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就在这个时候,简来牛和简刘氏也来到了外院,正想喊二丫的时候意识到这位打扮雍容华贵的少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二丫了,他们又不知道对方现在叫什么名儿,最后只能尴尬地喊了一声齐姑娘。
不管怎么说,上门是客,二老不知道她的来意,也将人请到了外院招待客人的屋子里,姜念慈拎着那些食材去了厨房,顺带泡一壶茶水过来。
“爹,娘,女儿好委屈啊。”
在姜念慈走后,齐明珠也不再端着了,而是飞扑到了简刘氏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她先是诉说自己来到燕都后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对她的看不起,再是诉说谢氏出事后,自己在齐国公府的尴尬处境,最后,齐明珠又提到了自己艰难的婚事,希望简家二老看在当年养了她一场的份上,帮她一次。
“可是,我们能帮你什么呢?”
对着哭哭啼啼的齐明珠,简刘氏哑口无言。
不说三年时间过去了,她们之间的情分还剩下多少,就说当年谢氏换走了简西这一桩事,足够让简刘氏连齐明珠都怨上,所以,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愿意帮她呢?
“爹,娘,这三年我一直都在想你们,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喊你们一声爹娘吧。”
说着,齐明珠也不哭了,脸上浮起了两朵红霞,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这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除了重新认回这个女儿,也就只有让齐明珠嫁给简西,她才能再次名正言顺喊简家二老一声爹娘了,对方今天哭闹了一场的目的,显然是后者。
这三年的时间,齐明珠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的,至少对于此刻她的处境,她看的十分明白。
她虽然依旧是齐国公府的嫡小姐,可因为谢氏闹出的那桩丑闻,恐怕燕都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娶她进门,就怕她和她娘一样,一言不合就乱了夫家的血脉,而且齐国公府并不像齐明珠想的那样有地位有脸面,现在齐明珠要想嫁出去,能够选择也只有外地的小官,或是那些已经落魄的家族了。
齐明珠怎么可能甘心呢,于是,她盯上了她现在能够选择的最好目标,简西。
对方虽然暂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地方官,可他是新科状元,年纪尚轻,一开始就有这么好的起点,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位极人臣呢?
嫁给简西,齐明珠好歹还有希望,可嫁给别人,她这辈子的生活基本也已经望到顶了。
“齐小姐这一声爹娘我们也担待不起。”
听明白齐明珠的来意,简刘氏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个养女着实让她心寒,如果不是现在西哥儿出息了,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更加不会说这样好听的话。明明家里的姑娘都是贤惠厚道的性格,偏偏养出了她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孩子,难道真的是一脉相承,因为她是谢氏的女儿,所以骨子里和她是一样的,之后再怎么教,都教不好?
“娘,再怎么说,我也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我爹也是疼爱我的,将来我出嫁,一副丰厚的嫁妆总是跑不了的,那个丫头能给家里什么呢?图她会洗衣做饭?图她懂得伺候人?这样下贱的活儿,我随随便便找几个小丫头就能替她做了。”
看简刘氏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齐明珠收起那一脸委屈,骄纵地喊道。
此时在齐明珠的心里,简刘氏和简来牛还是当年那对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乡巴佬,虽然一心想要儿子,可也是疼她们几姐妹的,因此说话的时候,颇有些没分寸。
“我现在婚事这样艰难了,难道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女儿吗,就算不可怜我,你们能不能为西哥儿想想,娶了一个丫鬟,他得承受多少来自同僚们的笑话?”
齐明珠愤懑地说道:“再说了,当初虽然是我娘不对,交换了我和西哥儿,可那十四年他代替我享福的事总不是假的吧,如果不是那十四年的生活,他能学到那么多本事,恐怕现在还和村里的二狗子,大栓子一道混日子呢,我娘说的那些话里有一句总是没错的,他确实欠了我。”
“我从来都不欠你!”
齐明珠的话音刚落,一道冷硬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只见简西出现在了堂屋外,身边还跟着表情十分尴尬的姜念慈。
对方手里拎着一个茶壶,刚刚那些话,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当年被换走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谢氏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也没办法阻止,你不是我,怎么能理解比起锦衣玉食的生活,我更在乎爹娘的疼爱,亲人的关心呢?再说了,连生你的谢氏都不在意你被换走后可能会遭遇的艰苦生活,我一个和你无亲无故的人,凭什么在意,又凭什么觉得对不起你,你或许很可怜,可这一切的元凶,是谢氏,或许还有齐国公和梅氏,唯独不是我,不是简家任何一个人。”
简西拉着姜念慈的手,用坚决的态度表明了,她才是他认可的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夫人,齐明珠那些诛心的话,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你敢说不是齐国公府的优渥生活提供了你学习的条件?”
齐明珠咬紧牙关,觉得简西和姜念慈并肩站立的样子刺眼极了。
“如果你非要说是那个有人一心想要养废我的环境铸就了今天的我,恕我不敢苟同,我能有今天这个成就,只能说,我天生优秀,即便我没在齐国公府长大,即便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里,我一样会是一个成功的人。”
这番话,有些不要脸,可偏偏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姜念慈和简四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简西,对他的这番说辞深信不疑,简刘氏和简来牛更是泪眼汪汪,想到了儿子小小年纪就得瞒着谢氏努力学习的艰苦,顿时心痛不已。
“这里不欢迎齐小姐,以后,也请齐小姐不要再来了。”
简西摆出送客的架势,齐明珠气的涨红了脸,跺了跺脚,捂着脸离开了简家。
*
“谢氏,以后你就住在这玉漱院内悔过吧。”
齐闵铁青着脸,看着刚从戍刑司的牢房里出来,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谢氏。
原本他是准备休了这个女人的,可谁知道,宣昭帝居然传召了他,言语间似乎并不同意他休妻的行为。
起先齐闵还有些不解,谢氏的行为触犯了燕朝律法不说,就凭她混淆齐家血脉这一点,他就可以毫不留情的休了对方,怎么宣昭帝偏偏不让他休妻呢?
可等回过神来仔细一想,齐闵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段时间,他并不安分,想当初,齐闵就是靠投资了当时还是宣王的宣昭帝得了齐国公的爵位,只可惜这个爵位并没有给齐闵带来实权,在燕朝,齐家依旧是个不值一提的人家。
因为尝过从龙之功的甜头,在几个皇子冒出夺嫡的苗头后,齐闵又赌了一把,这一次,他投资了大皇子宁王。
不久前西边堤坝溃塌,大皇子的岳父牵涉其中,齐闵雪中送炭私底下送了宁王二十万两白银,用于填补大皇子岳父留在那里的漏洞。
现在齐闵怀疑,他私下的小举动被宣昭帝发现了,不让他休妻,是宣昭帝给他的小小警告。因为他不安分,所以宣昭帝要留着谢氏这个污点,让他们齐家永远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一个可能,齐闵的背后就是一阵冷汗。
他也不敢再提休妻的事,准备软禁谢氏,至于大皇子那儿,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了。
谢氏看着空荡荡的玉漱院,神情凄怆。
齐明珠不久前在这个院子里大闹了一场,除了卧室的床架和几个结实的木箱是完好的,其余的摆设全都毁在了发疯的齐明珠手里,齐闵这样恨她,自然不会吩咐下人补全这院子里缺失的东西,往日精致奢华的玉漱院,这会儿空的就跟雪窑洞一样,就连丫鬟婆子也一个不剩了。
谢氏看着满园的杂草,想到自己的余生就要在这间破败的院子里,心中悔恨交加。
“都怨你,你当初为什么要扔掉我,现在我被人笑,被人嫌弃,都是因为你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齐明珠在简家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在得知谢氏从牢里出来后,气冲冲地跑过来找谢氏算账。
这三年来,她有多喜欢这个生母,现在她就有多恨她,如果不是这个自私的女人,她就该是一个从小在公侯府里长大,言行得体,备受尊崇的大家千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想要嫁给一个平民出生,已经娶过妻子的状元都要被人羞辱。
齐明珠怨毒了谢氏,她压根看不到站在院子里的齐闵,对着谢氏一顿撕扯打骂。
面对女儿仇恨的目光,谢氏只能木然承受,她的余光看着冷漠的丈夫,以及躲在院子外,偷偷看她,却碍于齐闵在场不敢过来的幼子,心里空空荡荡的。
谢氏闭上眼,她知道,这样的生活,只是一个开始。
*
简西预料的没错,他只在泸州待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带着令人咋舌的政绩,重新被召回了燕都。
当初在看到殿试策论时,宣昭帝就觉得简西是一个实干行的好官,他果然没有辜负宣昭帝的期望,在到达泸州后,半点心思都没有花在党派斗争上,反而一心一意做着灾后重建的工作。
集中销毁洪灾中死去的人和牲畜的尸体,防止疫灾蔓延;以工代赈,促进灾后重建,减少恶性事件发生;压制不良粮商恶意提升粮价,用各种措施鼓励富商捐款并为其申报朝廷,求得朝廷嘉奖……
在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措施下,泸州最先恢复了灾前的生活,也是朝廷拨款最少的受灾府州之一。
在简西离开泸州时,更是有百姓自发写了万民书,在他坐船离开时,岸边挤满了泸州的百姓,流泪挥手目送他离开。
当然,这些都是看得到的政绩,私底下,简西还呈上了一本秘密账簿,这是他在泸州当官以来,通过往年的税收以及其他官员那里调查到的前几任泸州知州的贪污数据,这本账簿,甚至还牵连到了黔西上上下下几百名官员。
当初水灾发生的时候,朝廷已经罢免了一批官员,其中一批更是因此获罪,可当宣昭帝得到这本账簿时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些,只是冰山一角。
于是,再一次回到燕都,简西顺利连升三级,成了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这个位置相当于现代当中央信访办副主任。
而在这两年里,齐国公府越发没落了。
齐闵对齐明珠还算有一点慈父之心,两年前简西外出任官后,他就给齐明珠找了一个外地的四品官之子嫁了,因为给了丰厚的嫁妆,加上齐国公府好歹还有一个正一品的爵位,齐明珠的夫家对她还算尊重,在生了一个女儿后,齐明珠也收敛了一点性子,开始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齐闵的野心还未开始就被宣昭帝掐灭,这两年是越来越消沉了,谢氏被关在玉漱院内,从一开始的怨天尤人,到后来沉迷念经,看似消停了下来,因为两个主子一个没心管,一个没资格管,梅氏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管家权,成了齐国公府实际上的女主人。
此时梅氏的长子和次子都已经娶妻,梅氏也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看到斗了半辈子的对手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没有苛责谢氏,一日三餐让人粗茶淡饭候着,谢氏的儿子依旧是往日的待遇。
在齐明珠出嫁后,梅氏帮刘姨娘的女儿齐姝说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自此以后,国公府的后院恢复了平静。
*
八年后
先是寿王遭遇刺杀,再是简西在泸州赴任时弄来的账本,一桩桩事,都牵涉到了大皇子宁王,将他的狼子野心显露无疑。
这几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夺嫡的热门人选,逐渐被宣昭帝厌弃。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就在宣昭帝传出身体微恙的消息,并且停朝三天后,宁王直接造反,带着一支私下训练的军队,以及皇城内被他收买的侍卫,一路杀到了宣昭帝的寝宫,只可惜,这场一路进行顺利的造反行动,被早有准备的雍王制止。
宣昭帝强撑着身体,废了宁王的爵位,将宁王一脉全都逐出了皇族,但还是留了他一条性命。
“没想到,我还是看走了眼。”
宣昭帝看着眼前的儿子,呼吸有些急促。
“你让老七装傻骗过了我,让我以为简西和你们无关,放心重用他,呵呵,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你们的人了。”
宣昭帝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的地方,或许从最处简西交给他那本账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下一场将宁王围困住的棋局了,只不过,如果不是宁王真的做了那些事,他们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如果这会儿宣昭帝还身体健康,恐怕他会十分气愤,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在气愤之余,宣昭帝也觉得,或许将皇位交给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皇子没什么不好。
“不,简大人从来不是我的人,他只是做对燕朝有利,对燕朝百姓有利的事。”
雍王摇了摇头,一开始,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收揽了简西,可后来他才发现,那是一位真正的纯臣,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透露过宣昭帝私底下告知他的秘密,也从来不曾参与他们兄弟之间的派系斗争,简西之所以会上交那一本账簿,只是出于对黎民百姓的责任,他只求问心无愧,丝毫没有想过大皇子可能会报复他,也没想过,只要他依附他,就能够获得庇护。
“呵——”
宣昭帝先是不信地笑了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正想说话的时候,却断了最后的气息。
临闭眼时,宣昭帝还在感叹,那位年纪轻轻的通政使司副使,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也是最狡猾的人,他那七窍玲珑心,真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可以拥有的。
从龙之功固然好,可也会在新帝的心底留下痕迹,当年他能拥护自己,未来是不是也可以拥护别人?就好像齐闵,因为当初他在自己身上投机得到了回报,宣昭帝就会担心,他会不会在自己老迈的时候,投资自己的某个儿子,从而将他从皇位上推下去。
简西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明明做了一件件有利于雍王的事,可他的行事手段都让雍王觉得他只是出于大利的基础做下了那些决定。
一来让雍王觉得自己就是简西所坚持的大利,二来让雍王留下他简西只是一个纯臣,只效忠皇帝的深刻印象。
这样一来,在雍王即位后,非但不会忌惮他,反而还会重重提拔他。
好深的心思,如果不是宣昭帝没了气息,他肯定会告诉自己这个即将登基的儿子,好生提防简西,这样聪明狡猾的臣子,用得好了,是治国的能臣,可一旦用出了差错,也可能会是终结燕朝寿数的逆臣。
不过好在宣昭帝没有告诉雍王这一番猜测,自雍王登基后,就十分信赖简西这个臣子,从通政使司副使,到督察御史……再到最后的内阁首辅,简西一步步,位极人臣。
也因为雍王的信赖,简西那些利国利民的政策得以实施,君王贤良,举贤举能,臣子忠义,为国为民,君臣相宜成为了后世流传千年的佳话。
*
小番外
二十一世纪
“听说了吗,大导演刘昌要翻拍宣雍王朝,听说找了简西祠来演名相简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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