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换过来,跟我们坐一起。”
我:……的确是有些感动,但真的没有必要。
“人家估计不愿意吧……。”我娇羞,又体贴地低下头。
“没事的,我就……。”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事的,我去说说。”张梦洁手一拍胸脯,这种信誓旦旦地模样让我觉得害怕。
“咳咳。”旁边原来一直笑而不语的张放放煞有其事的咳了两声后,缓缓踱步到我身旁,手大力地拍了拍我肩。
“我们储悦多懂事啊,她肯定是不想麻烦人家,张梦洁你就别搞事了。”
“是不是啊?”
我微笑表示赞同。
“这里阳光这么大,你看你脸都被晒红了。”张梦洁指指窗外。我认识她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她对我这么嘘寒问暖过。
“没事,我正好缺钙,多晒太阳补钙。”我硬着头皮,见招拆招。
“晒太阳补钙?储悦你缺钙吗?看不出来啊,这……。”张放放拉着还喋喋不休张梦洁往回走:“走走走!快要上课了,你管她是缺钙还是缺心眼啊!”
放放转身使劲冲我使了个眼神。
我红着脸,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
江炎再回来的时侯,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也不过分。
所以中午吃饭,是我请得他。
*
狭小的馄饨店里,周围挤满了中午来吃饭的。看穿着相貌,应该都是附近工地的工人。我和江炎两个的出现,非常格格不入。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吃?”江炎认真地盯着墙上的菜单,疑惑又些许期待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点的那碗馄饨。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至于吗,不就是一碗馄饨。又不是自己老婆。
“应该还不错。”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吃,我又没吃过。我千辛万苦的把你骗这么远的地方来,还不是怕会遇上认识的人。到那时候,我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抽了两张纸巾,心虚地低头一直抹桌上的一个黑色的小点。
“都让我请你吃饭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就算是猪食也给我咽下去。”
“……天地良心,我明明就只说了一句。”
江炎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小着声,幽怨地开口。
“男人果然不能吃女人的软饭。”
“那你还吃?”
“你没听过一个词吗?软饭硬吃。好在我牙口好。”他嘿嘿笑了几声,高兴地露出自己一排大白牙。
像阳光明媚。
让我有点晃眼。
恰好他的馄饨端上来。我不着痕迹地别开眼。
江炎吃东西的时侯很专注,几乎不说话。只在第一口的时夸赞了一句。
“美味!”
很像日本动画里演技浮夸的小孩子。
一点也不讨人厌。
很可爱。
我点的是雪菜肉丝面,味道其实很普通,但不知道是因为饿,还是对面的人下饭的原因,不知不觉,我也快吃完。
馄饨店从我们进来开始就很吵,这会儿走了一半的人,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墙角挂的黑色电视机在播一档音乐节目,恰好播到一首周华健的歌。我不知道歌名。
再没有新来的客人。
挂着灰色围裙的老板从后厨出来,黝黑的皮肤透红,像是一口烧烫的铁锅,额头上还挂满了汗。
他从墙角的冰箱里拿了瓶冰汽水,找了个对着电视的位置坐下。
开始享受属于他的,片刻的安逸。
坐我对面地男生忽地抬起头。
一双些许狭长的眼里瞪圆了,盛着几分淡淡的惊喜。
“你知道这首歌?”我看得懂他眼里惊喜的意思。
江炎点点头,几口咽下嘴里的面:“我很喜欢这首歌。”
认真的光晕,散落在他神情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上。
轻轻的哼歌声。一开始还有几分腼腆和拘谨。
“唱得还不赖。”其实很好听,真的很好听。
——什么也难免要告别
——什么都会有一点倦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
也是有男生第一次唱歌给我听。
我低下头。
这一刻。
市井的生活气中,有少年在温柔的唱少年。
低下头,是因为想要哭。
当他唱到“告别”。
我仿佛在他的歌声中已经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心灵的抽搐总是先不明不白的不请自到。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句。
岁月总是比灵魂先行。
*
店里很热又关着门不通气,我觉得有些闷。江炎的额头上已经是浮了一层薄薄的汗,脸色微红。我随手抽了一张手边的抽纸,不知名的牌子,攥在手里都是股硬硬的手感。
本来是想要递给他擦汗的。
他从碗里抬起头,漆黑的眼珠里盛着疑惑还有惊讶。
我的手还抵在他的脑门上,隔着一层纸巾。纸巾不吸水,擦起来不太方便。我原来也只是受本能驱动,被他这样一看,手胡乱在他脑门上抹了几下,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这个纸巾不好用。”
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就丢在手边。我拿筷子无意识地戳了戳碗里剩下的面。心里在疯狂得怒骂自己。
储悦。
你到底在干嘛?
“你怎么吃这么慢?”
“能不能快点啊!”
我凶巴巴地催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江炎慢慢放下手里的勺子。
“谢谢你请我吃饭。”
“下次换我。”
“你想吃什么?”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很真诚,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也真的想了想。然后开口。
“你的馄饨看起来挺好吃的。”
“下次我想尝尝。”
他跟着抿了个笑,笑得就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
“算你有品位。”
*
馄饨店旁边就是一家小卖部。有几个跟我们一样刚才吃完饭的工人在站在小卖部前买烟,工地的黄色头盔提在手上,身上的工作服松松垮垮又脏又旧。
整个人看着都很没精神。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好像是北方那边的。
南方,北方。这两个词一直在我心里打转。
馄饨店的门又推开了,这次出来的是刚在急着找厕所上的江炎。他眼神四下晃了一圈,像是没有找到我。
“江炎。”
我挥手叫他。
看着他甩着手朝着我跑过来的样子。心里猛地一个恍神,明年的现在,他就不在这里了。
有些人,跑着跑着。他就会不见。
如果硬要把人生说成是一场跑步。我会相信自己的人生是在橡胶跑道上一圈又一圈的绕路,直到疲惫不堪,直到无以为继。
那么江炎。
他的人生,应该是就是一场马拉松。无尽的风景在一望无际的旅程中,始终陪伴着他。
而这里,这个小镇,这所学校,还有这里的我,只是这场马拉松的某一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