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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年—————————————
  “文姜,姜姓,名字不详,齐僖公之女,齐襄公异母妹……”
  “齐襄公,姜姓,吕氏,名诸儿,齐僖公长子,齐桓公异母兄……”
  日落时分。
  许一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几次翻开这两张有好多道折痕的资料了。
  因为这是真实的,所以这段故事在她心里和别的故事比起来有着不一样的地位。有时候她甚至会把它放在衣服口袋里随身带着。
  最开始,在她的认知里,文姜与齐襄公只是作为惊世骇俗、罔顾人伦丑闻的当事人出现的。
  当事人他们是怎么做的?
  罔顾人伦与时代有关吗?
  与认知水平有关吗?
  究竟是因为时代混乱所以人心变得混乱,还是因为人心崩塌造就了时代的混乱?
  她怀着诸多疑问了解这段故事,结果令她唏嘘。
  一遍又一遍阅读之后,她越发明了:文姜与齐襄公的生平经历比她一开始认知的内容丰富多了。
  文姜被穆国世子拒婚,嫁与鲁桓公,生育鲁庄公,维系齐、鲁二国的关系,在禚地指导鲁庄公发展鲁国国力,展示了过人的政治头脑。齐襄公继承君位后杀害鲁、穆国君,复九世之仇,压制卫国、鲁国,最后被连称、管至父、公孙无知等人所杀……
  他们所作所为的目的,哪些是为了自己,哪些是为了对方,哪些是为了国家,他们的主观目的达没达到,客观上是否推动了时代发展,他们所处的时代和位置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少,其中可探究的内容多之又多。
  不管怎么论他们的功过,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彼此的生命里只是一部分。
  他们的一生并不是只用几句话就能分析完毕的。
  然而,流传下来关于他们的事,为人所知的多是他们乱伦的笑柄,而这个笑柄成了他们人生最大、甚至有时候是唯一的标签。
  就连自己,一开始去了解他们的事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不伦关系。
  她感到无比羞愧,为自己之前抱有可以体会他们经历的狂妄想法。
  根本不一样。
  文姜他们的人生终究是他们自己的。
  自己本以为当一个旁观者、注意别人的事就可以暂时摆脱担心自己的事。到头来她才发现,故事的主人公没有总在一处地方打转,最后,被困在原地的只有看故事的自己。
  自己是何其渺小。
  自己存在的这个世界里,在这片了无边际的宇宙中,有星河浩瀚、瞬息莫测,地球上万古千秋、沧海桑田,每时每刻都有诞生和湮灭。和这些相比,说自己的存在如沙粒尘埃都算严重得无以复加了,一生的时间也不过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数字。
  然而,从过去到现在,时间的速度总是一个样子的,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样子的,跳不过去,回不了头,也经不得任何人辜负。
  即使是再渺小再卑微的人生,也是细密如针的、丰富的。生活里的那些喜悦、感动、酸涩、迷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自己真正一分一秒体会、一举一动影响的。
  经不起她的辜负。
  所以,她不能沉溺在别人的故事里,她必须得自己面对自己以后的人生。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起班主任说的话。
  她还是个学生,是个要面对中考的学生。
  逐渐平静下来。
  抬头看窗外,天色已黑。
  家里现在还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母亲去许穆玖的学校开分班意愿填报的家长会,算来他们应该开完会快回来了。
  学校里。
  不知道外面谁咳了一声,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来了。
  章老师朝外面望了一眼,隔壁班的教室已经有人走出来了。
  “好的,额,那么今天的会就这样吧。感谢各位家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配合!”讲台上的章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孩子的意愿和合适的方向都要好好考虑,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家长会刚结束,穆丽菁就抄起许穆玖桌上的模拟分班意向表去找章老师。
  奈何许穆玖的座位靠后,她才走两步,前排的家长就已经先她团团围住了章老师。
  过道里寸步难行。
  看了看章老师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和学生,又看了看跟在她后面的许穆玖,穆丽菁忍不住责备了一句:“都跟你说了座位要坐到前面,上课好听讲又方便问老师问题,上次开家长会就这么靠后,怎么现在还这样?”
  “老师就是这么安排的。”许穆玖答道。
  “按什么排的?成绩?”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过段时间换一下。”
  其实就是左右前后轮换,有时候也会按成绩微调一下,但每次都要搬桌子和书,麻烦得很,如果到时间了老师忘记让学生换座位,学生也懒得主动提醒他。
  许穆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他还得回去把剩下来的作业写完。
  什么时候回家?他有些不耐烦。
  “什么不知道?有什么是你知道的?你想什么呢,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不上心,你看这你这……”
  穆丽菁举起手中的模拟意向表,几乎要贴到许穆玖脸上去。
  她没控制好音量,说话声音略大了点,尽管教室里本就嘈杂,但还是有一些家长听到了声音,转头观察她这边的情况。
  发现许穆玖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穆丽菁才发现有些人正往她的方向看。
  要顾些面子的。
  穆丽菁噤了声。
  估计一时半会儿问不到章老师了,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回家吧。”
  母亲和许穆玖到家的时候,父亲也到家不久,许一零正站在离餐桌有些距离的地方和父亲聊起许穆玖分班的事。
  “回来啦,大玖准备去哪个班啊?”许常均喝了口茶,转头却发现进门的两个人都面色不愉。
  二人阴沉的脸色也让一旁的许一零不寒而栗。
  许一零还没来得及分析情况,母亲就已经冲进来,把一张纸啪地拍在餐桌上。
  “过来!”母亲的手指在纸上响亮地敲了几下,“看看,都看看,你填的这是什么东西?”
  许一零走上前端详。
  桌子上那是一张模拟填写分班志愿的表格,许穆玖在上面选了“物理+生物+地理”的组合。倒也不奇怪。
  许穆玖只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这表格就是他填的,他自己当然知道,而且是非常确定。
  “这个地理是什么?你怎么选了个文科科目进去?”
  “哎,别着急。”许常均劝着有些激动的穆丽菁,“这个慢慢谈。”
  “你告诉我,为什么选了地理,为什么选了个文科科目进去?不文不理的想干嘛?”穆丽菁继续质问许穆玖,“化学呢?物化生呢?”
  “没……”许穆玖不情愿地皱着眉。
  物化生组合难度极大,学校的物化生班是分班前成绩很靠前的学生才敢选择的班,除此之外,对这个组合抱有极大喜爱和期望的学生也有可能愿意拼一把。
  但不管怎样,结果是,选择这个组合的同时也意味着选择高压和激烈的竞争。
  这个竞争,不是只和同班同学竞争,而是身处林城附中,在两年的时间里,与林城的物化生班学生乃至整个宁州省的物化生学生竞争。
  谈起成绩,许穆玖的成绩不算太差,但到不了顶尖,从前在南路初中的时候没考上一中是一个证明。如今到了附中,同班同学的学习能力比初中同学更胜一筹,他在班上的排名已经比不上初中的时候了,物化生班的他一定是个陪跑的。
  物生地组合相比物化生组合,难度更小,压力也没那么大。况且,最近几次考试中他的地理成绩在班上的排名是比化学更靠前的,地理赋分相比化学赋分,地理优势更大。
  若高考是有硝烟的战争,那么他选择物化生,最后大概率会落得成为一具尸骸的下场。
  谈起兴趣和方向,虽然他还没有非常明确地确定以后大学要学哪个专业,但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对化学方向的专业没有什么热切追求,这就让他更没理由选择化学方向了。
  就算再看一遍,他还是会选物生地这个组合。
  “我问你话呢!”母亲的句句追问让气压骤降,“为什么选地理不选化学,啊?你知道你不选化学以后要失去多少选择的机会吗?”
  不知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清楚,还是习惯性懒得跟母亲解释,他没有立刻开口。
  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许一零,眼神似乎是求助,其实更多只是为难和局促。
  可他转念一想,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许一零又不是他的传声筒,怎么会一下子就把这些讲清楚?
  就是单纯地对地理更感兴趣不行吗?
  “我喜……”许穆玖顿了顿,拣了简短又合理的一个理由,又重新说道,“我的地理成绩比化学高。”
  “那是谁的问题?我难道平时没说过让你在化学上多下点功夫吗?我说的你听进去了几句?”
  “物化生班是尖子生去的,不是……”
  “嘭”的一声,母亲的手拍在桌面上,恍若惊雷,打断了许穆玖的解释。
  在场的人心都随之一震。
  “许穆玖!”穆丽菁皱眉甩开了许常均试图按着她肩膀的手,“怎么,我是少给你生了条胳膊还是少生了条腿?还是你没长脑子?”
  “别人能做的为什么你不能!”
  许穆玖仍旧站在原地,咬紧了后槽牙。
  穆丽菁继续拍打桌面。
  “怂什么,啊?你现在就不想努力了?想偷懒了?”
  “我告诉你,不把目标定高一点,你最后连最低目标都实现不了!”
  母亲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劈来,其中似有灼灼火星,燃起或是熄灭,全凭他是否选择继续违抗母亲不容置疑、不容挑战的意志。
  这场景似曾相识。
  矛盾总是他和母亲相悖的意愿。而母亲不管看上去有多么生气,也总是有一些镇定自若的气场,因为她觉得争到最后都是以她的意愿为准,即使许穆玖取得了让她让步的机会,许穆玖也必须付出代价,断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这次许穆玖不想让步,他知道这次选择的影响之大,他坚持要选物生地。
  这是他自己的事。
  “选了物化生的话,以后大学选专业机会更多。”母亲见许穆玖没有反驳,继续说道,“这是对你最好的。”
  “物生地也不差啊。”
  “那能有物化生多吗?”
  许穆玖叹了口气,尽量压着声音:
  “能不能不要把物生地讲得这么一无是处?照你这么说,学校还有开物生地班的必要吗?其他选物生地的学生怎么办?”
  “我管你们已经够累的了,其他学生关我什么事?”
  “妈……”一旁的许一零靠近母亲,扯了扯她的袖子,“分班的事影响很大,这是他自己的事,很重要,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吧?”
  穆丽菁不敢置信地看着许一零,控诉道:
  “我哪里不尊重他的意见了?”
  “我比你们多走这么多路,我的意见难道就什么都不是吗?”
  “我管的是别人吗?我管别人家孩子了吗?我管的是自己的孩子!”
  “你们是我的孩子!我会绞尽脑汁害你们吗?”
  “我在尽最大努力帮你们铺路,你们只要努力,做你们应该做的,就能少走弯路,都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许穆玖觉得自己憋屈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气得都快忘了呼吸,头部缺氧般传来了一阵晕眩。
  许穆玖越听拳头捏得越紧:
  学是他上,作业是他写,试卷是他考,专业是他学,工作也是他做……
  全都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完成每一个任务,自己吃苦,自己承担后果,烦恼是他的,委屈是他的。
  人生是他的。
  可路却不能是他自己选。
  哪怕是他深思熟虑的,也是不行的。
  从过去到现在,再到以后。
  到处都是他不想做的、他不敢做的、他不能做的、他想了也无济于事的、他说了也不被允许的——全是阻挠他的。
  他忍着,一分、两分……八分!
  可还不够!
  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做的还不够多!
  许一零?
  他猛地攥紧挡在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许一零的手,一把拽着许一零到自己旁边,冲母亲的方向用力嘶吼:
  “——我不要你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嘶吼出声的时候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出了窍,原本是对着母亲喊的,可喊着喊着就晕到不知道在冲谁喊,只一味地想加大音量。
  母亲的巴掌带着桌上的模拟表一起甩到了许穆玖脸上:
  “反了你了!”
  他在恍惚中感觉到,母亲打他那一下的时候,许一零的手不觉反握紧了他的手。
  “许穆玖!不要这个态度对你妈说话。”许常均拉过穆丽菁,帮着她一起训斥了许穆玖一句,然后哄道,“好好说、好好说……”
  许穆玖不语。
  现在,一切归于平静,胸间不知因何而起的紊乱心跳并未随着沉默的空气逐渐冷却。
  他抬头,父母还在等他的表态。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他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放了我吧,我只是……”
  手掌的温度让他的心在准备说这句话的时候刺痛了一下。他连忙放开许一零的手。
  “我就是个普通人,我……”
  他想说,他甚至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他唾弃一些他有的,然后眼馋一些他不该有的,他无数次想把常规踩得稀烂,他无数次想为了违反规则而违反规则最后却懊恼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自私鬼罢了。
  他们都不想退让,僵局就形成了。
  可他知道,在最后选择日期截止之前,总会有结果的。
  许穆玖进自己房间之后,发现身后跟来了许一零。
  他不加犹豫,也没有任何铺垫地就开始跟她诉苦:
  “物化生的竞争太激烈了,我进去就是陪跑的。”
  “我的地理比化学有优势,我也很喜欢地理。”
  “物生地的专业选择面也很广,就算我不选化学也可以选到满意的专业的。”
  “不管从兴趣还是能力来看,我觉得物生地的组合都很适合我。”
  “我知道,”许一零走近了些,“你已经考虑得很好了。”
  她相信他,相信他有自己的考虑,相信他有为自己的未来撑起一片天而培养能力的意识,而现在他需要的,是冲破阻碍的决心。
  她的相信,来得一厢情愿、理所当然,却也持续得有些盲目。
  “我相信。”
  “我……”许穆玖放下了所有戒备,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我能听自己的吗?”
  “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许一零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她自己的人生出了些差错,所以她希望他的人生能更完美些。希望他走的路、做的事都是他自己愿意且应该的。
  “既然都考虑好了,那就去做。”
  许穆玖倏地抬头,神情有些复杂。
  她的支持总是来得很及时。
  溢于表面的感激夹杂着一丝无奈。
  他明知道对方说的只是分班的事。
  那感觉就好像,他想赏月,而月亮在八月的晚上出现了一整个月,却唯独缺席了八月十五这一天。
  但已经赏到那么多天月亮的、幸运的他是不该抱怨的。
  “如果你去你不愿意去的班级,你会不开心的,不是吗?”许一零喃喃念道,“高中还有整整两年呢,而且这影响的不止两年。”
  许穆玖静默了会儿,将自己之前考虑过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末了,他在心里为自己打了气,“我不会放弃的。”
  许一零回忆起刚才的事,建议道:“其实你可以去跟妈说,就把你对我说的那些对她说,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算了。”
  “为什么?你讨厌她吗?”
  “不是不是。”许穆玖惊慌,连忙摇头否认。
  他怎么敢。
  他哪来的资格讨厌母亲。
  “她觉得她是对的,她只想让我听她的,我花多长时间考虑出来的东西,只要不如她的意,在她那边看都是小孩子在瞎想,我跟她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原本是在否认自己对母亲的不满,但他越说越像在进一步抱怨。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许穆玖的目光在许一零面前有一丝躲闪,“可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是说你必须知道,我是说我觉得、你可能……”
  “我知道,”许一零点了点头,让许穆玖镇静下来。继续认真地说道,“或者,你可以去找老师,让老师和妈沟通?老师一定会帮你的。”
  他在调整情绪,在考虑许一零的建议,安心地仿佛是在沼泽里挣扎的人抓住了垂落下来的藤蔓。
  虽然他之前觉得原本只关乎他自己家的矛盾需要老师这个外人的帮助有些别扭,即使老师介入,他们也是和家长一伙的。
  可章老师自己也说过,要考虑学生的意愿和能力。他应该真的会帮自己的吧?
  母亲总不会反对老师的建议。
  他舒了一口气。
  可行。
  许穆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章老师,寻求他的帮助。
  章老师打电话给穆丽菁和她沟通的时候,高中的学生在上晚自习,许穆玖站在章老师旁边听电话。
  “许穆玖妈妈,我跟你说啊,这个,孩子分班的事,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很重要,选择自己喜欢而且适合自己的科目,对以后的学习助力很大的。许穆玖的成绩你一定也了解过了,物生地的组合确实很适合他,而且他自己也喜欢,这不是很好吗?”
  “选专业的事也是,物生地组合可选的专业很多的。哎,谁说地理就弱势啦?什么文理科啊,我自己就是文科出身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跟你讲,我以前有个学生……”
  “尖子班?不存在、不存在,这个你放心,无论是什么组合,学校一定会给学生最好的教学资源,我跟你保证。”
  “其实说这么多,咱们最后啊,都是为了小孩子的高考,为了拿更多分,说简单点,那不是应该什么赋分最有优势最适合就选什么组合嘛。”
  ……
  老师的劝说对家长来说是有奇效的。
  老师拿着手机连连点头说“好”,许穆玖在旁边越听越开心。
  终于,许穆玖的心愿达成了。他最后交上去的是一张选择“物理+生物+地理”组合的正式分班意愿申请表。
  深思熟虑之后坚持贯彻的选择是如此美好。
  他的人生还是在他自己手上的。
  正式进入新班级的早晨,他的心情十分激动,像拆礼物一样激动。
  他的选班定好了大致方向,他的学习不像过去那般总是容易弄错重点了。
  那天早晨,许一零的心情也格外好。
  吃早饭的时候,许一零对他说:
  “这可是你自己挣来的物生地,不要后悔,要好好学。”
  “嗯!”许穆玖连声应好。然后不安地瞄了一眼母亲的房间。
  “妈肯定也是这个意思。”许一零说道。
  母亲既然已经同意自己选择这个组合,往后她确实不至于还耿耿于怀。不过,如果他自己学不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许穆玖答道,“那你也加油,努力中考。”
  许一零点点头,忽而又问道:“你还是希望我考一中吗?”
  “你自己来选,不要后悔、不要放弃、不要勉强、不要……”他说着说着停了,觉得自己有些啰嗦,“其实……”
  “嗯?”
  他用筷子搅动碗里的米粥,迷蒙升腾的白色热雾模糊了他们交汇的视线。
  其实他最希望她来附中。
  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
  她不知道,他不管谴责自己多少遍,都忍不住臆想,臆想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在一个家以外的地方,像他们看的小说和电视剧里的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沿着林荫小道散步,或者哪怕就是给他机会方便他多看她几眼。
  他就这么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表面云淡风轻,经常忘了顾虑,仿佛他臆想的对象不是他妹妹,而只是一个叫许一零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这么说。
  这些想象都是被他的自私美化过的垃圾。
  让她追求优秀才是更好的。
  “没什么,其实你尽力了,怎样都好。”
  许穆玖从十二班转到了物生地七班,班主任已经不是章老师了。
  他觉得有些可惜,他一直都很感激那个帮自己说服母亲尊重他意愿的老师,也有些怀念他酷似自己初中班主任那股成天操心的唠叨劲。
  教室所在的楼层从三楼变到了二楼,从窗户能看到的外面的景物也变了,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
  幸运的是,楼层变矮之后,教室也离食堂更近了。
  再者,他在新班级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在初中的时候还算熟悉的同学庄守然和现在也混熟了的顾允。
  新班主任姓张,是一个以前帮十二班代过生物课的性格随和的女老师。
  新班开学第一天老师没有特意给新班级调座位,而是随学生自己坐。许穆玖、顾允和庄守然自然是把座位挨到了一起。
  “哎,你真的选了物生地啊。”顾允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凑过来询问。
  “嗯,物生地挺好的。”
  “你知道吗,顾阳他今年高考考到了沪城的本一,他之前高二选的是……”
  “顾阳选了物化生?”
  “对!”
  “行吧,知道了。”许穆玖笑了笑,没有再接更多的话。
  二楼的视野没有三楼好,但离树木更近,也更凉快些。
  他暂时不愿再多想,倚靠着椅背,享受了片刻代表着新的学校生活开始、夹杂着草木香的清风,然后把书包里的物生地必修书整齐地摞进了新的课桌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