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宿笠冷着脸在林中穿行。
且说他仗着武功高强,趁着夜深人静闯进春山派应掌门的居所,拎着人家掌门人一顿毒打。
堂堂武林大派的掌门,从未受过这种耻辱。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江湖人,就算再互相敌对,也万万没有潜入别人卧房搞偷袭的,那不叫仇家,那叫刺客了。
——并不知道对方就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
应掌门向来自负武功,尤其青乌老祖一死,他自恃在江湖上排不上第一第二,怎么说也是一手之数了,结果走不到百招硬是被人打到满地找牙,气恼之下险些昏厥。
打是打不过,想把人骗走吧,对方却不知怎么知道了他们陷害孟国师的事情,还逼问他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应掌门觉得可笑,想要齐朝水师布防图的人肯定是荆王了,对方还偏偏不信,逼着他回忆神秘来客的一切细节。
等再也搜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刀客干脆利落地把人家掌门敲晕了,挂在春山派驻地门口的牌匾下。
翌日春山派众人被点的穴道自动解开,才把掌门救下来。
而春山派“受袭”这件事在江湖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刀客没心思去管,天下大势在前,谁还在乎一个春山派啊!
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江湖宗派又怎么了,说白了不过就是豫州地界的一个小地主!
那边西凉人要复国,齐朝跟荆王快打起来了;西南悬川关告急,元智大师说天授王可能要打过来了,就这当口吴王想买通飘萍阁刺杀天授王,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情况!
不知不觉间,宿笠这个“江湖人”的身份也变味了。
宿笠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根据刀客从春山派得来的消息,秋景脸色大变,最后只说事情可能是宁王那边的人掀起。
——好了,这下遗楚三王一个不缺了。
刀客腹诽道,如此这般,再加上天授王圣莲坛、西凉人、齐朝……
怎么着,这是猪圈抢食么?慢了一步没得吃,谁都要掺和一蹄子?还真是天下有多大,你们就想闹多大!
风行阁的人走了,刀客脑子一转,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对,是解铃这件事要交给擅长的人来。孟戚既然过江去了,有很大的可能是去找阿颜普卡,不管怎么说,先过江再说。
这一过江,刀客的运气就来了。
他遇到了孙掌柜,阿颜普卡的那个亲信。
宿笠跟孙细几乎没有打过照面,他不认识孙细,可是孙细正带了人在荆州水师大营那边查事呢。
刀客脑子不灵活,可他武功高,单是偷听就能听到许多东西了。
比如阿颜普卡设下了埋伏圈套等孟戚墨鲤上钩。
西凉人说“回山”、“水路”。
孙细出来一次,回芦苇荡的时候自然要带些果蔬米粮盐柴酒茶之类的东西。、
附近有山有水,水路还特别复杂的地方,只有飞鹤山了。
宿笠原本想找机会杀死孙掌柜,或者抓他的一个手下带路,但是孙掌柜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察觉到有异样,立刻带着人躲进了荆州水师大营。宿笠敢闯春山派闹事,可水师营地还是算了,万一引出什么误会,惹得齐朝跟荆王提前开战就麻烦了。
宿笠憋屈地提着刀走了。
他昼夜兼程,直冲飞鹤山。
同时在心里希望孟戚千万不要中阿颜普卡的圈套。
***
墨鲤看着屋子里面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救下的百姓,满打满算竟然只有六个。
最小的一个就是那像小猴子的少年,剩下两个成年男子,三个有些神智失常的女子。
外伤好治,心伤难愈。
那三个女子根本见不得生人,更不肯离开那间破草屋,只会蹲在里面洗衣服。
墨鲤把木盆跟衣服拿走了,她们就抱着脑袋缩在墙角。
不点穴道都没法治病,更不能灌药。
两个男子也是见人就跪,头都不敢抬。
墨鲤告诉他们,占着芦苇荡村落的西凉人已经走了,让他们收拾东西跟自己离开,去飞鹤山外面找个村落过活——
然而一听到外面这个词,两个男子就吓得两眼翻白,连连摆手。
他们宁愿做西凉人的奴隶,宁愿饿死在这里,也不肯出芦苇荡。
外面有官府,要强抓壮丁,早就把他们打为刁民逆贼,砍了首级能充作剿匪之功。
芦苇荡缺医少药,茶米油盐虽然库房里都有,还能耕地,但要是放着他们不管,他们根本没法活得长久。
别的不说,西凉人要是回来,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墨鲤当然可以强行把人带出去,可是接下来又怎么办?保不准村民惊慌之下,甚至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也要往沼泽里钻。
墨鲤一边发愁,一边忍不住想。
刘将军、二皇子、刀客宿笠……随便哪一个在这里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玉米在明朝的时候传入我国,虽然架空但时间线差不离,就当本文这里有玉米
————
沙鼠高傲:诺,来吃
山雀疑惑:……
山雀满意:好吃,你是好龙脉
沙鼠:……怕不是个傻子.jpg
第270章 失足不得存
有些人生来就比旁人走运。
这个运, 指的不是比别人吃得好穿得暖, 也不是更有钱, 而是在性命攸关之际, 总是可以时来运转。
刀客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但那是他自己不上心,只惦记着追寻武道巅峰。飘萍阁的杀手带着畏惧与忌惮称呼他首领,刀客不在乎,阿颜普卡的属下带着恶意叫他宿笠儿, 他也不生气。
甚至只要不加上那个带了轻蔑之意的尾音,前面两个字他都当名字使了。
反正他不想扬名天下, 更不在意死后有没有人记得自己。
元智老和尚让他放下屠刀,而他觉得除了刀之外, 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刀是不能丢的,脑袋可以掉, 刀不能离身。
然而此刻刀客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低头看着刀,一咬牙将它插入岩石的缝隙。
再纵身一跃,轻轻踩了一下刀身趴到泥壁里突生的树根上。
宿笠维持着这个姿势往上望。
这儿距离洞口还有七八丈远。
光秃秃的,再也没有可供借力的石块或树根。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洞, 益州与西南那一带常有, 山民通常称之为天坑。
从上面看只是一个窟窿,下面却别有洞天,有河有森林,甚至走半天都走不到头。
眼前的天坑倒是没这么大的规模, 满打满算就两间屋子那么大,里面只长了一些比较低矮的植株,其他就是石头跟泥土,隐隐能听到水流声。可是飞鹤山多水,宿笠分辨不出这声音是不远处的溪流传来的,还是附近有地下河。
洞口直上直下,没有任何坡度。
哪怕是绝顶高手,也没法在没有东西任何借力的情况下一跃十丈高,那就不是江湖人了,得是神仙。
刀客无奈地跳回坑底,默默地把刀拔了回去。
又心痛地用衣角擦了擦刀身。
他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这处坑了他的地洞。
像是置身于一个没有封顶的墓穴之中,洞口较窄,只有井口那么大。
刀客叹了口气,绕着洞壁寻找一条可以攀爬的路线,普通人掉下来必死无疑,武林高手还可以试试壁虎游龙身法,即脊背朝下攀爬陡峭的倒悬岩壁。
这一路上,刀客看到了狐狸、獾、黄鼠狼之类的野兽尸骨。
有些皮毛还在,干瘪瘪的覆在骸骨上。
有些被撕咬得七零八落,毛皮都被啃了,应该是摔死、饿死后被其他运气好掉在树叶等缓冲地带的野兽吃了。
又或者说,没有当场摔死才是真正的运气不好,被困在这个地洞里,上是上不去的,更没法生出一对翅膀。
宿笠凭着过人的目力,估摸出了一条可行的路,他在坑底的树林里折了一些树枝揣在腰间,准备在远处有石头但近处没借力点过不去的时候,找个岩缝插进去。
他虽然轻功了得,但性命攸关,这树枝不能太细,细了撑不住,亦不能太粗,粗了就没法送进岩缝里。
当然如果灌注真气的话,什么树枝都能扎进去,可那样树枝就“脆”了。
表面看着完好无损,一用力就裂。
宿笠挑了半天,忽然听到旁边草丛里有动静。
他一个箭步,愣是把里面的东西撵出来,追着堵在了岩壁一角。
那是一只獾,全身棕色,脑袋是黑棕白相间三竖排花纹,正凶悍地冲着刀客叫。
然而叫声哼哼的像猪一样,又因为瘦弱,声音极小。
宿笠看了看它,抬脚走了。
獾忙不迭地缩进草丛里。
过了一阵,它悄悄伸出头,望着那个人类在岩壁上慢慢攀爬,比猴子还要灵活。
宿笠脚下一滑,凌空三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獾瞪圆了眼睛,想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没有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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