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道:「至于『八九玄功』,那要天生受太清元气化育之人才得修习,不是人人能练的。你已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唯一传人了,我当然会助你把它练上路的。」。
李耳又说:「不过我没时间慢慢指点你了,待会儿就用灌顶引导之术带着你练一遍。如此身体力行,许多问题不用我解释你自然就懂,而且想要忘掉也不容易。」。说到这儿,他伤感的说道:「看来你师父还没练到这等境界,功力不足以施展灌顶引导之术,否则她也不会叫你跑来找我了。」。
要知内家真气无形无质,任何人练的真气只能留着自己用,是不可能移转给他人的。李耳为西施灌顶导引,虽不能把自己的百年修为让渡于她,但这样手拉手的带着她练一遍,其效果要远胜过在一旁耳提面命千百遍了。
李耳说干就干,他神色一肃,轻喝道:「夷光听好!摄心静虑,默诵法诀,内视经脉,仔细体会了。」,说罢,便将他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按在了西施的头顶。
良久之后,功行圆满,李耳收功端坐,喝了口茶,呵呵笑道:「刚刚我已顺便用八九玄功中的『一炁化千相』心法,把你变丑了一点,为你省却些困扰,不然身上老黏着泥巴,那该多不舒服呀?以后待得你功夫练到家了,自己再变回原本相貌便是。」。
西施闻言松了一口大气,她已经憋屈很久了。只见李耳起身走入内进,不一会儿捧着一袭絺袍出来,对西施说道:「后院有一口井,你去那儿洗洗身子,换上这身乾净衣服…嗯,那院子不会有人进去,放心慢慢的洗,我也要趁这时为你刻一封书简。」。
……
西施梳洗后换好衣服,以吊桶里的水面为镜,藉着月光映照打量自己,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中等之至的男子。所谓“中等之至”,就是一切都非常的中等,都落在人类各项指标的中数位置。她所变成的这个男人,容貌不丑也不俊,身材不高也不矮,体态不胖也不瘦,年龄不老也不小,家境不富也不穷,看起来人不笨但也并非很聪明,读过一点书但也没读很多…如此等等,甚至于一个人能够全方位的平常到这种程度,反倒有些不平常了。
西施回到书房,李耳也把书信刻好了,这是一封介绍信。
原来李耳自知阳寿将尽,而这个道场是晋公借给他的,他一死道场就会被收回,李注一家便要返回楚国老家。若是让西施跟着李注一家走,虽然李注也不怕多一口人吃饭,但居家生活芜杂,不利修道人清修,拖累了西施的功课。
于是李耳左思右想,给这前程远大的好徒孙想出了个绝妙的修行之处。这封信是写给鲁国相国端木赐(註一)的。李耳与端木赐的师父孔子颇有交情(註二),与端木赐本人也是旧识(註三),他拜託端木赐在鲁国的守藏室为西施安插一个书吏的职位。守藏室就是国家图书馆,而它的图书管理员那可是天底下最安稳又最清间职务了。
以端木赐的身分地位,要安插一个书吏当然绝无问题,只是此事得赶在李耳过世之前搞定。因为端木赐最重礼数,他的老师孔子死了他都去守墓守了六年,若是等李耳死了西施才去找他,八成会被一脚踢出大门,叫她滚回去给她的师祖守丧。
当然;这些顾虑李耳都不会告诉西施,免得她心中凭添无谓的负担。他只是把那封信交给西施,说道:「你拿着这封信去找鲁国的端木相国,我在信中说你是你师伯李宗(註四)的徒儿『施光』,擅长整理典籍书册,请他在鲁国的守藏室为你安插一个职位。」。
李耳笑了笑,说道:「那儿是个练功修行的好地方。再说;鲁国守藏室藏书之丰天下无出其右,你大可趁便多读些书。反正你的时间多得是,成天练气使剑的也太过单调,就以书册来调剂生活、丰富心灵吧!」。
……
半个月后,鲁国守藏室就添了个最基层的芝麻官,名叫施光,不过也没有人在意他姓啥名啥。他这个位子奉禄微薄,又全无油水可捞,绝不会有人来抢,所以施光一干就是十九年。有意思的是,竟然无人发现这无名小吏的相貌十九年如一,丝毫没有变老。
十九年下来,西施的武功已练到了「玄锋化浑」的境界。原来她的师父欧青将上乘武道造诣评定为五层境界,由入门到最高境界分别是「惟道集虚」、「北溟一羽」、「玄锋化浑」、「挠挑无极」及「天地不言」。能够练到「玄锋化浑」之境,天下能与之抗手的人便已屈指可数,而欧青这位武林至尊也才跨入「挠挑无极」之境。至于「天地不言」那可是武道的完美境界,只存在于理论上,现实中是否真有人能练到那种地步,恐怕很值得怀疑。
西施的武功进境之所以能这么快,这得归功她不间断地修炼「那若巴六瑜伽」。瑜伽术虽然不是武功,但能使人精神充沛、灵台清明、身体健康,对于练武大有助益。
其实西施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还多过于练武,鲁国守藏室中只要是尚值得一读的书籍,都被她读遍了。而且凡是她读过的书,都能记得一字不漏。西施对于自己的记性变得那么好也很吃惊,她并不知道二十一年前在她脑中发生的那场记忆移植事件,同时也将她的记忆记录做了一次最佳化重整,使她成为一名过目不忘的天才。
西施还发现她读的某些书,“身体里的另一位”也读过,然而其内容不但略有出入,并且还加上了大量的註疏、释例、校勘、辩偽。耐人寻味的是,这些书中内容的引用参註,往往会牵扯出“另一位”读过的其他书籍,而那些书她听都没听过,连这个号称天下藏书最丰的鲁国守藏室也付诸闕如。这使得西施对“另一位”大起好奇之心,有事没事便会去偷窥一下那人的记忆。
西施想说师祖叫我来这儿读书,但现在已经没有书可读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而且俸禄微薄只能勉强糊口,也该另谋生计过过宽裕的生活了。于是她就辞了工作,把全部家当塞进个小包袱里揹上,拄着大有空明神剑,离开了鲁国。
……
这日西施来到帝丘,肚子饿的咕咕叫,虽然眼前就是一间大饭馆,但钱袋就要见底了,只能在那饭馆边上的摊子买了一块糗(註五),要了一碗水,就蹲在路边吃将起来。她边吃边思忖着是不是该去山里去打些飞禽走兽,否则下一餐就不知如何着落了。
忽地隔壁饭馆里有两个人的交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两人距离她少说两丈有馀,加之人声吵杂,可是她却能把那两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那两人其中一个叫「老涓」的要向另一人购买一名“女乐”,但那另一人却似乎不想卖,狮子大开口开了一个天价,交易自然没谈成。
“女乐”就是歌舞女郎,她们的身分通常是奴隶,不过却是很贵的奴隶。一名女乐得从她小时就开始培养,使之能歌擅舞,而且长大了还得长的漂亮,这就很不容易了。
那时的音乐有两类。一类是“雅乐”,曲调讲究中平而肃庄,那是在庙堂上行礼如仪用的。另一类叫“新声”,婉转曲折而动听,但由于被卫道之士斥为亡国之音,故而只在民间流行。卫国就是这种民间流行音乐的大本营,所以这种音乐也被称为“桑间濮上之音”,「桑间」与「濮上」都是卫国的地名。
原本新声就只是乐器演奏,后来听眾觉得不过癮,就将乐曲配上了歌唱,又后来大家胃口更大了,就乾脆弄来美女边唱歌边跳舞了起来。
这种流行音乐歌舞兴盛起来后,就有那脑筋动得快的,成立了职业歌舞班子,收钱表演,大发其财。刚刚谈话的那两位,就都是歌舞班子的老闆。
不久前老涓班子里的台柱女乐「小红」被一个领主看上,强行买走了,老涓不敢不卖,只能懊恼那小红何必长的那么漂亮。要知女乐不能不漂亮,否则观眾不爱看,但也不能太漂亮,否则就难保不会发生这种事。
老涓手上还有两名女乐,但都太青涩,撑不了场面,于是跑来向别的班子求购较成熟的女乐,却遭到拒绝。因此闷闷不乐,满面愁容地走出了饭馆。
西施在一旁把这事听了个明明白白,念头一动,心想去吃吃这行饭有何不可,反正唱歌跳舞的事她挺拿手。甚至于不客气的说,她要是天下第二,就没有人能称天下第一。
于是西施急急将糗吞下肚,一口喝乾了水,把碗还给老闆,就远远缀着老涓跟下去,直到看明白了他的住处。
(註一)端木赐即孔子的门徒子贡,当时在鲁国当官,官职可能是相国。
(註二)孔子问礼于李耳,见《史记•李耳韩非列传》。
(註三)《庄子•天运》提到子贡见老聃,不过这事也可能是庄子捏造的。
(註四)李宗是李耳的儿子,见《史记•李耳韩非列传》。
(註五)糗是当时的一种乾粮。
(註六)《礼记•乐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