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俩早就商量过了,有这一儿一女,就足够了,更别说闺女是个有大福的。老话说一人有福,带动满屋,她闺女这福气大的没边儿了,这才把一大家子连同亲戚家都带着呢。
徐灵灵不知道她亲娘的心理活动,她的注意力被徐老栓的豪言壮语吸引去了。徐老栓这回卖谷种给种子站的时候没多要价,但是提出来想弄张自行车票。
自行车票可是金贵东西,满公社能有自行车的有限,他们村也就是队长才有一辆,平常宝贝得很。要不是他们家在村里有声望,徐三柱结婚的时候,人家根本舍不得借。
种子站长心疼地把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自行车票给了徐老栓,没办法,跟自行车票比起来,前程更重要。今年因为给农民提供了谷种,让许多人家没因为春旱减少损失,他都被县上的领导表扬了。要是明年的工作干好了,极有可能给提上一提,到时候别说一张自行车票了,就是两张也不是弄不来。
看来她弄出来的谷种,今年没少卖钱。这是徐灵灵的想法,至于自行车归谁,她压根儿没想。反正给她家她也骑不了,等她能骑了,早就能每家一辆了。
徐灵灵对自己赚钱,不,对跟爷爷合作一起赚钱很有信心。
集市在公社所在地,离他们村三里地,沿着大路往南走就是,连路也不用拐的。今年冬天雪大,也多,大路上的雪被人来人往地压结实了,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冰场。大人们走的小心翼翼,虎子一边走一边出溜,速度一点儿都不慢。
徐灵灵也跟着学,然后跌了个大马趴,被她爹抱起来走。
算一算,才三周岁多一点儿,嗯,被抱着走一点儿不丢人。徐灵灵心安理得地趴在她爹的肩膀头上,小嘴巴巴地哄她爹高兴。
“爹真好,灵灵最喜欢爹了。”人家出力呢,得说些让人高兴的话不是?
徐大柱高兴的满脸放光,瞧他闺女,多会说话。
走了不到一里地,徐灵灵就发现了一条小路从大路上分出去,往东一看,一大片厂房。
“爷爷,爷爷,那是哪儿?”
徐老栓一看:“棉厂。”
“棉厂是干啥的?”
“就是收棉花的,把棉花弄成棉絮的。”
原来棉厂离他们家这么近!也对,他们这里是产棉区,有个棉厂也不难理解。
再走一里地,路过一条河,河上有桥,桥头居然有几户人家。
“爷爷,爷爷,那是干啥的?”
徐老栓指着那几间房子说:“这个是修车的,这个是打铁铺子,这个是卫生所。”
原来不是人家,人家是卖东西的。不过这还没到公社呢吧?徐灵灵探头探脑去看,哦,和大路垂直相交的河岭上有路,还有人走呢。看来这是个交叉路口,人流量比较大,对这几间铺子为啥开在这里的原因,懂了。
爷爷还指着那路给她看,说这条路通到哪个村子去,他们家哪个亲戚就住在那里之类,徐灵灵被爷爷描述的拐弯亲戚绕晕了,决定忽略掉。
过了桥,徐灵灵又有新发现。
“爷爷,桥上头有字。”
“哎呦,你还知道那是字啊?”一家子都稀罕,这小丫头,咋那么灵呢!
徐灵灵振振有词:“月历牌上也有字。”
徐大柱懂了,可不,他还对着月历牌教孩子来着,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学毕业,认识不少字呢,教孩子认月历牌毫无问题。
徐大柱就乐呵呵地指着桥头上的字教给她认:“张习大桥。”
爷爷开始了讲古:“这个张习啊,宋朝的时候当过宰相,老家就是咱们这里的。后来告老还乡之后,看到乡亲们过河不方便,就拿出钱来修了一座桥,造福乡里。从那以后啊,这个桥不管怎么修,都叫这个名字。”
嗯,懂了。爷爷这是拿着别人的故事教育一大家子人呢,怪不得一家子人这么相亲相爱,全都靠她爷爷教育的好。
过了桥,又是一条河岭上的路,这回爷爷不说话了,看来没亲戚住在附近。不过,徐灵灵的问题并没有终止。
她发现了什么?一大溜房子,还是砖瓦房啊啊啊啊!
紧挨着大路东侧,一大溜砖瓦房,墙上写着标语“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每个字都有墙高,一条标语霸道地占了几十米的墙壁。
爷爷不等她问,就一个一个地指给她看。
“这家是种子站,这家是皮鞋厂,这家是副食厂。”一直走到头:“这是家回民饭店,进门的时候可不能说猪肉,人家会打你的。”
徐灵灵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经济困难呢?说好的庄稼人呢?怎么他们这里还有这么多厂子?
还有,皮鞋厂生产的皮鞋呢?他们一家子穿的可都是自家做的布鞋,满村连同队长在内,一双皮鞋都没见着。
副食厂是干啥的?她咋啥都没见过?
不过也不用她纠结了,集市到了。
集上人并不多,爷爷指着路西边给她看;“这是邮局,这是供销社。咱们先去供销社买自行车。”
这个好,徐灵灵很想看看,供销社里头有啥东西。
供销社是连在一起的六间砖瓦房,两个大门,加上大门前头的大院子,气派极了。跟它一比,旁边只占两间屋子大小的邮局显得特别可怜,明明人家也是砖瓦房的来着。
还有比它更可怜的,可怜得刚才爷爷都没介绍它,只占一间房子大小,门都比人家小很多,上头写着建设银行四个字,咦,农村不应该是农业银行吗?怎么会有建设银行?
徐灵灵决定忽略这个,反正她现在也没钱,有钱也不存银行,存空间更保险。
不过想想这个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理解为啥这家银行这么可怜了。
一大家子只对供销社感兴趣。徐灵灵被她爹抱着走进那个装着闪闪玻璃的大门,占据了高度优势,一下子就把偌大的供销社看了个遍。靠墙三面都是货架,上面分别陈列着日常用品。两三个售货员坐在货架下,身子被柜台遮住了,刚刚露出头来。柜台是木头制的,有的地方还堆放着布匹,布匹不多,颜色也有限。徐灵灵不感兴趣,迅速地扫了一遍高高的货架,查看了一下日常用品都有什么。
酒、烟、香皂盒、火柴、煤油灯、蜡烛、钢笔、铅笔、橡皮、削笔刀……居然还有俩座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徐灵灵发现了一大捆大白纸,糊窗户的?
对了,还有几口大缸,缸上盖着盖子,盖子上还有一个漏斗和带着长把手的小桶。明白了,这是打酱油的地方。
徐灵灵暗笑,终于明白打酱油是怎么一回事了,还真是打酱油。褚桂兰一五一十地把篮子里的鸡蛋数给售货员,又拿出来俩瓶子递给了人家,售货员算明白数目之后,这才打开盖子,用那带着长把手的小桶从大缸里舀出满满的一桶来,沿着漏斗注入玻璃瓶里,一桶按照一斤的分量收钱,看来这还是个标准分量的。
褚桂兰打了一瓶子酱油和一瓶子醋,把售货员给她的钱用手绢包好,细心地揣进怀里,还在外面摁了摁,确保放好了。
她娘就拿鸡蛋换了这两样东西,别的都没买。对于她娘的抠门习惯,徐灵灵早就无语了。瓦罐里那么多鸡蛋,就没见她吃过一个。幸亏她机灵,私下扣了俩。要不,她把那只大公鸡弄出来给她娘炖炖吃了?
算了,别吓着她。徐灵灵转头找自行车,哪儿呢?
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柜台后面推出一辆来,敢情这自行车是个金贵得不得了的,人家是不摆在外面的。
徐老栓把自行车票和一卷钱递给人家,在家早就数好了的,数了好几遍呢,没错。那个男人仔细地数了两遍,又检查了一下自行车票,这才把自行车推给徐老栓。徐老栓满意地打量着自行车,脸上的褶子都格外地深了一些。
徐灵灵眼尖地发现,这自行车居然是不带车锁的,而且她爷爷也没有买把车锁的意思,你咋这么心大呢,爷爷?还有,人家给你这个,你就接啦?也不挑一挑?
事实证明,不是爷爷心大,而是她小心眼。那个男人羡慕地看着爷爷说:“俺还说呢,这辆自行车是给谁的,原来是给你的啊,老栓叔。”
呀,还是个熟人。
咦,居然就这一辆吗?
在其他顾客羡慕的眼神注视下,徐老栓满脸地笑:“可不,可不,给你爹带个好儿啊,过年事情多,等过了年,俺老兄弟俩好好凑一块儿唠唠。”
徐老栓有车万事足,哪里也不去了,就守着他那辆自行车瞅啊瞅啊,恨不得瞅到眼睛里藏出来。
徐三柱无奈地说:“爹,娘让你买肉呢!”
徐老栓一挥手:“你们买去,俺哪儿也不去。”
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徐大柱:“老大,你去买,这些钱全都买成肉,你们三家都别买肉了,今年买肉的钱,爹出。”
徐灵灵给她爷爷竖大拇指,瞧这劲儿,土豪!
何止如此,她爷爷还给虎子一毛钱呢,让他想买啥就买啥。
徐灵灵眼巴巴地看着爷爷,我的呢?
徐老栓笑呵呵地又给了虎子一毛:“这是你妹妹那份儿,一块儿买吃的去吧!”
徐灵灵果断从她爹怀里挣出来,牵着她哥哥的手,走,咱逛街花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