沈将军方才所举岚曦物产之繁华,独独漏了一项要紧事物。”
一曲歌舞毕,美人纷纷退场,而后又一女子抱琴上台。歌女通身轻纱,如描似削身材,若隐若现。面纱半遮,一双剪水瞳眸秋波脉脉,怯雨羞云。歌女所持琴身梨形,其上冰弦五根,体格比琵琶略大,转轴拨弦,未成曲调已有情。
待美人吟哦顺畅了,沈越才接话,“哦?王爷恕罪,沈某有眼无珠,竟漏了金虏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