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对歧黄之术一窍不通,方子也看不明白。”孟戚果断地摇头说,“怕是没有这方面的能耐。”
墨鲤略微有些失望。
“不过,给大夫打打下手,却是可以的。”孟戚胸有成竹地说、
烧热水什么的,谁还能比武林高手更快?
抬病患什么的,一只手就能做到了!
两人说话间,墨大夫最后施针的那个病患也坐起来了。
“谢谢大夫,我的腿好多了。”
“这是方子,拿着回去,千万别丢了。”墨鲤将准备好的药方递过去,耐心地说,“痼疾难治,若是再复发,又找不到施针的大夫,就抓几服药吃一吃。”
那人接了药方,千恩万谢地走了。
宁长渊恰好进门,笑着说:“不愧是恩人的弟子,现在整个集子都传遍了,说我拐了一个神医回来,还叫我赶紧把路引弄出来给大夫。”
孟戚一愣,没想明白为什么。
遇到医术这么高明的大夫,这里的百姓还想要人赶紧离开?
“……说是大夫这样的神医,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受人崇敬。这里穷得叮当响,大夫留在这里太吃苦了,他们看到这房里什么都没有,急得不行。这不,还有说着要给你们送被褥送柴炭的,我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宁长渊转头一看,发现屋子已经不是昨日那样空荡荡的。
墙角有了几张破旧的桌椅,放着一些米粮,还挂着一小块咸肉。
“说了不用,是硬塞下的。”
墨鲤倒没什么不自在,他们离开之后,这些东西还是会留给这里的百姓。
“收着吧,做点馒头干肉,路上做个口粮也好。”宁长渊劝道,“雍州西南十室九空,大旱三年,连树皮草根都干干净净了,武功再高,吃不上饭一样要死的。”
孟戚心想,这还真不一定。
楚巫大概有什么吸取天地灵气的法子,古书上不是说了,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照样活着不是吗?
等等——
孟戚觉得有点儿不对,自己好像跟大夫是同族来着。
那个肌肤如冰雪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是豆浆,是雪喽?
孟戚低头看手臂,想着那形容,顿时一阵牙酸。
作者有话要说:
玄葫神医的终极粉丝宁长渊:哼,告诉你们,秦老先生在话本里就是那种纵横天下无所不能的人。
数年后——
墨鲤捧着手里的胖鼠:老师,我找到同类啦!
纵横天下无所不能的秦老先生:……
作者:快,护心丹!
第52章 圣贤曰灭人欲
正月的传统是要舞龙舞狮, 不管多穷都要热闹一下。
那种描金彩绘的狮子跟龙, 野集这里自然不会有。人们把破旧得没法再用的布扎起来,里面填了干草,像模像样地举起来舞。
那龙歪歪扭扭,走得很不好看,却有孩子兴奋地跟着后面喊叫。
没有锣鼓, 就把破旧的器皿抓在手里敲敲打打。
换了别处, 这时候总得烧竹子, 听爆竹声响。
可是一来这里不生竹子, 二来都穷, 竹竿也是有用的东西,谁舍得浪费?县城里大户人家放的那些冒白烟的炮仗就更买不起,驱邪图个吉利的事是办不到了,索性一起出力, 拿出家什一起敲。
这不伦不类的声音,说不上好听, 更不响亮。
人们的笑声跟说话的声音, 都比敲打声要高。
墨鲤也出了门,正见着那条颜色杂又丑兮兮的龙,歪七歪八地拐过了前面的巷子。
孟戚已经在屋檐下张望很久了,他对那龙是一脸的嫌弃, 却什么话都没说。
“舞得挺不错。”
“是还行。”
两人都在睁眼说瞎话, 这种根本不是舞龙,就是举着龙到处走。
这龙没有用竹篾做的灵活肢节, 人们也不敢用力,怕龙散了架。
偶然上下起伏也不是在舞龙,而是举着的人随性地挥动手臂,于是远远看去,这条龙肢体僵硬,胡乱抽搐。
显然这些人里面根本没有一个是会舞龙的。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眼神不好的尹婶笑眯眯地说着这龙如何神俊,路边的汉子一口咬定自己更行,捋起袖子进了队伍接过舞龙杆就走,他们吆喝着想要胜过前面的人。
走到街口,前面拿着龙珠的人就亮开了嗓子:
“许五谷丰登呐!”
“愿家家太平呐!”
然后是轰然而起的应和,起初还不甚整齐,过了数息工夫,连同老幼在内,都异口同声。
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
墨鲤看到秋红也混在人群里,她是笑着的,眼眶发红。
“我在太京之时,每年上元都有灯会,那龙珠涂了荧彩,十几条大龙在台上争抢,到处都是笑声,叫好声。孩子骑在父母的脖子上,酒楼靠窗的位置不提前一个月根本订不到,那龙嘴里还装有机关,能够短暂的喷一次火,耍杂技的艺人拽着一根红绸能打三个漂亮的跟头……花灯不熄,一夜到天明,真是好看啊。”
孟戚神情惆怅,轻声叹息。
楚朝盛世之景,已是不可追的过往。
“现在的太京,必定也有灯会。”
“不是那时了。”孟戚微微摇头道,“齐朝得了天下后,上元夜就再也没有灯会,即使今年那位皇帝解了宵禁令,也不会再有江南的弹唱艺人,西域的葡萄美酒与南疆珍珠。”
齐朝震慑不了四邻藩国,先丢江南,又失楚地。
百姓流离失所,在上元夜又能见到多少技艺精湛的民间艺人。
“你在太京住了很多年?”
“从我做国师之后。”
孟戚顿了顿,又道:“以前的事我的记忆都很模糊,不过那市井间、庙会上的热闹景象,却是十分熟悉。就像这野集,清晨时听见的人声,仿佛在梦里见过。”
墨鲤心想,太京龙脉不知多少年才得以化形,在此之前,自然不像自己那般待在深山野林那样守着孤寂。太京是历朝之都,世间繁华曾经伴随着龙脉入睡,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有数不尽的诗词歌赋,有说不完的衣冠风流。
多少才子,浅吟低唱。
几多佳人,情生惆怅。
到头来,战祸一起,繁华灰飞烟灭,满城恸哭悲号。
胜者会踏着鲜血,进皇城登上宝座。
这是一个轮回,明日胜者的子孙就是今日败者的下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京龙脉苏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难道龙脉对生活在自己之上的百姓,全无感情?孟戚当年跟楚元帝平定天下,希望盛世安宁,会是因为如此吗?
“说好暂住三天的,结果在这里耽搁了好些日子,等明天这时候,我们就该走了。”
墨鲤看着路过屋子门口的龙,不时有人过来跟他招呼。
于是又得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包括半碗冒着热气的汤团。
汤团是粗面做的,颜色略黄,里面没有馅,小小的飘着汤里载沉载浮。
“什么味道?”孟戚看着墨鲤问。
墨鲤笑了笑,能有什么味道,这汤里没有酱油也没有盐。
“你自己吃一个,不就知道了?”墨鲤端着碗,把手里握着的勺子给了孟戚。
不是他不想重新找一个,而是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勺子,这碗汤团连同勺子都是别人送来的。
孟戚仔细地握住了勺子。
天太冷,凑近碗后,白色的雾气弥漫着,几乎看不见对面。
孟戚慢慢吃了一个汤团,半晌后他说:“是甜的。”
“糖比盐还要贵,买不起的,哪儿会有甜味?”墨大夫怀疑孟戚的味觉出了问题。
“大夫再试试。”
孟戚很自然地用勺子舀了一个,递到墨鲤眼前。
墨鲤半信半疑,想着要是放了糖,这碗汤团万万不能再吃了,须得给人送回去,说不准那家人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给了这边。
他低头,吞了勺子上的汤团。
……没有甜味啊?
墨鲤疑惑地抬头,隔着雾气从孟戚眼里看到了笑意,顿时愕然。
这是被耍了?
“孟兄,休要玩笑。”
“没有玩笑,心里高兴,吃什么东西都是甜的。”孟戚在碗里搅了搅勺子,又吃了两粒汤团,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墨鲤也不生气,继续端着碗:“欣喜何事?”
“此时、此地、见到的人,还有……大夫你。”
孟戚抬眼,雾气已经散去,他脸上的神情看得墨鲤一阵发愣。
这是找到同类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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