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此事真是那几位殿下做的,您这么一闹,既叫父皇母后失望,也叫朝臣忧心,岂不是一举两损?”
李元毓心绪大乱,听她说的条理分明,一颗心方才慢慢稳定下来,有些动容的看着妻子,叹道:“娶妻娶贤,能有阿蕤为妻,是我的福气。”
燕琅笑了笑,说:“殿下不妨先冷静下来,想一想该如何向父皇母后陈述此事,至于阮氏,却可以后再做计较。”
若说阮梨真的跟李元术勾搭成奸,那李元毓是不肯相信的,毕竟二人自从相识之后,便不曾分开,即便不在一处,也有侍从跟随在侧,但阮梨心里是否只有他一个人,是否跟李元术有些超出友情之外的情谊,就要待定了。
李元毓面色阴鸷,沉思半天,方才道:“叫人去帮阮氏煎药,再指两个宫人过去侍奉,若是没事,别叫她随意出门。”
掌事总管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燕琅几不可见的显露出一个笑容,很快又被掩饰掉。
“我近来事忙,着实是疏忽你了。”李元毓静坐一会儿,细细将此事思量完,忽然想到另一要紧之处。
太医也说他说中奇毒极为罕见,怕是难以医治,若真是如此,那他此生便只会有三个儿子了。
李元毓曾经想过要除掉郭家,废弃原配妻子,所以才会暗中吩咐人给刚出生没多久的李衍下毒,剪除掉嫡次子之后,再慢慢想法子将李衡拉下太孙之位,传位给别的儿子。
他想的固然是好,甚至也曾殷殷盼望阮梨能为他诞下麟儿,将自己的一切都传给那个孩子,但那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坐稳江山,掌控天下的前提之下,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把一切都打乱了。
郭蕤是他的发妻,也是他两个儿子的母亲,若是要收拾郭家,废掉元后,这两个孩子必然也不能留,至少,不会再有登顶帝位的可能性,如此一来,继承者的唯一人选,岂不就成了何良娣所出的次子?
可何良娣自己身子弱,生了个儿子出来,身子也不太好,虽说也仔细顾看着,却也三天两头的生病,这样一个孩子,做个富贵王爷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交付天下?
倘若他的身体不会再好,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皇位只能传给太孙李衡,又或者是嫡次子李衍,既然如此,这仅存的几个孩子,决计不能再有闪失了!
李元毓定了心,再去看妻子时,语气中便添了三分柔意与关切:“阿衡的功课倒好,可见是你这个母亲费心,阿衍呢,可还好吗?身子可还康健?”
燕琅心下冷笑,脸上却柔和道:“也很好,就是脾气大,动不动就哭,吵得人头疼。”
“脾气大点好啊,天家儿孙,怎么能没点威仪?”李元毓笑着与她说了几句,忽然假做不经意道:“之前底下人进奉的丹阳紫参,阿衍还在用吗?”
见燕琅点头,他脸上显现出几分焦急,叮嘱道:“不能再给他用了。我此次出京,见到了一个老神医,道是寻常人用这个极为滋补,幼儿却不成,亏得发现及时,险些好心做了坏事。”
燕琅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心下只欲作呕,脸上扭出个担忧中夹杂着庆幸的神情,道:“亏得殿下发现及时,否则,我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也没有这么吓人。”李元毓笑着敷衍过去,与她商议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一道动身,往太极殿去求见皇帝了。
……
今日之事闹的不小,皇帝自然有所耳闻。
他与皇后是结发夫妻,风雨同舟多年,自然极为敬重妻子,听说她已然有了决断,虽然觉得就这么轻轻放过实在不足以警醒太子,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元毓跟燕琅一道求见时,皇帝正在殿中翻阅奏疏,听人说太子与太子妃过来,心下不觉有些诧异,吩咐传了他们进来,听二人说完之后,神色却渐渐肃然起来。
“传太医来。”皇帝面色冷凝,将手中奏疏合上,道:“朕要亲耳听他们说。”
内侍传了太医们过来,依次诊脉之后,得出的结论却都是一样的。
皇帝神情有些复杂,抬手捏了捏眉心,道:“太子。”
李元毓忙应声道:“是。”
皇帝注视着他,道:“你以为,此事是谁暗中下的手?”
李元毓当然不至于说自己怀疑其余几个兄弟,只面露难色,哽咽道:“儿臣不知道,也不敢想。”
皇帝几不可闻的叹口气,道:“冤孽啊。”
“此事不要张扬出去,”他吩咐那几个太医一句,见那几人恭谨点头,又向李元毓道:“你且安心,朕自会令人去查。”
末了,又道:“善待你的妻子和儿女。”
李元毓心知这话既是关怀,也是敲打,心下凛然,一掀衣摆跪地,叩首道:“是,儿臣明白。”
皇帝又向燕琅道:“好好教导阿衡,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他手里去的。”
他其实还不算老,但因为连年操劳,两鬓已然微霜,面颊也有些瘦削。
按照原世界里的进度线,再有半年,皇帝便要病逝了。
不知怎么,燕琅心里忽的有些难过,微笑着应了声:“是。”这才心绪复杂的跟李元毓一起离开。
……
再次回到东宫,李元毓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有些恍惚的跟妻子用完晚膳,才恍然回神,不自在的笑了一笑。
燕琅看见他,心里也觉得腻味,便善解人意道:“去看看阮氏吧,我知道,殿下心里挂念她。”
自己以妾为妻,重伤了太子妃的脸面,她却还是这样为丈夫着想,哪怕自己受委屈,也在所不惜。
这样贤惠的妻子,天底下哪有第二个?
李元毓心下感动,想起自己从前还想着休弃她,心中更觉歉疚难安。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妻子,道:“不了,她毕竟只是宝林,阿蕤却是我的妻子,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系统道:“呕!!!”
燕琅听得笑了,又劝道:“去吧,阿衍粘人的人,怕也离不开我。日子还长,咱们不必争这一日长短,阮氏刚进宫,又吃了不少苦,心里想必也很难过。”
李元毓见她如此,更加动容,再三谢了她,这才动身往阮梨那儿去。
阮梨等了他将近一整日,却都不见人影,原本就惶惶不安的那颗心,更是彻底沉入了谷底。
李元毓一进门,便见她围着被子,神情呆滞的看着帐顶,两颊泪痕未干,下意识想近前去安抚,却忽的想起她怀过的那个孩子了。
就像是一颗清甜的梨子吃到一半,正要对别人夸赞,却忽然发现雪白梨肉上有条丢了半截身体的虫子一样,他脸色霎时间坏了,神情冰冷的走过去,叫了声:“阿梨。”
阮梨一听他声音,心就软了大半,原本是准备扑到他怀里的,想起这大半日的清冷寂静,再见他沉沉面色,刚刚热起来的那颗心便凉了。
她别过脸去,嘲讽说:“怎么,太子殿下终于忙完了,安抚完太子妃娘娘和那群莺莺燕燕,就想起我这个妾侍了?”
李元毓心里原就不快,再见她如此冷嘲热讽,不禁大皱其眉:“你若是有话,便好好的说,这样阴阳怪气做什么?我之前不来,是去忙正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阮梨凄然一笑,讥诮道:“是啊,我笨嘛,什么都帮不上你,自然比不上太子妃娘娘了。”
李元毓回想起妻子的委曲求全,再想起她不计前嫌,主动催促自己来探望阮梨的善解人意,现下听阮梨冷嘲热讽,脸色也更冷了:“太子妃是妻,是我的正妃,是我两个嫡子的母亲,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你一个侍妾,本来就比不上她,哪里来的颜面在此说三道四!”
是啊,她不是妻,只是妾。
阮梨被他戳到了心头最痛的地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情郎说出来的话,身体战栗几瞬,忽然抓起床头枕头,朝他砸了过去:“那你就找她去!滚,你给我滚出去!”
“放肆!”李元毓原本就怀疑阮梨悄悄跟别人做过头发,再见她这样胡搅蛮缠,自然没有此前的耐心与体贴,劈手一耳光打过去,斥责道:“你在跟谁说话?!这是东宫,几时轮到你一个七品宝林耀武扬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感冒了,明天九点的更新推迟到下午,好一点之后再码字,么么啾~
第83章 干掉渣男当皇帝11
“你打我?你居然动手打我?!”
阮梨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中忽的涌上一股绝望来。
之前在长安城外,他也曾经对她动手,可那是因为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要去找郭成复仇,他急昏了头,她能体谅到他的焦急和爱意,但现在呢?
这又算是什么?
太子殿下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妾侍?
李元毓心下也有些后悔,再见她这样冷漠的瞪着自己,原本被按下去的怒火忽然间升了起来:“打你怎么了?你不该打吗?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想跟我发脾气,只等着我去解决一切,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累?!”
阮梨木然的看着他,眼泪簌簌流下。
李元毓喘着粗气,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几圈后,又回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手臂,语气烦躁道:“我前不久叫太医来给你诊脉,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怀过孕,只是小产了而已!”
阮梨心头一直提着的那个疑问有了解答,却是心如刀绞,软软的倒在塌上,含泪道:“我的孩子没有了,可那难道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你是怎么用这样的语调,说出这种话的?”
李元毓目光森寒,在床榻一侧落座,紧紧地盯着她,讥诮道:“是不是我的孩子,那还真不一定。”
阮梨心头巨震,耻辱与羞愤几乎将她淹没,抬手一记耳光,打在了他脸上,恨声道:“李元毓,你这个王八蛋!”
李元毓却当她是恼羞成怒了,呵呵一笑,道:“阿梨,你知道吗?太医告诉我,我中了毒,三个月前,就不能再叫女人怀孕了。”
阮梨怔楞一下,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愤怒与冷漠从何而来,抓住他的手,道:“三郎,你要相信我,那个孩子一定是你的……”
李元毓冷冷的甩开她的手:“你拿什么证明!”
“我,我……”
阮梨嘴唇张开,动了一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李元毓见状嗤笑:“你跟李元术,一直不都很聊得来吗?他还把自己母妃留下的遗物送给你了——”
“哦,”他低下头,便见那枚玉佩正挂在阮梨腰间,笑容中嘲讽之意更盛:“今天也带着呢,或许,他可以帮你解释这件事情?”
阮梨满心委屈,再听昔日情郎这般冷语相向,心都寒了,发疯似的扑过去打他:“李元毓,你混蛋!你不得好死!滚!”
李元毓心头怒火远比她盛,从心爱女人的背叛,到身中奇毒的身体,再加上明显对自己表露不满的帝后和须得安抚的郭家,哪一个都要把他压垮,更不必说四个问题累积到一起了。
阮梨素日里也爱撒娇胡闹,那时候他觉得是小女儿情态,自然格外爱怜,但如今困境临头,她还如此作态,就叫人觉得厌烦了。
李元毓几乎是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的,见阮梨还是叫骂不休,又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阮梨,你好自为之!”李元毓冷笑道:“我不想再见你,也懒得再说什么,你就在这儿自生自灭吧!”说完,扬长而去。
阮梨望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又是气恨,又是愤怒,还夹杂了难以言喻的委屈与羞辱,她伏在被子上,失声痛哭。
……
李元毓在微凉的夜风中走回正殿,便见寝殿里的灯已经熄了,正准备放轻动作过去,却见妻子身边的宫人在外等候,手里还捧着披风。
“殿下回来了?小皇孙闹的紧,娘娘便先哄着睡了,”宫人侍奉着他把披风穿上,又恭谨道:“娘娘说今日之事闹的甚大,皇后娘娘那里怕是不甚安乐,穆良媛是她的表侄女,虽然素日里不甚亲近,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殿下去加以抚慰,良媛欢喜,皇后娘娘也能宽心。”
被夜风吹冷的身体温暖过来,李元毓的心也同样暖意融融:“太子妃有心了,你代孤谢过她。”
说完,便向那宫人点点头,意欲离去,走出几步,又重新回来,由衷道:“有阿蕤这样贤淑的妻子,是孤三生有幸,把这句话也一并告诉她。”
宫人微笑道:“是。”
这场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后宫噤声,朝臣们也不曾得知,事后临川长公主曾进宫问罪,李元毓不得不向这位姑母兼岳母的尊长下跪致歉,最后才在太子妃的劝慰之下,将此事了结。
东宫妃嫔们原本还因阮梨入宫而忧心,毕竟此前她有着专宠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即便有皇后盯着,也碍不住太子殿下宠爱。
不想阮梨进宫之后,太子殿下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到她那间偏僻的屋子里边儿去过,反倒是昔日的东宫妃嫔,都隔三差五的去坐坐,一个个儿春光满面。
众人知道这是太子妃劝说的结果,自然对燕琅感激涕零,再见阮梨那里门户紧闭,几乎从不外出,便知道她已然失了李元毓的宠爱,自然也就懒得理会了。
江南治水初见成果,李元毓在朝野中声威颇盛,只是事后却暴露出好些琐碎问题,不一而足。
李元毓在书房中与心腹幕僚议事,燕琅带人送了茶点过去,听闻此事,便笑道:“我祖父有几个弟子出身江南大族,根基深厚,或许可以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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