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个女人跑到老涓家里来找老涓,那女人荆釵布裙,容貌却相当美丽。老涓虽然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但一见美女,就好声好气地问道:「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这女人就是西施,昨天打定主意后,就倾其囊中所有设法买了一袭女袍。那袍子虽然破旧了些,倒还算乾净。然后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施展「一炁化千相」心法,把自己变成了个漂亮女人。由于她决定低调一点,所以只是变得普通漂亮,而不至于太漂亮。当然;跟她本尊的绝世姿容相较起来,就有如云泥之别了。
西施微笑点头,算是见过了礼,然后说道:「妾身来找涓老闆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这个…」,话音一落,就举脚去踩搁在地上的一张石凳。她的动作很轻松,全然不费力气,就见那石凳无声无息地陷入地下,凳面直与地面齐平。
老涓瞧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什么功夫,他不要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这时听到那女人的话声,她说道:「不好意思,涓老闆,我这第一件事就是向您显显功夫,好叫您以后不敢来欺侮我。」。
老涓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又干嘛要去欺侮你了?他想是这样想,但慑于西施的威势,却也不敢顶嘴,只能傻楞楞地望着她。
西施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嘛…嗯,是这个…」,只见她盈盈襝衽,指扣兰花,玉臂轻舒,翩翩跳起舞来。这起手势既优雅又高贵,就像她正在宫殿里要为君王献艺似地。
西施如凌波仙子般地莲步飞舞,就在儷影摇光、花落繽纷之间,她轻啟朱唇,唱出了一曲吴越情歌,唱得宛如黄鶯出谷、天籟绕樑。就在老涓回肠盪气、魂飞天外,全然不觉西施已经表演完毕的当儿,就听到那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涓老闆,妾身的歌舞还行吗?够不够资格随着您的班子演出呢?」。
老涓回过神来,心想:『够不够资格?开什么玩笑?这根本足以颠倒眾生、风靡天下了!』,他吃吃地道:「这…那…姑娘的意思是…」。
西施接口说道:「妾身的意思是要跟您的班子表演。不过,我既非您的奴隶,也不想当您的僱工领工资。妾身打算和涓老闆合伙,二八分帐,演出收入我二您八…还有,妾身的食、宿、服装、脂粉都得算在班子的开支里。如何?」。
老涓拼命点头。
西施开心的笑了,说道:「喔,对了,妾身姓『施』,名…嗯…」,这才想起还没给自己取个名字。她想了想,低吟道:「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女尸,化为䔄草,服之媚于人(註一)…」,然后抬头说道:「妾身以『瑶』为名,就叫我『瑶姬』吧!」。
……
瑶姬一出世演出旋即大红大紫,炙手可热,不过这不用说也能料到。她在忙于演出之馀,还创作了许多新曲子。这些新曲比“新声”更加动听、更加丰富,事实上它们在旋律、音程、节奏、和声、结构、曲式、纹理各方面都有革命性的超越,可以说是“新新声”。
瑶姬绝对不是什么乐圣、乐神、超级音乐天才,她发明不了这些,这些成就其实是随后两千多年全体人类音乐演进的集成。当然,这来自她体内“另一位”的记忆。
因为二十年来,西施曾不计其数的“偷窥”陈香凤记忆,日积月累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西施无时无刻心里想的都是音乐,念兹在兹之下,就不知不觉地触发了陈香凤的记忆。这样的情况,西施并没有清楚的意识到。或者略有所觉,却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同是“一个人”嘛!
所以瑶姬的“创作”其实都是两千多年后的中外名家作品,但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这些旋律会自动就从脑海中涌出,当然更不会考虑到侵犯版权的问题。
当然;当时的乐器是演奏不了那么复杂的音乐的,所以瑶姬又“发明”了许多种新乐器。
除了音乐,服装也是同样的情况。因为西施心心念念要穿得漂亮一点,所以陈香凤的记忆又来发挥作用了。要知陈香凤身为世界首富的妻子,在时装上耳濡目染的眼界自然极高,并且有机会亲炙顶尖大师如香奈尔(註二)、圣罗兰、马克波汉(註三)、范思哲(註四)等人的指导,加之本身的天份与兴趣,实已练就了一等一的服装设计与製作本领。
古时候的服装剪裁是平面的,不考虑服装的三围尺度、侧面构型以及上下起伏的变化,就只将布料分为前后两片缝合而成。而且千篇一律都一个样子,全无设计可言。若要考究些只能在质料与缀饰上做文章,弄的花团锦簇地就算是华服了。可是一旦西施将陈香凤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记忆,那么她的服装品味也就被“陈香凤化”,实在无法满足于那些土哩叭嘰的衣服。
瑶姬做的新式服装并没有露这儿露那儿的,还是按照当时的善良风俗标准,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但一眼看去就是全然的颠覆,直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首先她将平面剪裁改为立体剪裁,现出了肩、胸、腰与臀的曲线,并且有了侧面的造型。同时她去掉了繁复华丽的缀饰,而改以素净简洁的风格,来突显衣料本身的质感与造型线条的美感,塑造出自然、优雅、流畅的视觉效果。同时为了身型曲线的表里如一,她也“发明”了胸罩。这玩意儿不只使身材更加好看,而且戴上了既俐落又舒适。
……
时光匆匆,瑶姬投身舞台事业一眨眼便是九年,来到了周贞定王二十六年;卫敬公二十二年,或公元前443年。是年西施五十六岁,瑶姬自称二十六岁。
这年老涓死了,他的儿子对经营歌舞表演毫无兴趣,就把这班子卖给了瑶姬。老涓的儿子很客气地开了个瑶姬出得起的价钱,但附带条件是新老闆得把班子搬到别处去,他要收回他们家的宅子。
经过考虑,新老闆瑶姬决定乾脆迁离卫国的帝丘,把班子搬到宋国的陶丘,另起炉灶。
陶丘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居于中原的中央,再加上西施的亡夫夫差疏濬了菏水(註五)之后,陶丘就成为水陆交通枢纽,四通八达,引来万商云集,热闹了起来。而且这个势头还方兴未艾,它成为天下最繁华的大都会应指日可待。
陶丘这种热闹滚滚、物慾横流的商业大都市,自然是发展娱乐事业的最佳去处。不过瑶姬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于是就在市郊购置了一座庄园,做为「施家班」歌舞团的根据地。她带着班子先安顿了下来,再俟机进城大展身手。
施家班的庄园就座落在天下墨者总道场的隔壁。
瑶姬并非故意要跟墨者做邻居,只不过陶丘四郊正在出售;而且她也买得起的,也就只有那块地了。那墨者道场设立在该处已有十年,当初墨家鉅子墨翟选中这儿当他的总部,也是看中陶丘四通八达,便于向天下传播他的学说,而落脚市外郊区又能闹中取静,适于他讲学授徒。
于是问题来了,因为墨翟大鉅子是极度反对音乐的,他甚至一听到音乐就要掩耳回避,可是施家班在家里总不能不练琴练唱吧?
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似乎只有施家班搬走,或者墨道场搬走。但几经交涉,双方谁都不肯让步,因为无论施家班还是墨道场,都找不到其他适合的地方可以搬过去。
墨翟是当代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声望崇隆,论学术地位已超过了老子,而与孔子比肩。他的门徒遍及天下,不下万人,单单追随在他身边的就有六、七百人。而且,他还是天下顶尖的剑术高手,无论比武还是拚命都从来没输过。这样的人物自然爱惜声誉,绝不肯欺侮弱小,强迫人家搬走。不过却有那年轻气盛的弟子一时不忿,就跑去隔壁骚扰人家了。
这名不懂事的弟子叫「曹公子」(註六),他从隔壁捣蛋回来,就跪在老师面前认错领罚。
墨翟端坐堂上,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十分高大。他五官轮廓鲜明,十分英俊。眼神明亮而深邃,蕴含了无穷的智慧。他的仪态气度、举手投足,俱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概与独一无二的魅力。他今年三十七岁(註七),无论体能、智力与人格,都正值人生最颠峰的状态。
墨翟责备了曹公子,还说道:「…你竟然掛着剑去吵闹,那不是让人家心生畏惧吗?」。
曹公子喏喏称是,并说道:「师父,那个施老闆好像并不害怕吔!她还从弟子腰间取走了配剑,弟子挡不住也躲不掉,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伸手就将剑夺去,并且在剑身上写了字…用手指头写的…」。
(註一)这段文字摘自《山海经•中山经》。
(註二)香奈尔,gabriellebonheurchanel,时尚设计师,香奈尔品牌创立人。
(註三)马克波汉,marcbohan,时尚设计师,克丽斯汀•迪奥首席设计师。
(註四)范思哲,gianniversace,时尚设计师,范思哲品牌创立人。
(註五)菏水即今位于山东省西南的万福河。
(註六)曹公子见于《墨子•鲁问》。
(註七)本书依徐希燕《墨子生卒年考》的结论,设定墨翟生于公元前480年,卒于公元前3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