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国四百二十一年五月十五,小殿下沈然封号永平王,以嫡子规制葬入皇陵。
送葬的路被白色铺满,百姓能听到为首的女人惨绝人寰的哭声。
此时的淑贵妃,已经无心管那些前朝的争斗了,她把沈然的死怪罪给两个人——一个是压榨沈然,让他累垮了的直接凶手,墨阮,而另一个,则是对病重的沈然视而不见,铁石心肠的史清倏。
在沈然下葬了之后,淑贵妃自请守灵三年。本来皇子夭折或者是早逝,母妃是不需要去守灵那么久的,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在皇宫中都是母凭子贵,一个孩子死了,伤心归伤心,可也没有人会傻到用自己三年的青春来祭奠的。
淑贵妃之所以如此请求,还不是因为彻底厌倦了这后宫和前朝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都死了的人,还能期待她再度站起来,再度风生水起吗?
她对史清倏的确是产生了不小的误会。毕竟当时沈然病重时,淑贵妃派了长乐宫的好多下人去请史清倏,可是他们的回话都是‘宝樱郡主不肯来’,要么,就是‘宝樱郡主不在侯府,奴婢找不到她’等等。淑贵妃永远也不会知道,阻止这一切,眼睁睁看着沈然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此事,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丞相府中。
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从远处走来,车轮坑洼不平,走在路上时还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音,好容易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前,一个小丫鬟先一步跳了下来。
马车太破,连个脚凳都没有备着,丫鬟无奈,只能伸出手来,“娘娘,我们到丞相府了。”
马车中的人走了出来,黑斗篷的兜帽之下的露出了皇后那张有些许憔悴的脸来。
她一脸厌弃地把手塞进丫鬟的手里,恨不得赶紧离开那臭哄哄的破马车。曾经贵为六宫之主的她,从来都是坐在凤鸾车架之中,后面还得再跟着十余人的仪仗。可如今她出个宫都要躲在这臭气熏天的粮草车马之中,做贼一样躲避开羽林卫的查询,这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委屈吗?委屈。
宁寿宫的粮饷已经断了好些日子,她吃了好多天的粗茶淡饭。自从沈轩落马后,沈伦虽然没有直接处置皇后,却断了宁寿宫的很多物用和吃食,她作为皇后,就算是名存实亡也罢,可是那日子过的却还不如一个奴隶舒坦。
这样的日子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写了无数封求助的书信,今日墨阮终于安排来人,把她从那可怕的牢笼之中给带了出来。
“二小姐,丞相等您很久了。”丞相府门口,站着的是丞相府的老管家张忠,他在墨阮很小的时候便做他的侍从,对墨阮的妹妹自然也是很是熟悉的。
已经太久没有一这种心态逃离皇宫、跑到丞相府来,尤其是张忠的那一句‘二小姐’,只让她心底一颤,皇后心中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好不容易回家的感觉,她鼻头一酸,“张叔……天色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还要在这里等本宫……我了。”
“二小姐,别说这个了,赶紧进屋吧。”张忠笑了笑,带着皇后走了进去。
一声‘二小姐’,一个取代了‘本宫’的自称,便足以证明了一切——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什么皇后,不必去皇宫里承受被结发夫君冷落甚至仇视的委屈,她未来,就只是墨家的二小姐而已。一切如初。
“小柳儿,回来了。”
‘柳儿’是皇后的闺名,少女时期在墨家,所有人都会叫她墨柳儿。这个称谓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了,所以才会一听到时,瞬间便有了想哭的冲动。
墨阮坐在桌前品茶,见到墨柳儿走了进来,也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只是随手为她也斟了一杯茶,就好像真是而是兄长等候妹妹回来时候的样子。
墨柳儿脚步微颤,最后还是两三步冲了上去,她直接扑倒在墨阮的身边,伏在他的膝上痛哭起来:“呜呜呜……兄长,小柳儿回来了……小柳儿回来了!”
会想起出嫁当时,墨家上下哭花了眼,都说此去一别,他们就再也不能同‘小柳儿’见面了,却不想如今那脱掉皇后身份的墨柳儿又回来了。风光也好,丧气也罢,无论何时还是回来了才更叫人安心。
“好了好了,怎么一回家还哭哭啼啼的,”墨阮无奈,将墨柳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此刻,抛开了那些身份,墨阮看着墨柳儿的眼神里才多了一些兄长的怜爱。有时他心下也会动容,若是没有那么多想要的,是否如此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也算是一种满意的结局呢?可是事到如今,墨家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若是现在放弃,那么墨家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兄长,我要怎么办……”墨柳儿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无助地坐在了椅子上,“明日一早,皇上定会发现我不见了的。”
墨阮那双深凹的眼睛霎时冷了下来,他目如寒刀,“那又如何,你还真以为现在这样的情况了,皇上还会派人费尽心思地搜寻你?”
墨柳儿垂头。她自知绝对不会,她消失了对于沈伦而言,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或许沈伦早就巴不得她自己跑了,也省去了他再处置她的麻烦。
心中忽然有些悲哀,这么多年的结发夫妻,最终竟然落得如此的下场。
“那,我们日后可要如何是好?”墨柳儿继续问道,“沈然那个病秧子死了,现下朝中只剩一位皇子,这沈谧的太子之位是坐定了的,他若是坐上了太子之位,定会对我们墨家出手……届时……”
“那,就不给那沈谧坐上太子之位的机会!”墨阮道。
墨柳儿深深看了看墨阮,不懂,或者说,她不敢自己去猜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兄长……你这是何意?”
“我已向颇黎飞鸽传书,”墨阮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不日他便会回京,届时,才是我们反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