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意的不是墨鲤可能是秦逯的弟子,而是万一是秦逯本人……不是没有可能,孟国师跟秦逯一般年纪,孟戚那张脸什么样?太年轻了,年轻得让人害怕。
从楚朝末年就再没有秦逯的消息,人人都以为这位神医已经不在人世。
掰开手指一算,秦逯退隐江湖的时间,跟孟国师弃官失踪的日子,前后差得不是很远。
秋景的脸色变来变去,她一会儿觉得猜测靠谱,一会儿又怒斥自己昏了头,世间没有长生不老,只有奇特的武功。孟戚一个人练了这奇术还好说,秦逯是怎么回事?玄葫神医练的内功不是浩气决吗?这武功招数能学新的,成名兵器能抛了换新的,内功要怎么改换门庭,只有自废武功啊!
“不不,肯定不是。”秋景否定了。
想到风行阁报上来的消息里,墨鲤与孟戚关系密切,这一路同车而行,到客栈到同房而坐……、秋景有些发晕。
“敢问……孟国师可是大夫的病患?”秋景小心翼翼地问。
“嗯?”墨鲤十分莫名,秋景站在那里脸色难看,怎么又开口问起了孟戚?
“无事。”
秋景打了个哈哈,心里安定下来。
同吃同住的,除了挚交好友,也有可能是需要照顾病患的大夫。
“孟国师想必也去追飘萍阁那群杀手了?”秋景轻松写意地摇着折扇说,“如此,不妨算作风行阁请二位相助,价钱好商量。能有解毒的方子最好,没有也不强求,大夫尽力而为即可。在这三日内,审问时我等回避,二位从他们口中问出的事,尽归二位所有。如果想卖给风行阁,就照市价加一成,如果二位不愿相告,吾等不强求。”
条件很丰厚了。
墨鲤想了想,他随时都能拎了刀客走,倒不惧风行阁做什么花样。
最重要的是,似乎能给孟戚换一套衣服了?
“听说附近有个闰县,我与孟兄约在那处碰头。”
“去,即刻安排。”秋景吩咐属下道,“寻一处僻静无外人,不招眼的地方,我与大师、大夫带着人随后就到。”
元智和尚见事情谈成了,终于松口气对墨鲤说:“阿弥陀佛,施主放心。风行阁行事,再无差错。”
一个时辰后,墨鲤拎着布袋与众人到了风行阁安排的“僻静”之地。
“这,这也是你们风行阁分舵?”墨鲤目光放空。
秋景敲着折扇笑道:“这可是学了南边建的好去处,不单单是这一样,里面能吃能住能听戏,舒坦得很。”
一旁站着的伙计连忙道:“已经没有外客了,听闻阁主要来,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遭。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对外只说是被扬州来的商客包下了,贵客先请。”
墨鲤看着头顶牌匾挂着的“甘泉汤”三字。
木然地想,他这是拎着一个杀手,跟一个和尚,一个女扮男装的江湖豪杰,住进一家澡堂子?
还要在澡堂子里等孟戚?!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澡堂子也有高级的,问题就是只有男人进。
对不起主角没碰到面,下章一定otz
第222章 论一己私
墨鲤喜欢水, 但不爱用热水洗浴。
鱼泡在热水里像话吗?
秦逯刚捡到徒弟那会儿, 发现这孩子一到洗澡的时候就特别紧张, 扒拉着木桶边缘死活不肯下去。
是热水!
温热的水, 也是热水!
奈何秦老先生不懂,还以为墨鲤怕水。毕竟这孩子是山洪爆发后他从水里捞上来的,多大一点的小人儿,还没有木桶高呢,洗个澡就能把孩子吓得够呛, 怎能叫人不心疼?
算了,那就让孩子站木盆里, 用皂角热水毛巾擦澡吧。
看到隔壁大娘刮鱼鳞、腌鱼的墨鲤:“……”
跳起来就跑。
竹山县这样的皮娃子多了去了,闹着不肯洗澡光屁股从家里跑到大街上的都有……唐小糖就试图这么做过, 不过他也好,墨鲤也罢, 秦老先生的两个徒弟最终没有成为街坊邻里的谈资。
因为秦逯的武功不是白练的,皮娃子一抓一个准,门都出不去还想上街?
洗,按着也要洗。
秦老先生毫不自知地洗鱼数月,直到这条鱼明白洗澡是怎么回事。
虽然墨鲤更想用冷水, 但是名医圣手秦老先生显然不会让三岁小娃洗冷水澡, 暑热天也不许。
墨鲤只有偷偷洗,被发现了就装作玩水。
发现墨鲤逐渐恢复正常,从木呆呆什么都不记得的一个小娃娃变成会笑会说话,还会偷偷玩水的秦逯顿时老怀大慰, 直接错失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长大”之后的墨鲤,仗着内功深厚有借口用冷水洗澡了,数九寒天都不例外。结果被秦逯误以为是在打熬筋骨,年轻人肯吃苦头是好事嘛,只要别过头了损伤根基,于是秦逯稍微提点几句,欣慰地没再过问。
——再次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反正他们师徒互相误会了十几年,不差这一次两次。
墨鲤不喜用热水洗澡的事,无人知晓。
在外面住客栈的时候,墨鲤都吩咐伙计用木桶装热水。
无他,如果专门让人送冷水不要热水,这就太引人注意了。墨鲤是个掉进冰湖里都要装出发抖模样的人,对别人是怕暴露身份,对孟戚是怕他取笑自己。
怕洗热水澡,多新鲜的事啊。孟戚肯定一听就知道为什么。
大夫的威严一定要保持住,否则日后怎么摁着胖鼠喝苦药?
墨鲤迈进这家“甘泉汤”铺子的时候,手臂都是僵硬的。
厚厚的帘子一掀开,扑面就是一股热气。
跟揭了大锅盖子的厨房似的。
汤池的伙计殷勤地在前面领路。
这时节,热得打一桶凉水直接浇在身上都行,汤池的生意自然低落下来。
伙计在秋景面前把话说得非常漂亮,实际都是面儿光,是给风行阁长脸的。今天本就没有客人,挂着歇业的牌子再轻松不过了,池子是天天刷,里外打扫一遍快得很。
“公子请,大师请。”
风行阁的伙计眼神厉害,瞅一阵就知道真正该“讨好”谁。
他一直跟在墨鲤身边,恨不得把路都给墨鲤踩平了。
“戏班子是外请的,人不可靠,都打发了。只剩下一个老琴师,一个唱评弹的柳娘,公子可有想听的曲目?小的这就吩咐人准备着。”
伙计见墨鲤冷着一张脸,不知是不适应,还是不满意,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公子放心,这些弹琴的唱曲的统统都在屏风后面,瞧不着您,您也瞧不见他们。”
“管弦之物,如何能经得起水汽浸潮?不怕走音?”墨鲤皱眉问。
“这……”
伙计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地望向秋景。
秋景摇着扇子,笑嘻嘻地一言不发。
汤池的伙计心道,得了,这大概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连阁主都在看热闹。
“公子一看就是乐道上的行家,家里想必收集了不少好木名琴?听曲儿弹琴都寻那山野古刹,清泉石涧,焚一炉香说几句诗赋。可咱们这地儿来往的,花钱的都是做买卖的,接赏钱的都是苦命人,钱拿回去换米粮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不怕您笑话,小的就很不服气,咱们汤池比那些附庸风雅的楼子画舫差哪儿?不就没有文人才子的面皮吗?一样的不穿衣裳,却没脂粉气,没有皮肉债。枕着姐儿胳膊躺在锦绣高床上,就算听的是天下名曲又怎样呢?”
墨鲤没想到一句话引出了伙计这么一长串。
元智和尚却深有感触,叹息纵然是名琴在手,亦有高绝的技艺,可是落在风尘脂粉地,跟汤池里日夜受潮有何区别?皆是不幸,皆为苦海之人,不过挣扎求生罢了。
墨鲤:“……”
理是这个理,可乐器受潮还是要走音的。
老和尚太好糊弄了。
孟戚能成功,别人也能。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布袋,这一刻墨鲤的想法跟刀客是一样的:说不过,决定闭上嘴。
秋景用扇柄敲了敲伙计的肩膀,哈哈笑着走了过去。
汤池里其他跑堂的人都用羡慕妒忌的眼神望着伙计,这是得到阁主的赏识了啊!
风行阁是卖消息的,嘴皮子利索很重要,比这个更出彩的就是挖掘消息的本领。
墨鲤目光放空,他发现秋景是女子的事,在风行阁也不是人人知道,否则还能安排在澡堂子里?这里的伙计还会直接把他们带到一个能直接容纳十人的池子旁边?
说起来,这个池子很不错,只有一半在屋内。
外面是个围绕着高墙的小庭院,种了一片竹子。琴师端坐的屏风在竹子后面,距离池子还有老大一截。
雾气升腾,萦绕在竹叶之间,还颇有意境。
池子旁边椅凳俱全,有的能躺,有的能靠,一部分在水下一部分在池边,更有飘在池子中间的精巧木盘。
“没有单独的屋子?”墨鲤扭头问。
伙计这才像是看见了布袋,以及布袋里的人,满脸堆笑地连连躬身道:“哪能呢,公子这边请。”
然后墨鲤就迈进了一间有竹榻矮几的空屋子。
水池也有,空的。
“公子,您就把人放在池子里,捆住手脚像这样露个脑袋,这四壁滑不溜跌的,怎么挣扎都上不去。”
墨鲤:“……”
用不着这般虐待俘虏。
伙计笑嘻嘻地推开了旁边的小门。
只见幔帐垂地,用竹屏风隔开,后面是一池清水,旁边还栽有花木。
说是一间房舍,不如说是个只有屋顶的亭子,有木轮机关将水抽上去,到了亭子顶端就顺着檐角流下来,形如溪瀑。微风吹过,满室清凉。
“此地有一泉眼,水质略硬,不能泡茶入喉,用来沐浴却是再好不过。公子可满意?”
墨鲤只在书上读过类似机关,亭柱中空冬天能烧火炭加温的铜亭,纵是风雪交加,亭内温暖如春。眼前却是完全相反的设置,亭柱也是空的,只是填了冰块等物,再加源源不绝的流水,顿时将燥热之气阻隔在外。
“这等巧技,不想能在这里得见。”墨鲤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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