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日日与孔学究学习课程,成绩是相当的不错,孔学究本就是颇负盛名的一位大家,给曜儿授课授了小一年之久,总是隔三差五地夸赞他有极高的悟性,还拿了曜儿的功课给史清倏看过,多半是论几分国政大事,史清倏身为女子尽管看得不甚明白,但也能看出文章之中颇有逻辑可言,她也给沈夙看过,沈夙道未曾过分褒奖过他,只点了两下头,但还是被唇角勾起的笑意给出卖了。
出了年关,曜儿已经六岁,是完全足够去上翰林学府读书的年纪。恰好孔学究课业传授告一段落,正准备着告老还乡、回去继续置办自己的那一方小小私塾,史清倏乐乐呵呵地为他准备了满满一车厚礼,又专门弄了一桌好的酒菜做‘谢师宴’,这才将孔学究送回去。
这日,春意已经席卷而来,但外头依旧荒芜一片,只有几颗个高向阳的柳树抽了嫩黄的枝丫,勉强算是有了几分春的意味。
曜儿今天要去学堂读书了,史清倏是发自内心的对此事十分关切,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肚子里头有个十分爱睡觉的,结果便是又一次不争气的睡过了时辰。
待她匆匆爬起来梳妆收拾完毕了之后才被下人告诉:小公子已经带了思源和几个小厮自己去翰林学府了。
史清倏觉得自己十分对不住曜儿,毕竟说起来算是孩子第一次上学了,沈夙去了早朝便也罢了,自己身为母亲竟没能起来去送送他,尤其在受了裘嬷嬷和郑妈妈的几句说道之后更觉得颜面尽失,当即拍板决定亲自下厨给曜儿做菜,且,放课时候一定会提前去翰林接他的。
尽管下人们劝她不可随意动弹,毕竟肚子没多少时日便要临盆了,但史清倏还是坚持,最后达成了勉强的妥协——她在一旁指挥,让厨司的孙厨娘负责动作。
这边正打得火热,另一边清水居便显得十分凄清。
巧翠伏在桌案上写字,在墨汁第三次弄脏了金箔宣纸后气急败坏地将笔一摔,团起纸张来便丢到了一边。
“妹妹今日好生火气,”纸团掉落的地方走进来一人,痴梦穿着自己那一贯风格的鲜艳衣裳打帘而入,伸出手指捻起纸团来轻轻展开,“佛经啊?妹妹怎么抄佛经也这般没有定力了?”
巧翠抬眼看了痴梦一眼,轻轻拿开软塌上面的经书坐了上去,“姐姐来做什么?”
到底,她们也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同命相连的二人,不论二人之间到底对付不对付,只要是都还活着,便总有要彼此照面、接触、沟通的时候,巧翠也是见怪不怪了,对她伸了伸手,痴梦便也在小杌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头没有下人,便也无人上来伺候,痴梦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茶轻抿一口,叹息道:“你说……王爷到底何时才能想起我们来?”
“都这么久了,姐姐你如何还念着此事?”巧翠深深看了看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连声音里也没有多余的语气,“王妃大着肚子都尚且没有要通房伺候,如今王妃快要临盆了,这段时日里王爷是更不可能——不过,王爷身旁不是还有个通房嘛,许是那位露薇姑娘伺候的王爷极好。”
痴梦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见她面不改色,般更加惊讶了:“妹妹糊涂,还在觉得露薇姑娘是真的通房?早也该看得出那露薇就是王妃特地拉过来挤兑你我的,你瞅她平日里头便在王妃身边儿侍奉,有几分像是通房?”
巧翠垂头低低的一笑,伸手捻着手中佛经的书角,“姐姐知道就是了,王爷对旁的女人没有兴趣。”
“可王爷毕竟也是男人,这世上哪里有男人一辈子只一个女人的?”不知为何,痴梦眼底里头闪过一丝讥诮,“王妃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便是介时你我也已经老了,可总有年轻漂亮的女子会在王爷身旁的。”
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上,痴梦说的有一万分道理。
巧翠又笑了两声:“是,那妹妹便先祝贺姐姐受的荣宠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许剑拔弩张,彼此都瞪着眼睛不肯说话,最终还是痴梦败下阵来,临走前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巧翠轻蔑地笑了笑,扭头离开了。
她的妈妈马妈妈正等候在外头,见着痴梦一出来便立刻上前:“姑娘,那巧翠姑娘是不是又在给王妃做针线?”
痴梦不语,马妈妈继续道:“这女人也是有意思,处处巴结侍奉王妃,却也没见着王妃对她如何关照了,想着她也许久没去隐月居走动了,该是看出了巴结王妃没什么用处,所幸懒得再费力气了。”
痴梦赞同的点了点头:“莫看那女人自恃清高,那日在隐月居被王爷骂了哭得不也是个真真切切?哼,我看她心底儿定也想着仗着王爷上位呢,只可惜,她这是自以为选的路比我对了,却也是死路一条。”
巧翠从未表现过自己想要与王爷如何的心思,但痴梦日日看着她在屋子里头诵经理佛、插花焚香,可偏偏每次她说什么去见王爷,她也没有直接拒绝过,是以绝对不信此人真的像是表面看起来一样清高自持,反而是这样的人更加可耻。
不过……不管是寻王爷还是贴王妃,两条路都堵死了……这些日子来宁王府那边又催的紧迫,总是来书信怪她们二人无用,为此痴梦还上了一场火。
“姑娘,想什么呢?”马妈妈见她不言语,问道。
“自然是在想如何叫王爷注意到我,”痴梦也不看人,一边想着一边道,“对了,今儿不是小公子去翰林了吗?我教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马妈妈当即坚定点头,“姑娘这是想……”
痴梦点了头。
两条路都堵死了,自然还有第三条。说起来她也早就该想到这办法了,那沈曜还是个小儿,必定比他们两个大人好忽悠啊,如若能叫沈曜与自己好了……岂不是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