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虚弱的痛吟传入藤子都的耳朵里。
很熟悉。
藤子都觉得这一刻心肝都要跳出来:是严澈,是严澈,是严澈的声音。
猛然回头,看清身后的情形后,藤子都顿时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那躺在地上,好似乖巧孩子一般黯然恬静睡着的人,不是严澈还能是谁?
藤子都粗鲁而急切地扑将上去,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将严澈从地上抱起,好似捧着一尊珍贵的稀世古董瓷器一般,紧紧地将严澈抱在怀里,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用这种最亲密的姿势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活着的证明。
“还好,真好,呵呵。”
手臂紧了又紧,藤子都觉得这是他的报应,作为他从前那些荒诞行径的报应。同时,也是老天给予他的怜悯,可怜他一辈子恍恍惚惚,纵情声色却心灵荒芜的怜悯……顿时,眼眶有些酸涩的藤子都,轻轻地,趁着严澈还未醒来,在他的额际,印上了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驱使下的一个膜拜一般的吻。
“呵呵,老天待我还是不薄。呵呵。”
很快地。
严澈在藤子都怀里,也幽然醒来。
藤子都就这样一直盯着严澈,因此将严澈醒来后一切的表情神色纳入眼底:先是卷翘的长睫毛闪动,好似振翅欲飞的蝶翼,接着,蝶翼下,犹如夜中星辰一般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他清晰地看见,严澈的眼里,两个自己,只有自己。
“醒了?”藤子都笑得很满足,有一种“哪怕就是下一刻要死,只要有你陪伴,我也死而无憾”的满足。
只是,藤子都万万没想到严澈接下来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让他魂飞魄散。
藤子都“认为”严澈看见了他,看见了站在严澈对面的他。
只不过,很快地,藤子都就觉得一切都变得诡异,变得让他有些茫然——严澈居然将他搂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脸,低呼着:“藤子都,醒醒,醒醒,藤子都。”
藤子都有些迷惑:难道,这一切还在梦里?我并没有醒来?
好笑地结束了自己荒诞的设想,藤子都对着严澈笑了笑,道:“你做什么呢?一点也不好玩。”但是,藤子都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甚至……他居然能像看电视电影一样,看着“自己”躺在严澈怀里,紧紧地闭着双眼,气息微弱。
惶恐地望了望四周,藤子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飘在半空。
上方是昏暗,下方……一方岛屿上,严澈正抱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死了?我是灵魂?!
无声的咆哮刚结束。
藤子都一低头,满面骇色……严澈正在岛屿边沿,伸手在那赤红色的液体中,掬一捧,来到“自己”的身边,小心地将手中的赤红,一点一点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被严澈这样的举止吓得愣住的藤子都,猛不迭大呼一声:“严澈,你做什么?”
……
“哎哟,小藤,你可算醒来了。”
藤子都睁开眼时,看见的不是什么地狱一般的世界,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雾戌山下竹楼里,他住了半年多的那个房间。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推开门,就被藤子都一声嚎叫惊得怔住,还端着一碗肉末儿菜粥准备喂藤子都的张超英。
“啊。”藤子都一时转不过脑子来,木呆呆地应了一声。
张超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末了,还没等藤子都回神,转脸就冲外面喊了一声:“哎呀,小藤,醒了醒了。”
然后,“嘭”地一声关门声拉回了藤子都出走的灵魂,张超英已经噔噔噔跑出去喊人了。
张望了熟悉的环境一眼,藤子都摸了摸熟悉的床和床单被子,喃喃道:“啊,我原来一直在做梦,还是梦中梦啊。”
没过多久,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直到推开那扇木门时,藤子都抬头看到一群人个个都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喜悦笑容,站在门口开着自己。
“醒了啊。”严澈端着张超英先前端着的那碗肉末儿菜粥,走到了藤子都床边,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掩下去的笑容的痕迹。
“啊。”望着走近的严澈,藤子都张了张嘴,嘴角的傻笑就露了出来:管他是梦还是什么鬼东西,严澈对我笑了,天塌了老子都不管。
不过,当严澈坐到了藤子都床边时,藤子都脸色唰地青了下来,一把抓住严澈的手,扯得严澈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把手里的粥直接扣藤子都身上。
藤子都这个举动把严澈心底那一丝庆幸,一下就扯没了,恶狠狠地抬头瞪了藤子都一眼:“你干嘛呢!!”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藤子都瞄了一眼顷刻间表情有些诡异的门口那些人,又悄悄瞟了一眼盛怒的严澈,委屈的孩子一般嘟囔:“我,我就是想看看,看看你哪里有没有受伤……我,我又没想到做什么……这么凶干嘛啊。”
严澈一哽,恶毒的话哽咽在喉咙,怎么也没吐出来。
浅浅地叹息一声,严澈大白眼一翻,还是坐到了藤子都床前,把碗往藤子都跟前一送:“吃。”
看着两人诡异的互动,门口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四哥,走,咱们继续去下那盘棋。”严国盛拉了拉严国强。
严国强又瞄了屋里的两人一眼,确定不会“打起来”后,微微颔首,对张超英和巴在门口的两只小的道:“走吧,别堵着门口了。”
“爷爷,抱抱。”沈春瞅了瞅严澈,发现严澈没有回头的意思后,撇着嘴,对着严国强伸出了手,开始撒娇。
“好嘞!”严国强一笑,弯腰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爷爷抱你去看池塘里的花花。”
“嗯,爷爷,春儿要白的花花,你给春儿摘哦。”沈春开始讨价还价。
“好好,爷爷给你摘一大朵白荷花,将来咱春儿长大了也会跟花花一样好看。”抱起沈春,严国强走在前,严国盛跟在后面,张超英也拉着还在张望的沈秋,也跟了上去。
“不要不要,我要跟三叔一样好看。”沈春不依,口出惊言。
“……”
“……”
“……”
“……”
严澈脸一抽,手就被藤子都拉住了。
自打从平梁山回来后,藤子都就觉得很不得劲。
一是严澈总是很“忙”,而且“忙”得那么明显,让他根本就没机会询问事情经过。
旁敲侧击身边几位老的少的,他们也说不清个一二三,只是知道他和严澈好像在雨里淋了一整夜,被林家沟林木匠的两个儿子背回家的。
严澈这次倒是比他强,第二天下午就醒了,没病没痛,就开始守在藤子都身边照料着。
反倒是这次一睡就两天,藤子都再次被落实了“身体不如严澈”的口实,叫他怎么辩解也没人相信。
于是乎,如今他成了严家湾的“浪^荡子”,每天吃完饭,就被竹楼里的老人们溜宠物一样,逮到严家湾溜一圈,天不黑尽不给进院儿们……闹得严家湾的人都拿眼皮子看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藤子都真的对那个梦很迷惑,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有些让藤子都心下忐忑,寝食不安。
其次,就是严家湾开始有人嚼嘴皮子,关于他和严澈的。
这不,晌午饭一过,藤子都又被张超英赶出了院儿,来到了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
慢摇摇地还没靠近榕树庞大树冠的荫凉,藤子都就看到一群婆姨坐在榕树下,逗孩子的逗孩子,做活计的做活计,免不了一阵嘀嘀咕咕闲聊八卦……嗯,半个爷们儿的影子也没有,这里就是半边天的天地。
眼见都是婆姨们,藤子都也不好厚着脸皮凑过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有“主”的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