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子神情冷肃,月光下俊朗五官仿如刀刻,身披玄色大氅,背负长剑,微微匍匐在黑色骏马之上,正挥鞭疾驰。
“萧将军,皇上怎让咱们去接佛骨?”男子身侧一长脸年轻侍卫试探问道。
“你懂什么!”
左侧脸型方正的侍卫呵斥道,看了眼月色神情焦急:“这几日大雪封道,就怕耽误时辰。”
马匹不眠不休几日奔波,几乎已到了极限,若不歇息补给,再精良的骏马也撑不住。
忽的,萧铎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背脊长剑在此时嗡鸣震动,好似要脱鞘而出。萧铎蹙眉,屏息凝神,示意众人戒备,单手握缰,悄然摸上背后剑柄。
唰唰——
无数利刃骤然从众人背后破空而来,萧铎双脚紧勾马镫,猛地低身匍匐,紧绷背脊上的长剑瞬间出鞘,反手猛地挥挡开身后破空而来的利刃,“铿”的一声,利刃偏钉入树干,闪烁着淬毒的绿光。
“列阵!”
“是!”
众人击落偷袭暗器,空无一人的枯树林中,顿时出现数十黑影。
安静枯树林,顿时杀机四伏。
而此时,三十里外的客栈喧嚣而安稳。
“禁军统领萧铎?!”青衫书生状似镇定地坐下,细长的眼中红光一闪而过。
有人惊讶道,“那不是晋国公家的世子,皇上身边的近臣么?”
“萧仪成只知游山玩水,怎还占着国公的爵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氏乃是前朝皇室母族,若非高宗开国之时的从龙之功,哪能留萧家至今。”
此言一处众人皆沉默。
半晌,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伯捋须道:“没想到这一辈的晋国公虽庸碌,一个儿子却极为争气,年少时就跟随主将平定高句丽叛乱,人人赞叹武有萧铎,文有聂相。”
老伯的话瞬间让众人再次找到可谈论的话题,“可不是,咱们大殷啊,有丞相这样的忠良也能长治久安了。”
众人纷纷称是。
大殷国风开明,从高宗开国便广开言路,百姓常以能谈论朝政为风尚。
“什么良臣!”
青衫书生愤然道:“朝政被一人把持,满朝上下甚至地方官都是聂相的党羽,去岁冬月突厥来犯,劫掠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朝廷的赈灾粮却迟迟不至,层层克扣到了边关也送不到百姓手中,这就是聂相的手笔!”
“你这小儿!连永安城都发了告示说边境大安,守备将军还上书请求嘉奖聂相,你!”一中年男子刚要再言便被通行的友人按住。
闻言,书生眼中隐隐闪动着怒火,手指捏着青瓷茶盏,骨节发白。
客栈众人没人注意到书生异样,纷纷附和丞相英明,指责书生无知。
当第四个人言辞凿凿地指骂之时,书生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眸色赤红。
“怎么你还想打架啊,”那糙汉子撸袖子跟着站起来怒道。
书生盯着那人半晌,忽的冷笑一声眼中红光一闪而过,“无知鼠辈!”愤而拂袖离开。
此时,沐浴更衣后一身清爽的霍长婴正坐在大堂二楼,将这场争吵看在眼里,手中茶盏轻转,不置可否挑挑眉,去岁冬月,他和师父刚好在边关,眼睁睁看着在夷人刀下死里逃生的百姓,最终却因饥寒交迫而死,却无能为力。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
唔,看样子,朝廷是发了赈灾粮么,反正他和师父是没看见。
忽的,一道浓郁的气息从大堂浑浊人气中蜿蜒盘旋,霍长婴转茶盏的手一顿,转眸盯向愤然起身的书生。
眯了眯眼,半晌,霍长婴了然一笑,见那人拂袖愤而离席,手中转圈儿的折扇一顿,闪身追了出去。
待书生走后,大堂之中众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正众口一词谴责书生,突然,因寒冷紧闭的大门被“呼啦”一下推开。
北风呼啸着灌了进来。
喧闹骤停,众人皆循声望去,风口处,一身披玄色大氅头戴斗笠,面容冷肃的锦衣男子抱剑而立,男人身后齐刷刷站着几个黑衣劲装的佩刀侍卫。
“掌柜,”
锦衣男子视线扫向柜台,声音冰冷淡漠:“住店。”
掌柜打了个激灵,将手中钱袋往身后藏了藏,磕巴了下道:“客满了,只,只有柴房和马棚。”
萧铎蹙眉,脚步微顿便跟候在旁侧神情惶恐的小二向后院走去。
侍卫中的一方脸男子将房钱扔到柜台上:“我家主子知道明日庙会客房紧张,只一件事,喂好众兄弟的马,否则……”长刀“哐当”一声搁在掌柜面前,正是禁军配刀。
掌柜冷汗涔涔,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冬夜万籁俱寂,新月当空。
客栈后院外。
“如此良辰美景,公子奈何做贼啊?”
霍长婴嘴角噙笑折扇随意敲着肩膀,下巴微扬,清冷月光下眉眼到鼻尖显出一种殊异的丽色,正懒洋洋地朝一人踱步而去。
若忽略白皙修长手指间夹着的符纸,便是永安城中世家少年郎也不上的翩翩风姿。
那厢,客栈后院隔墙外,站着的正是方才大堂内与人争执的青衫书生。
文质彬彬的纤弱书生,此时广袖中蜿蜒伸展出无数藤条,青色藤条倒刺丛生,将拼命挣扎的两人牢牢困在半空中。
仔细看去,被捆成粽子的正是方才出言不逊诋毁书生,攀护丞相之人。
青藤长刺划破两人的衣服扎进皮肉,鲜血顺着藤蔓滴滴落下,而藤蔓隐隐有收紧之势,被捆在其中两人面色渐渐由红转紫。
“啧啧,若是换个轻罗华裳的妙龄女子,配这等夜色也算应景,”
霍长婴啧啧摇头,瞥向被藤条缠绕着吊在半空中的人,颇为遗憾:“你弄两个糙汉子真是煞风景!”
被捆着的两人听有人来,拼命挣扎,此时闻言,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识相的就速速速离开!”书生怒道。
少年低头哼笑,“巧了,”
手中折扇轻转笑道,“我擅长的就是不识相!”
言罢,霍长婴神情一凛猛地弓身跃起,手中黄符夹杂内力飞射而去。
书生大意间,被符纸灼伤,连连后退数步,藤蔓收紧的势头松了松。
“你,找死!”
书生怒视霍长婴,眼睛登时赤红,周身妖气四溢,清隽的面上竟浮现出诡异花纹,如同青色藤蔓般爬满了大半张脸。
被捆着的两人,刚松口气,睁眼又见眼前妖物模样,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哼!”霍长婴嫌恶地瞥眼地上的两人,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有胆子嚼舌根,这会儿就吓晕了。”手中动作却不停,向妖化的书生急急攻去。
后院马棚。
萧铎正安抚拍着疲累的黑色骏马,背脊长剑忽然嗡鸣颤动。
第2章 有妖(二)
夜色深沉,寒风呼啦啦刮过。
萧铎抬手覆上长剑,掌心下长剑嗡鸣颤动,没有半点平静的迹象,相反好似催促他般,更加急切起来。
而这世间只有一柄剑,能够与他的干将和鸣。
莫邪剑!
只是……
宝剑已随佩剑之人长眠地下,萧铎闭了闭眼掩住眼中剧烈的情绪,再睁开时眸中依旧平静,紧紧握住剑柄的手却颤抖不止。
侍卫们在柴房休息,连着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应对各方刺杀,不止是马,即便训练士兵也有些熬不住,萧铎便让他们去休息,自己守着追电。
名叫“追电”的黑色骏马自小随他征战四方,最通人性,此时低头温顺地蹭了蹭萧铎的手背,担忧地打了个喷鼻。
萧铎回过神,安抚地抚着追电的额头,也许,是他多心了。
追电低头轻蹭着男人的掌心,忽的耳朵一动,警惕地抬起头。
看似温顺的追电,实则最是警敏,萧铎余光瞥见墙角一闪而过的衣角,男人眼睛亮了下,安抚拍了下追电紧绷的背脊,悄声追了过去。
客栈后院隔墙处。
漆黑的夜空中灰色信鸽飞起的一瞬,长箭“嗖”的破空而来,鸽子扑棱了下,直直落下。
放信鸽的人脸色煞白,慌张欲逃,却在转身之时顿住了脚步。
那厢,萧铎手中抓着那只灰色鸽子,长剑点地,寒光凛凛,森寒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蛰伏在侍卫队中的长脸侍卫。
事情败露,侍卫心下一横举起长刀冲了过来。
“自不量力。”
萧铎冰冷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待人冲到面前,萧铎猛地反手挥剑格挡,侍卫被萧铎只一招震开,长刀几乎脱手,连连后退数步,胸口一疼鲜血喷出。
未及反应,萧铎瞬间弓身跃起,侧身飞起一脚踹在侍卫的心口,“砰”的一声,侍卫撞到身后隔墙上,土坯的墙面受不住萧铎一击之下的冲力,轰然倒塌!
侍卫连人带土摔出去数丈,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
“不用问也知你是哪一个派来的。”萧铎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垂死挣扎的侍卫,抬手提剑毫不犹豫,刺向侍卫心口,挣扎的侍卫登时毙命。
“兄台好手段!”年轻男子清澈悦耳的赞叹带着一丝恼怒,突兀地响起。
萧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客栈外的空地并一片空荡,相反很是热闹,可是方才明明空无一人!
细看之下,萧铎皱了眉。
青白月色下,一周身漂浮诡异青色藤蔓的——人?
地上倒着两个人被藤蔓捆成了粽子,而那个说话的倒栽在稻草堆中正……撅着屁股奋力往外爬。
霍长婴有些气恼,他和这书生打斗正在焦灼之时,忽听见“砰”的巨响,一个黑影连人带土飞了出来,眼前这锦衣男子紧跟而出,手腕凌厉地麻利杀人,愣神之际他被书生一藤条抽飞到了草堆里。
唔,看样子他设置的结界也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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