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肘处。
“老师!储悦她打人!”赵强瞪了我一眼,立马举起手,恶人先告状。
“老师,是他,是赵强他先……。”我转头,看着我身侧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渣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是他先超过桌面上的线的……。”顶着讲台前站着的宋老师严厉的目光,我还是硬撑着把话说完了。
“什么线不线!储悦难怪你数学学不好,天天上课就想着搞这些东西!我叫你们看书做题目,你在干嘛!”
“我……。”
“还顶嘴!”
结果,又是我凭白无故地挨了一通训。泪水在我的眼眶里倔强地打转不肯落下,我低着头,没有也不想让宋老师看见。
身旁的赵强,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那副令人作呕的小人得志的表情。
他要是在课上欺负我,从来只挑数学课。
谁道知道赵强是数学课代表,而储悦数学很差。所以我就活该被他欺负吗?
一二年级向来比其他年级要早放二十分钟。但今天晚托课上宋老师因为批评我而耽误了几分钟,便堂而皇之地拖了二十分钟的课。
“储悦,你以为你耽误的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吗?全班这么多同学,这么多一两分钟,加起来都超过一个小时了!”
后来我也想过,这样一个明显逻辑硬伤的计算方法到底是谁第一个提出来,而后成为各位老师纷纷引用的名句。
时间还能横向叠加?我看连霍金都不敢这么算。
所以这个人一定是要比霍金更厉害,那就只能是牛顿或者爱因斯坦二者之间的其一了。
牛顿:爱因斯坦说的。
爱因斯坦:牛顿说的。
霍金:我是无辜的。
托了放学晚的福,我又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撞见了陈染之。
这次他是一个人,并且他也看见我了。
见到他,我所有的委屈一下天崩地裂,如山呼海啸,猛地掀翻了我。眼泪啪嗒啪嗒,不受控制的落下。
但是我没动。陈染之也没动。他看到我哭了,但是却没有动。
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那一个深不可测的夜晚。
我像是个傻子,站在路的中央兀自掉泪。羞耻与脸面都的重要性都不及我此刻内心悲伤的万分之一。
“呦!储悦啊!怎么啦这是?哭了?你哭起来好丑噢!”
赵强笑嘻嘻的经过我,还停下,顶着他那张癞蛤/蟆一般的脸凑到我脸跟前一阵嘚瑟。他大声讲话飞溅出的唾沫全喷在了我脸上。
恶心,恶心,全部都是恶心!
我视死如归地朝着陈染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是储悦,我是‘荷花一霸’,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
我侧过头,磨着牙,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只‘小癞蛤/蟆’,手开始不自觉的伸缩。我回忆着同储盛过去一次次的打斗经历。
“啪”一声。
我最后想到的还是陈兰。于是我直接给了赵强一巴掌。清脆的一声,惹得周遭的家长和学生纷纷侧目。
“呦,那个小姑娘……。”
“怎么打人啊……。”
“没有家教……。”
我静静听着周围人对我的议论纷纷。心里只是冷。他们又不是我,他们怎么知道是什么逼我走到这一步。
赵强的卑鄙,我的屈辱,以及陈染之的冷漠。
“储悦!你敢打我?”
赵强,毕竟也只是个一年级的社会渣渣。被我打了之后,他过了一会儿才提起神来。
他提起神来了,对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看到他眼眶里亮亮的一片,我才想到要逃。可惜已经完了,刚拔起腿,校服领子就被赵强一手揪住了。
但是,预想中的混乱与疼痛并没有降临。
“操!”
仅仅只是一个字,但是我也从中听出了十分的熟悉。储盛,我恨了厌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突然有如天兵天将般从天而降。
我眼见着储盛从离我好几米远的地方猛跑过来,手下重重地一抡,他手里提着的书包便狠狠地惯向赵强,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脸上。赵强被砸到在地,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直抽搐。像极了热锅里挣扎的虾子。
同储盛的这一壮举相比,我刚才的那一巴掌,实在就是有些微不足道。最多只能算是个开胃前菜了。
“你这个小瘪三什么玩意儿,找死啊!”储盛在完成这样一个举世的壮举之后,却似乎还觉得不过瘾。他走近赵强,用脚踢了踢他。
“以后你再敢这么吊,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五年的小学生,是小学部的老大。试问谁敢造次。赵强躺了地上半天,没敢动。我第一次见他这副弱鸡的模样,心里只有畅快。
“走了!”储盛手一拽我的书包带。
转身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陈染之方才站着的方向。但是已经没有人了。
储盛他们前脚刚走。陈染之便从小卖部的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珍宝珠。他走到赵强面前,蹲下:“同学。”他扯了个笑。笑意凉凉。
赵强这才慢慢拿下捂在脸上的手。眼前的人有点熟悉,却又很陌生。
“你没事吧,这个给你。”陈染之将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又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赵强。一一班的。”储盛刚才那一下,实在是狠,赵强现在额角还是泛着痛意。他本来不想搭理陈染之,但一见他是三年级的,还给他买了糖。他的敌意也就全没了。
“噢。”陈染之点了点头,收了笑。
“陈染之!你怎么在这儿!赵老师正找你呢!”从校门口窜过来个女生,一看校牌也是三年级的。
“我知道了。”陈染之站起,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赵强还正犹豫着要不要同面前的学长道声谢,转身他人就不见了。
“陈染之,你刚老半天到底干嘛去了?一二年级还没放学,你就往校门口冲!”一旁的顾思佳叽叽喳喳个没停,一心想从陈染之口里套出点话来。
陈染之顿足,目视前方:“去见一个人。”
顾思佳:“……你,你在学校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嘛,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好了,赵老师找我什么事?”陈染之又提起脚,独自走在前头。
“还有什么事啊,当然是管你要上周的行为规范评分汇总啊。陈—部—长!”
最后三个字,顾思佳是掐着嗓子,拖长了音说的。声音嗲嗲,十分娇媚。陈染之却皱了眉,他向来对这样的声音有很大的抵触。
“我知道了。还有个地方需要改动一下,我改完就给陈老师送过去。”
“还要改?”顾思佳瞪大了眼。陈染之对这类事一向不怎么关心,只是等到执勤的班级把表交上来,他最后做个汇总就算了事。
“嗯。”
只是一个字的回答,陈染之便独自逆着人流,朝教学楼走去。
储悦。他的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了这两个字。她似乎过得并不快乐。以前她每次打架输了,落荒而逃,总是眼眶红红地来敲他家的门。
明明已经一败涂地,脸上挂着的却还是全然的不服气。
对失败,对困难,对痛苦,从来不会真正举手投降的储悦。这样的储悦,才是他最喜欢,最欣赏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储悦却再也不会来敲响他家的门了。
“你怎么来我学校了?”我吸了吸鼻子,看走在马路另一边的储盛。
“爸妈今天晚上不回家,我顺便来接你。”
“噢。”
“储悦。”储盛一脸讽意地看我:“你平时同我不是挺能来事的吗,怎么对着那个矮冬瓜倒是安静如鸡的样子?”
“他……他力气可大了。”
“得了!你就会窝里横!我还不知道你?”
我撇了撇嘴,没应他。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家?”我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
“奶奶进医院了。”
“噢。”
金云仙身体一向孱弱,上医院基本已经是件家常便饭的事。我心下也并未在意。
晚上临睡前,我盖好被子,闭上眼,脑海中掠过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我伸手在这无数的场景中独独打捞出两个片段。
陈染之。
储盛。
我掀开被子,翻下床。拖鞋来不及穿,便赤着脚一路跑到了储盛的房门口。
轻轻敲了敲。没人应。
储盛一向睡的很早。房间里黑黑的一片,窗帘紧闭,什么也瞧不见。
乐事烧烤味的薯片味道淡淡萦绕在我的鼻尖,耳边,还有的是储盛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而我背后传来的是客厅里分针的滴答声。
面对着黑暗,我不自觉地勾了个笑。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所谓手足,是父母所给予你的长达一生的馈赠。他予你艰辛,也带给你快乐,但从来不会让你孤独一人。无论分散或相聚,无论争吵或和睦,人生在世,你永远不用独自一人面对所有。
当时的我只知道。
啊,这小王八蛋又吃了我的薯片。
但是,我却不生气。心里飘飘然,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只觉得,这就是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