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毓自无不应的道理,又跟她说了好些,这才发现自己的妻子不禁温良贤淑,于政事上也颇有见地。
他有些欣喜,又有些先前识人不明的愧疚,搭着妻子的手,道:“之前是我眼盲,明珠在侧,竟也不曾发觉。”
一众幕僚也纷纷出言赞誉。
燕琅只是谦逊的笑,却没再说什么,但从此之后,李元毓若有政务不绝,便时常前去询问,燕琅也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给予他最好的建议与方法。
自此,政务之上,李元毓日渐倚重于她。
一场纷扰落幕,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燕琅,她既得到了李元毓的真心敬重,也得到了他不得不为之的倚重。
李元毓已经听太医说了,他的身体很难再好起来,既然如此,从前打算过的废妻子废太孙,都只能不了了之,相反,他还要主动帮扶妻儿,以免叫他们受到幕后黑手的伤害。
左右他的位置要传到太孙手里,郭蕤又温良谦顺,没有过大的野心,那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皇帝对于太子的转变很是欣慰,皇后见他没有再痴迷于阮氏,也是暗自点头,众人平静的度过了这个夏天,但燕琅暗地里究竟收获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刚入秋的时候,皇帝受了一场凉,便病了起来。
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忙于政务,积郁成疾,忽然间爆发出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皇后与他夫妻多年,感情深厚,自然守候在侧,李元毓心中还惦念着那个对自己暗下黑手的兄弟,更不敢有所疏忽,也做足了孝子的态,每日守在床前,侍奉的极为尽心。
皇帝少年登基,总览大权,夫妻和睦,儿女俱全,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并不觉得有多少遗憾。
临终前一日,他召见了几名重臣,加以叮嘱,其中赫然包括燕琅的父亲延平郡王郭玮,见过几人之后,又叫了妻子儿女到近前。
皇帝勉强笑了一下,向皇后道:“我无福,不享高寿,要撇下你先走一步了。”
皇后泣不成声,哽咽难言。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向李元毓道:“要善待你的母后,也善待你的妻子,做皇帝难,做皇后也难啊。”
李元毓哭着叩首:“是。”
皇帝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说:“这天下,朕交给你了,要做一个合格的君主,不要叫朕和历代先祖蒙羞。”
李元毓再次叩首:“是!”
皇帝没有再说别的,皇后却觉他手掌已然失了气力,再抬眼看,便见他已然合眼,与世长辞。
她忽的爆发出一阵痛哭,殿中哭声大作,内侍到殿外唱喏,扬声道:“陛下驾崩,哀——”
宫中隐约有鸣钟声响起,沉闷的叫人心忧,九声之后,重归安寂。
皇帝大行,宫中琐事甚多,内侍与近臣引着李元毓往太极殿中登基,以正名分,燕琅则叫人将哭至晕厥的皇后搀扶到偏殿之中,又令人约束后宫妃嫔,不许借乱生事。
李元毓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又有这些年的筹谋与郭家襄助,在皇帝灵前即位,改年号为永兴,为大行皇帝拟定谥号为昭,庙号仁宗。
此后,又降旨尊嫡母为皇太后,册封太子妃郭氏为皇后,太孙李衡为皇太子,册嫡次子李衍为秦王,先帝后宫妃嫔上太妃尊号,不必赘言。
是皇后,不是曾经的贵妃。
燕琅看着封后的金印宝册,唇角一寸寸翘了起来。
李元毓既称帝,东宫妃嫔免不得要加封,他现下正是看重妻子的时候,便不曾多言,只叫燕琅自己看着筹办,自去忙碌前朝诸事。
燕琅也无意为难后宫诸人,在东宫时,她之下便是良娣何氏,李元毓为正嫡庶之分,封太孙为皇太子,嫡次子为秦王,却不曾加封次子李敬,想必何氏心里惶惶难安,她便点何氏做了淑妃,加以安抚。
而在何氏之下,便是皇后的表侄女穆良媛,做了贤妃,其余诸人,则以资历和是否诞育儿女为依据,各有加封。
而阮梨,自然还沉寂在宫中,继续做她的七品宝林。
先帝过世之前,李元毓时常在病榻前侍奉,丧仪结束,人便病倒了,奈何朝政诸多,即便是在病中,也不得不强撑着处理政务。
燕琅带着汤饮前去探望,见他如此辛苦,不禁面露愁色:“陛下,奏疏是处置不完的,你这么熬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李元毓初登大宝,恨不能把所有权柄都抓在手里,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越是辛苦,身体便越差,处理的事情也就越少。
燕琅看他病的手都在哆嗦,却还握着御笔不放,神情之中不禁带了浓重忧虑,半强迫的将那御笔拿走,柔声道:“臣妾帮陛下念奏疏,陛下若有决议,便叫臣妾来替您写,好吗?”
不等李元毓有所迟疑,她便有些不安的道:“是臣妾逾越了,陛下勿怪。”
“从前在东宫时,朕也时常问政与你,何谈逾越。”
李元毓最初询问她政见时,便曾试探过她几次,见妻子不因违法者是郭家亲信而加以偏颇,更无意揽权,便放下心来,现下听她主动提议此事,也不觉得有何不对,颔首道:“朕实在不愿将军国大事假手于人,阿蕤前来襄助,便是再好不过了。”
燕琅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皇后所应有的贤淑而温婉的笑容。
先帝辞世,照他生前的吩咐,张氏没多久便被溢杀,李元毓失了生母,心中悲恸可想而知,因这缘故,身体免不得更坏。
这场病拖拖拉拉的持续了几个月,却也是时好时不好,如此一来,李元毓更加需要倚重于妻子的襄助。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问政,但到了后来,他病的起不来床时,只能叫妻子看着处置,全权交付。
李元毓生性多疑,看燕琅将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是没怀疑过她有夺权之心,暗地里吩咐太医谎报病情,说自己已然大好,完全可以自行理政时,却见燕琅毫不犹豫的将大权交回,并无留恋之情。
她神情中遍是柔情,面带欣喜道:“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陛下大安,臣妾也安心了。陛下不知道,这些日子臣妾忙的多了,阿衍都埋怨没人陪他呢。”
李元毓的心安了,他长舒口气,笑着道:“你也别急着撂挑子,朕的身体还需要将养一段时间,你还有的辛苦呢。”
燕琅静静看着他,露出一个温柔无害的笑。
是年三月,太极殿御座之侧垂了纱帐,皇后坐于天子身侧听事。
是年七月,去帐,帝后并称二圣,皇后郭氏临朝。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觉,好像没昨晚那么严重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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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干掉渣男当皇帝12
燕琅既临朝,又有郭家襄助,自然权势日盛,朝野中附从者甚多。
尤其李元毓自先帝去后,身体便时有病痛,有时甚至难以起身,只有燕琅一人前去上朝,时间久了,投效于郭后的朝臣竟有半数之多。
燕琅既忙于政务,陪伴李元毓的时间便要少了,而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备不住就开始琢磨什么别的。
她心知李元毓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倒也不怵,接连选了几次秀,拣选美人充斥后宫,既是消磨李元毓心志,也以美色毁坏他身体,此外,又时常将军国大事的奏疏送到太极殿去问询,叫他觉得万事都没有脱离掌心。
这法子很有用,李元毓果然安心,纵情于美人之中,缠绵病榻,难以痊愈。
中秋节的前夕,户部侍郎张行枉法,贪污受贿,燕琅依法惩办,定了斩立决。
大理寺卿为此进宫求见,神情中颇有不安:“户部侍郎枉法,诚然有罪,可斩立决……”
他为难道:“娘娘,那毕竟是陛下的表弟。”
李元毓登基之时,张氏已经被内侍监持诏书溢杀,他实在伤心,便以加恩张家的方式,对母亲加以安抚。
张富早就死了,但他的儿女还在,李元毓直接给了张富之子张行一个四品的户部肥缺,至于女儿,却指婚到宗室去做了郡王妃。
这事儿办的有些荒唐,那家郡王府的太妃硬生生给气病了,只是碍于新帝威势,这才不得不忍了下去,至于张行,更是在户部耀武扬威起来,连户部尚书都不是肯看在眼里。
李元毓也知道那个表弟不成器,只是再不成器,毕竟也是亲眷,户部尚书去告了几状,他也充耳不闻,张行得知此事,自然更加张狂。
这么一条蛀虫,燕琅也算是忍了许久,现下既掌大势,自然没有再隐忍下去的意思,吩咐人将其查办,直接定了罪名。
“陛下只有一位母亲,便是宫中的皇太后,至于庶人张氏,乃是罪妇之身,张行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皇亲国戚?”
燕琅此时听大理寺卿提及,便毫不客气道:“斩立决,没的商量!”
大理寺卿知晓郭后向来雷厉风行,闻言再不迟疑,恭敬应声之后,就此出宫。
此事传出宫去,长安为之震动。
毕竟谁都知道,张行是皇帝的表弟,是他向扶弟魔母亲尽孝的一面标杆,这会儿皇后直接把这根杆子砍了,到底是皇帝也对这个尸位素餐、只知道惹祸的标杆心烦了,还是帝后之间生了什么龃龉?
朝臣们各有思量,宫中反倒是风平浪静,晚膳时候,燕琅往正殿去探望李元毓,还没进门,便听得内中嬉笑阵阵,举步入内,便觉异香袭人,美人如云。
几个刚进宫的宫嫔见了她,忙起身见礼,见皇帝微微坐直身子,便有所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内侍们送了膳食过来,燕琅刚刚在李元毓对面落座,就听他道:“朕听说,你把张行给发作了?”
“是,他近来闹的太不像话了,”燕琅转了转腕上那串檀木珠,道:“户部尚书几次诉苦,朝臣们也苦不堪言,此辈庸才,我容不得。”
或许是因为有夫妻情分在,又或者是因为妻子在朝堂之上权势日盛,李元毓并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略微顿了顿,才道:“他是不成体统,但终究是朕的嫡亲表弟,去官也就罢了,处死的话,未免太过。”
“再则,”他神情微凛,眼底锋芒隐约:“朕听说,你叫周荣接替了他的职位?”
燕琅淡淡道:“是啊。”
李元毓见她如此,双目不禁微微眯了起来,脸上也带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皇后,”他像是在规劝一样,道:“朕听人提起,说这个周荣,是你的心腹之臣,你这样做,很容易叫别人误会你是在安插党羽的。”
燕琅笑了笑,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妾为国家大事思量,哪里顾及得上这些?若真有人为此说三道四,也是一些不成体统的小人,又何须理会。”
李元毓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眼底真正的显露出了几分忌惮。
他声音有些冷,道:“皇后,张家的儿子并不是只有张行一个,你知道为什么,朕只点了他一人出仕吗?”
燕琅认真的想了想,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太蠢,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陛下怕丢脸吗?”
李元毓:“……”
他脸色彻底晦暗下去,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这才点点头,道:“皇后,直到今日,朕才算是看清你。”
燕琅但笑不语,只站起身,道:“陛下若没有别的事情,臣妾这便告退了,前朝还有些奏疏未曾批阅,实在无暇再陪陛下多聊。”
李元毓脸皮抽动一下,冷冷的凝视她良久,忽然道:“来人!”
内侍们鱼贯而入:“是。”
“去大理寺,传朕的旨意,”李元毓道:“赦免张行之罪,许官复原职,赐金三百。”
“谁敢?!”燕琅目光在内侍们脸上一扫而过,厉声道:“退下!”
内侍们从未见帝后如此争执,面面相觑一会儿,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李元毓面色铁青,怒的胸膛都在颤抖:“好,好啊!你的狼子野心,可算是暴露了!”
“臣妾是为了这天下着想,像张行那样的蛀虫,自然是越少越好,”燕琅见状莞尔,向内侍监道:“陛下累了,叫他好生歇息吧。”
“臣妾告辞了,陛、下。”说完,她又假模假样的向李元毓行个礼,扬声而笑,举步离去。
“放肆,放肆!”像是有一把刀捅进肚腹里搅了搅似的,李元毓心头剧痛,胸膛剧烈起伏起来,短短几个字,都耗费了莫大精神。
内侍监战战兢兢的立在一侧,小心的为他顺气,却被李元毓狠狠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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