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坐直了身子,笑着朝外看了一眼,柔声道:“进来吧。”
內侍缓缓走上前,“长公主的回帖派人送过来了。”
许皇后接过,将回帖缓缓摊开,笑容凝固。
“姑母,怎么了?”许意清道。
许皇后怎么都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摆好了鱼竿,放好了鱼饵,就连钓鱼的人都找好了,鱼却不来了。
……
——
四月二十六,沈甄的生辰。
一大早,棠月就给她揪起来梳妆打扮了,沈甄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道:“大人要带我去哪儿?”
棠月低声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沈甄带上帷帽,上了马车,一路向南,来到了东市的一家十分有名的酒楼——满颐楼。
可她的身份,并不合适出现在人潮拥挤的长安东市。
沈甄拢了拢眼前的帷帽,在棠月耳边低声道:“咱们就这么走进去?”
棠月道:“姑娘放心,这是世子爷名下的酒楼,里面没人。”
沈甄撇了撇嘴,看吧,她就知道,棠月是知道的。
沈甄进门,被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包厢,一面有个人影,她一眼便认出来。
“大姐姐。”沈甄摘下了帷帽,一把抱住了沈姌。
这便是陆宴有自知之明的地方,他知道,沈甄最看重的,无非是沈家的这几个人,当初她肯那么快委身于自己,讨好于自己,跟他掐着沈姌罪证有直接关系。
当时那个状况,他别说是要沈甄这个人,就是她的命,想必她也不会犹豫的。
就像他们前世的初遇,他逼问她出城的戸帖是哪来的,她宁愿挨板子,也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所有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不论天真与否,皆明白家族利益大于一切的道理。沈甄对他的感情,说是倾慕也好,说是依赖也罢,都是基于他从没伤害过沈家人之上。
他没那么自负,觉得自己比沈姌重要。
沈姌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沈甄,眼前出现了一抹虑色。
原因无他,她这三妹妹,被那个男人,养的太好了……
沈姌看着沈甄吃了面,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随后问她道:“你同姐姐说实话,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甄摇头,其真心实意,日月可鉴。
“你就那么喜欢他?”沈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甄愣住,小嘴微张,一时间忘了如何作答,满眼都是愧疚。
她有些难过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做了错事,大姐姐会怪我吗?”
在沈甄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了,没什么不能承认了。
可她不该喜欢他,她也知道。
“这怎么会是错事?”沈姌捏了捏沈甄的小脸,“只是沈甄,你有没有想过,他以后若是伤了你呢?他是陆家的世子,圣人嫡亲的外甥,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沈姌正是因为自己清楚这些,才没办法相信陆宴同她说的话。
沈甄攥了攥手心,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低声道:“大姐姐,不该做的我不会做,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沈姌看着沈甄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倏然一笑,将自己想劝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男女之情,在现在的沈姌看来,真是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沈甄十六岁遇上了陆三郎,又是在最是落魄的时候,生了感情,再是正常不过,就像人坠入深海中会本能地抓住浮木一般。
可谁又知道,上岸之后,还会不会对那块木头死不松手?
第61章 情网
谈话间,沈甄的眼睛偶尔飘向不远处。
沈姌知道她在找谁。
她透过沈甄的眼睛,看到了女儿家初初动心时才有的一份纯粹、一份孤勇。
就像几年前的自己。
李棣夜以继日地忙碌,回府的时候累地到头就睡,朦胧之际,却仍记得在她耳畔喊一句,姌姌。
再给她掖掖被角。
那时的她,当真以为自己遇上了世间好的郎君,遇上了最疼自己的郎君。
四年里,李棣的中衣小衣皆是出自她的一针一线。
只因他一句夫人的汤真是世间美味,她甚至还特意找了各地的厨娘去学……
谁没傻过呢?
所以就在她同李棣翻脸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相信,那些不堪入耳的,都是真的,而她手里捧着的,却是假的。
时至今日,她已是很难再去相信谁。
只不过,她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去影响沈甄,因为每个人的命数都不一样,也许陆三郎对她的情谊,也非镜花水月。
她能做的,只能是尽快把李棣的罪证拿到手罢了,别让李家的事,有一朝成了沈甄的拖累。
“大姐姐?”沈甄又唤了她一声。
沈姌回神,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倏然记起了陆三郎嘱咐她带给沈甄的一句话。
“甄儿,你打听太后娘娘要作甚?”沈姌道。
“太后娘娘?”沈甄眨了眨眼,道:“我并没有打听太后娘娘……”
沈姌皱眉道:“那为何陆三郎要我同你说,太后现在仍是昏迷不醒?”
话音坠地,沈甄瞬间反应过来了那人的意思,小脸染上一丝红晕,低声道:“还没醒来?”
沈姌点了点头,“太后年事已高,这回伤的又是头部,怎可能轻易就没事了,听说若不是许家、许七娘在,只怕是……”后面的话,不用说,沈甄也知道了。
思忖片刻,沈甄不禁用捂住了小脸。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她不该同他发脾气的。
沈姌看着沈甄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怕是又给陆三郎搭桥了。
时候不早,两姐妹分开。沈姌从后门离去,而沈甄则是坐上马车,往骊山的方向驶去。
天色渐暗,沈甄有些不安地挑起幔帐,向外面看去,棠月立马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大人很快就过来了。”
棠月话一出口,沈甄方才发觉自己做的实在太过明显,应当收一收了。
沈甄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温泉庄子。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沈甄回头,正好看到陆宴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她愣在原地没动,他走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涨一岁,连招呼都免了?”
沈甄忙唤了一声大人。
陆宴回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今日我们宿在这儿,明日再回去。”
“大人明日不上值吗?”
“逢七休沐。”陆宴带着她朝里面走去。
这处温泉庄子,显然又是陆宴的私产,举目望去,亭台楼阁,杨柳依依,风景秀丽。
用过晚膳后,他们推开一扇门,偌大的温泉池映入眼前。
温泉池分为上下两层,长十尺,深四尺,周围的阶梯是用墨石砌成,仔细一看,每一块石头上面都有莲花纹路,且各不相同。
四周烟雾缭绕,雾气腾腾,美虽美,但一男一女共处在这儿,难免多了一丝旖旎。
沈甄仰头看他,犹豫再三,才道:“是我误会了。”
陆宴扣住沈甄的脑袋,压入怀中,“听你大姐姐说了?”男人的嗓音沙哑,里面含着些许不被信任的无奈。
不得不说,陆宴的城府,可比眼前的温泉池深多了。
他知道沈甄对那晚的事,十分介怀,即便哄好了,总是还有一根隐形的刺,如果他没猜错,从前沈甄和许七娘,应该就不太对付,这刺若是不彻底拔干净,说不准哪日又要被提起。
这边,沈甄也回想起这人近来是如何哄自己的,不禁有些汗颜。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喉结,起初男人不低头配合,她便只能攥住他的衣襟,看他。
陆宴垂眸回望,只一眼,就跟一脚踩入了沼泽地一般。
心一紧,便低头吻住了她。
为保理智还在,陆宴替她褪下襦裙后,特意留下了她中衣,想着让多泡一会儿,祛祛寒。
然而下水后,他才知道他错了,湿透的衣衫,贴在玲珑的曲线上,只会让人更崩溃罢了。
那两颗粉珍珠,根本不放过他。
……
——
这厢沈姌回到李府,一进内室,便看到李棣坐在榻上,手上拎着一个食盒。
“你来做什么?”沈姌看着他道。
“这是你爱吃的酥饼,我特意去买的。”李棣道。
沈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觉眼前的男人着实好笑,长平侯明日率军入京消息刚传出来,他便又忙着给自己铺下路了?
“姌姌。”李棣又唤了她一声,“跟你想的那些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跟你一直僵下去,既然要过一辈子,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对么?”
沈姌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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