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虎子结了婚,徐灵灵又搬回了以前的旧屋子,跟爹娘住一块儿没什么,跟新婚的兄嫂住一块儿,晚上还想好好睡不?
嫂子虽然也姓褚,不过和褚桂兰早就出了五服,人很勤快,手也巧,正应了褚巧妮这个名字。性格也好,挺爽利的一个人。即便是挺着大肚子,也不耽误干活儿。自从儿媳妇进了门,褚桂兰基本上都不干家务了。要不是她死活拦着,儿媳妇能把他们两口子的裤衩都给洗了。
徐灵灵在一边儿笑得肚子疼,嫂子可真实在啊!
眼看她爹的大裤衩不保,褚桂兰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这才上前帮忙,把她爹的大裤衩抢过来了。得,她这个当闺女的,给爹洗裤衩去吧。
褚桂兰这才松了一口气,臭丫头这没眼力见儿的,能让儿媳妇给老公公洗裤衩吗?偏偏人家一片好心,还是刚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拒绝的话她还不好说。
她只好背地里跟儿子说了说,虎子那家伙还傻乎乎地问:“为啥啊?巧妮儿孝顺还不好?”
磕着瓜子旁听的徐灵灵笑喷,在她娘迁怒之前跑了。好吧,她哥也实在。
外面风起云涌,可徐家因为有了新媳妇,新媳妇很快肚子里又有了小宝宝,一家子觉得日子过得津津有味的,特别有盼头儿。
不过,只要出了家门,一家子脸上的笑容立刻便收了起来。报纸上写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吓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呢?
徐灵灵叹息,马上就是惊心动魄的一九七六年了。黎明之前的黑暗,她能护着家人闯过去吗?
等新的一年的日历牌挂到墙上时,徐灵灵决定,务必要蛰伏起来,凶兽的绝地反扑,是一般人抵御不住的。
这一年,是所有中国人都刻骨铭心的一年。不管是痛彻心扉还是欢喜若狂,每个人都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泪水,展示着自己的狂喜。情绪大起大落之余,希望的曙光也一丝丝渗透,就如云层背后的日出,日光虽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但仍在云层的边缘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来,等挣扎着终于跳离云层,就迸发出无限光明来。
徐灵灵庆幸过,庆幸自己给一大家子的定位准确,终于躲过了凶兽的绝地反扑;她也懊恼过,懊恼自己竟然忘记了那场痛彻心扉的天灾发生时间,没有能够挽救那么多条性命,只能在公社号召大家支援的时候,悄悄地把空间里的粮食蔬果分批匿名捐了出去。公社因为捐了远超别人的物质而获得了县里的表彰,徐灵灵却一点儿都不想去认领这份功劳,也头一次没有在乎空间里激增的功德点数。
她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更精确地说,是用在了高中课本的复习上。不但自己看,还提醒村里剩下的那俩知青也看,还想让她哥也看。结果虎子一看高中课本就头疼,有她这个一对一指导教师也没用,她只好悻悻作罢。
一大家子都让她给愁死了。你说一个大姑娘家,农闲时节也不出去找小伙伴玩儿,过年的时候也不跟着走亲戚,就一门心思的翻来覆去看那几本书,这孩子不会是受啥刺激傻了吧?
徐大柱担心地问褚桂兰:“你说是不是咱灵灵后悔把那个大学生名额送人了啊?咋天天窝在屋子里看书呢?”
褚桂兰白他一眼:“灵灵精着呢,你什么时候看她后悔过了?”
徐大柱想了想,好像还真是,算了,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等有一天徐灵灵出去了一趟,过了一段时间又出去了两天,徐大柱终于忍不住了。
“灵灵啊,你这两回是干啥去了?队长没给你安排活儿啊。”
徐灵漫不经心地回答:“啊,我出去考试了。”
“考试?不是都毕业了吗?还考啥啊?”
“高考,我考大学去了。”
“啥?!”
徐大柱跳起来了。这臭丫头说啥?考大学?啥大学?咋一点儿口风都没漏呢?
“爹,没事儿啊,没事儿。”徐灵灵赶紧安慰他,看吧,幸亏她没提前跟他们说,要不还不知道能不能去考试呢。
徐大柱完全懵了,怎么还考试上大学呢?不是给名额才上的吗?
徐灵灵耐心地给他解释报纸上登的消息到底是啥意思,说了半天徐大柱才明白,敢情他闺女就是看了报纸上的一则消息,然后就跑到县里报名去了,报完名拿了准考证,又去参加了考试。哎呦,你咋这么傻大胆儿呢?你知道在哪里报名啊?你知道人家让不让你报名啊?你就去?!
徐灵灵冲着他嬉皮笑脸:“爹,你闺女是谁啊?好歹也在县里上了两年学的人,当然知道啦。嗯,不但你闺女去了,那俩知青也去了。”
徐大柱这才想起来,队长前几天是嘟嘟囔囔地说要扣知青的工分来着,居然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了。呃,不对,他们就出去一回。
徐灵灵点头:“啊,对啊,他俩的名是我帮着报的,准考证也是我给拿回来的。我这不是方便吗?”
徐大柱已经完全不知道说啥好了,闺女主意太大,越大越有主意,啥事也不跟他们说了。可问题是,这是他亲闺女啊,她不说行,他不问可不行。
于是徐灵灵便又花了半天工夫,好好地解释了一番高考的考试科目及流程,重点说明现在她还不知道成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考上大学。至于要上哪所大学,徐大柱以为还是跟以前给名额一样,徐灵灵也就免了跟他解释一遍报志愿的麻烦。
徐大柱为了孩子的成长而苦恼,徐灵灵其实也挺苦恼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家人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了。小时候还能跟爹娘撒娇啥的,现在这个专利已经成了小侄子的,尽管那小东西还不会撒娇呢,就已经获得了所有家人的关注,还包括她自己在内。
在养育小侄子上,徐灵灵和家里人的意见都没法子统一。她要给小侄子喂个桃子都不成,她娘说会噎着。噎着什么啊?她明明是刮的桃泥。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离开的心越来越迫切,她迫切地想回到自己曾经呆过十来年的地方,那个城市,承载了她曾经的青春和梦想,是她上一世心心念念回去的安心之处。现在,她终于有了机会,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机会。
不过,在报志愿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以前的学校和专业,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农业大学,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考大学的初衷,她想为这个时代的农业发展做些什么,不想让那三年的残酷再来一遍。
等邮递员送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徐灵灵做了一大桌子菜,有荤有素,有鸡有鱼,还有给再次怀孕的嫂子预备的酸苹果。
褚桂兰要帮忙,都被她给推出去了。
一家子坐在屋里面面相觑,闺女这是着魔啦?
只有一岁多的小侄子坐在他爹的怀里,手里捧着个碗没心没肺吃得香甜。最喜欢姑姑了,特地给他蒸的鸡蛋羹呢。
虎子一边喂儿子吃鸡蛋羹一边问:“灵灵这是咋啦?”
谁都不知道啊!
褚桂兰皱着眉头:“这臭丫头大手大脚的,弄了许多菜,还有酒,说是要庆祝什么,就是不说。”
看来是好事儿啊。联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徐大柱一拍大腿:“俺知道了!”
正在香喷喷吃鸡蛋羹的小孙子被他吓一跳,幸亏虎子反应敏捷,没把勺子给塞孩子衣裳领子里去。
褚桂兰气坏了:“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看把帅子给吓的。”
嗯,小侄子的名字是徐灵灵给起的,单名一个帅字,一大家子都觉得好。
徐大柱急忙压低了声音:“俺觉得吧,是咱闺女考上大学啦。”
“真的?”
“哎呦!”
“天!”
“啊!”
帅子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冲着他娘喊:“啦,啦,啦……”
褚桂兰也顾不得自己刚被闺女从灶头上赶回来了,又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转回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真的啊,是真的。你说这臭丫头,咋瞒得这么紧呢?俺要是不问,打死也不说啊!这可真是老天爷有眼,祖坟上冒青烟,哎呦,俺得跟爹娘说一声去,还有她叔她婶子……”
转身又出去了。
明显已经乐得找不到北的褚桂兰已经不会正常思考了,徐灵灵看着她乐颠颠的背影笑,幸亏她的库存足够多,多些人吃饭而已,没问题。
等徐家一大家子四代二十多口子人齐聚徐大柱家的时候,徐灵灵的菜还没做完呢。
这下子,她就是想接着做饭都不成了,一大家子都笑逐颜开的,尤其是徐老栓,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了。他不由分说地把这个给徐家长了大脸的大孙女叫到里屋,非得让她好好说说怎么就考上大学了呢?
几个妯娌接手做饭事宜,正是年根底下,负责准备年货的又是大手大脚的徐灵灵,东西不缺,随便做。
李小能从老伴手里把大孙女抢过来,拽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灵灵啊,你跟奶奶说说,你怎么悄不声地就考上大学了呢?那个大学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