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听完了更迷糊了,是农村的事儿不错,咋又跟忆苦思甜联系在一起了呢?
徐灵灵就给他解释,这个资本主义尾巴,人家指的是私心。也就是说,割资本主义尾巴,就是不能有私心,不能占公家便宜,占集体便宜,不能光想着自家自留地那点儿事,还得想着队里的地。
队长明白了,表扬她,说她讲的明白,比那些知青们强。那些知青们就会说大话说空话,一点儿都不跟咱们农村人似的实在!
不过,懂是懂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灵灵眼珠子转啊转,继续给他出主意。领袖不是教导我们吗?要实事求是。咱们刘家村是学习领袖思想的模范村,每个人都争当学习先进分子,是没有私心的。但是我们觉得吧,这个思想工作呢,要常抓不懈,不能放松,要跟小学生似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决定,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呢,先严查,不能把积攒的肥料全上到自己的自留地里,这是心中无集体的个人思想。不管什么东西,都得先保证集体用的,剩下的才能归自己用。另一方面呢,我们还要大力发展集体经济。村里有人会编筐,会做木匠,以前自己干自己的,也挣不来多少钱。但我们决定呢,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收入全归集体,按收入给这些人发工资。这样,我们村的那些旱柳就能派上用场了,也省得浪费……
她小嘴吧嗒吧嗒一说,队长的眼神越来越亮,嘴角咧的越来越大,到最后一拍大腿,就这了!
兴冲冲地去公社做汇报了。
公社对他说的那个双管齐下特别感兴趣,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公社和生产队分别管一摊。各生产队负责自查,不能有占公家便宜的事情出现,要坚决割掉。而大搞集体经济这件事,鉴于各村力量薄弱,得由公社牵头来做。
头一件事情就是搞个木匠协作组,把全公社的木匠都集中起来,利用农闲时间接木匠活,平常一律不允许接私活。有需要打家具的,一律到公社登记,然后由公社分配任务。至于协作组组长,由某位公社干部担任,在他的办公室外面再加个牌子就成。
至于加工地点,有现成的。初中对面原来是个高中,人少不办了,有不少空屋子呢,正好利用起来。
头一批订单,是中心校长提出来的。这么多年,初中还没配桌椅呢,都是上学的孩子自己带的,多辛苦啊!这可是祖国的未来!
公社书记赞同,提出一个意见来,不能光解决初中的桌椅,小学生的桌椅也要解决。这个好,谁家没孩子啊?一致通过。
问题就来了,木头哪里来?工资怎么给?公社也没钱啊!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实际方案。公社把各村的木匠一统计,也不过就是十来个,手艺还不一,干脆就先做着初中的桌椅,公社管饭。至于工资,总校长,你有什么想法?
中心校长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初中不是有个小果园子吗?干脆等秋天收了果子,拿那个当工资得了。
工资的问题解决了,木头呢?
只能摊派到各村,哪个村还没有树啊?
徐灵灵没想到,她一个主意出出去,把她爹徐大柱给派出去了。没有工资也不怕,管饭就行。徐大柱乐呵呵地收拾了自己的家伙什儿,让他干木匠活他不怕,别圈在教室里听那听不懂的报纸就行。
木匠活公社给截了胡,别的可没有。队长回来一琢磨,还是不甘心放弃那个挣钱的机会。想一想村里那一大片旱柳,下定决心到了春天,定要砍上一批。会编筐的人可不少,别的村可没有他们村的便利条件,挨着河岭和大路,有的是树。他们要想弄个筐,得去买。
干脆趁着农闲,让全村老少都跟着学编筐得了。
队长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找了老手当师父,先在村子里转悠了半天,选了些还算直流的柳树伐了。树干送到公社完成任务,树枝让那些老手当教具。
队长他爹就是其中一个,别说粗笨的背筐了,就连精巧的小花篮,他也会编。可把徐灵灵稀罕坏了,比谁都积极,天天跟在人家后面,小嘴又甜,又有眼力见儿,手又巧,还大方,一个寒假下来,别人不知道,她把人家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到了年末去给张阿姨送蔬菜的时候,她还给人家一小篮子大枣,还跟人家显摆,这小篮子是她刚跟村里大人学的,漂亮吧?
张阿姨知道了他们村正热热闹闹地学编筐呢,大为惊喜:“灵灵啊,你可真是阿姨的福星,我正愁找不着筐呢!”
原来地区决定挖个大水库,选来选去,把地点选在了他们县。目前正处于紧锣密鼓地准备阶段,给每个县都下了任务,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他们县领到的任务之一就是准备几千个跟独轮车配套的柳条筐。张阿姨作为县委办公室的一员,被硬派了几百个柳条筐的任务,正犯愁呢!
徐灵灵也觉得这真是巧了,她正在为自己村子里的筐犯愁呢,队长一拍脑门就干了,卖给谁啊?
张阿姨说了数量和交货期限,徐灵灵一听,好说。要到明年九月份才交货呢,完全来得及。可不,农村干水利工程,也就是冬天了。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讲诚信的,也不签什么合同,价格也是定死了的。他们村子原材料也好,手工也好,在农村人眼里都是不花钱的,这个钱等于白赚。
俩人都高高兴兴地各回各家,徐灵灵一进村就找了队长,把县里要挖水库需要柳条筐的事情讲了。
队长乐得啊,都蹦起来了。一个劲儿地夸徐灵灵,说她真不愧是高材生,一下子给村里办了这么大一件好事。至于她担心的规格质量等问题,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独轮车许多人家都有,柳条筐要多大,老手们闭着眼睛都能编出来,丝毫不差!
有了从天而降的大订单,刘家村的村民们积极性那叫一个高。队长可说了,到时候单算,编一个筐给一个筐的钱!徐老栓被队长赋予重任,怎么弄出更多更好的柳条来。
这方面,徐老栓是能手。他能把一棵大柳树给养成一丛灌木,根根柳条笔直修长没分叉,公路边上有几丛,就是他的杰作。
徐老栓背着手,带着几个壮劳力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伐树运动,专门捡那些歪脖子柳树砍,反正也干不了别的,砍坏了也不心疼。砍下来的枝条正好让村里人练手使,树干则分给大家当柴烧。
他还长了个心眼,挑了比较直的一段拿回家,让虎子练手学木匠。别的是做不了,做个小板凳,还是够的。
虎子白天学柳编,被妹妹的巧手打击惨了,发誓要在木匠活儿上找回面子来,跟着他爹学的就挺认真。
徐灵灵压根儿就没想学木匠,多累啊,把手弄粗了怎么办?人家是漂亮的女孩子,才不学!
等虎子辛苦了一个假期,终于弄出来一个完整的小椅子后,徐灵灵美滋滋地占为己有了。这小椅子好,结实,正好带回去给老校长坐。
虎子特自豪,放出话来,等她下次回家,再给她做个好看的,更大的。
徐灵灵点头,哥哥你真能干,奖励一个大西瓜!
可把徐大柱吓坏了,你个傻孩子,这是吃西瓜的时候吗?怎么啥你都往外拿呢?
虎子小声说不怕,他早就把院门锁上了,大晚上的,谁知道啊?
褚桂兰发话了,那也不能吃,你不怕肚子疼啊?大冬天的吃西瓜,瞧把你们俩给惯的!
徐灵灵只好灰溜溜地把西瓜收回去,重新拿了苹果出来。还是吃苹果吧,这个不招人眼,吃了不肚子疼。
徐灵灵因为这次冒失的行动,被她爹娘两个人念叨了好几天,到最后只好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外面暴露自己,不胆大妄为,这才被放过。得了,韭菜也别往外拿了,免得再挨训。
徐大柱还是不放心,嘱咐她千万别随便卖给人东西,广播里可说了,“一打三反”,咱不是反革命,也没机会贪污盗窃,没能力铺张浪费,可这投机倒把,你可得小心点儿。你没看爹今年都没去卖东西吗?
徐灵灵表面上不断点头,内心却腹诽她爹睁眼说瞎话。你没去卖东西是因为我早就自己把东西卖出去了,跟什么紧跟形势没关系。爹你那领悟水平,也没那革命觉悟,就别教育我了,你现在还没我识字多呢!
当然,这些话只能心里想想而已,要是不小心说出来,徐灵灵敢保证,她爹再疼她,她屁股上也免不了挨上几巴掌。
徐大柱不知道,他的儿子和闺女,目前正处于后世称作中二期的年龄。尤其是他这闺女,可会装了。在长辈面前装的那叫一个乖巧听话,背着他们还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就虎子知道的那一点儿,就是个皮毛。
到了开学的时候,徐灵灵又跟初中同学碰上了,问他,你爸爸说的那条通往北京的公路,啥时候修啊?
那同学想了想,好像,大概,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子吧。
呸,就知道小道消息没有谱!整个寒假,王红星他们就问她这个了。这可怎么跟人家说啊?人家以后可不相信她了吧?
没想到她在学校里还没有一个月,她哥受她爹的委托给她寄了一封信,能不回家就别回家了,咱们村修路呢,公交车停了。
徐灵灵大喜,等下回她回家,就是一路的柏油路啦,再不怕下雨路不好走啦!
张阿姨却急匆匆地找来,灵灵你能帮阿姨再弄些蔬菜不?那工程队是南方的,吃惯了蔬菜,咱们现在蔬菜刚露出个芽来,有的还没下种呢。我们过几天要去慰问,总不能空手去吧?
徐灵灵转转眼珠子,张阿姨,蔬菜呢,我这里也没几棵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弄几筐橘子和橙子,成不?
张阿姨目瞪口呆,灵灵,你跟阿姨说实话,你们家大人不是一般的农民吧?是干什么的?
徐灵灵嬉皮笑脸,阿姨,这个不能说。我爸爸说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小丫头,跟谁都不能说真实身份,要不就达不到锻炼目的了。你可别问了,我要是告诉你,等我爸爸抽出功夫来检查,我非得挨批评不可!
呦呵,看来这小丫头来头不小。张阿姨笑得脸都开了花,不问,不问,你什么时候给阿姨东西啊?后天?成!
徐灵灵这叫一个开心,这么多年了,她的橘子橙子终于可以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