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境之下,岳州豪强的屁股底下就没几个干净的,强卖土地,欺男霸女,擅杀百姓,不一而足。
杨望之令人彻查之后,一手证词,一手大刀,杀了个人头滚滚。
他前边开了道,后边便有岳州官吏清点田亩与百姓户籍,登记分发田产,稳定人心。
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百姓尤且不信,等到第一个人试探着过去登记完,领到了属于自家的那份土地,便蜂拥着扑了过去。
消息传扬的很快,第二日清早,前去登记户籍的人便从州郡衙门的大门口,一直排到了南城门,消息传出城外,流民们便坐不住了,没沾过血的那些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终究还是选择了熟悉的平静生活,相约着入城投降。
有人想走,自然也有人不想走,两下里生了纠纷,便是一场恶战,好在流民中的多数人都选择离开,这场流血纠葛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正式宣告结束。
城外刚闹起来的时候,便有人去通知燕琅,她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走到城墙上时,正好见这场流民内部纠纷结束。
地上还有未干的鲜血,远处残阳凄厉,燕琅轻叹口气,道:“着人前去清点人数,成队分开,审问过后,再行编纂入户。”
略顿了顿,又道:“流民附从作乱,固然有可以谅解之处,但终究有过,该罚,便令以工赎罪,修缮堤坝,加固河堤,待到水患平息,便是功过两清,相互抵消了。”
侍从恭敬的应声道:“是。”
原本被视为大祸的南方水患、流民作乱,燕琅只花了一月时间,便梳拢的干净利落,更不必说修缮堤坝这样的偌大功绩了,传扬出去,朝堂自是为之一震,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燕琅在岳州待了一月有余,见局势渐稳,便动身返回北境,临行时万人相送,场面蔚为壮观。
杨望之骑马在她身侧,走出长长一段距离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最后,他向燕琅叹道:“君侯,切莫忘记天下人对你的厚望啊。”
燕琅听出他话中深意,正色道:“我明白的。”
大夏朝廷腐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而锐意进取的博陆侯,却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任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光芒。
燕琅一行人抵达寿州时,车骑将军曹信又一次在城门前等候,热情而恭谨的将她迎进城去,好生招待一番。
燕琅昔日之所以能在怒骂皇帝之后安然离京,很大原因是因曹信派遣三千精锐入京震慑,她承了曹信这人情,此时再见,态度便分外和善,觥筹交错,气氛极为和睦。
酒过三巡,曹信似是微醉,起身为她斟酒,殷殷道:“我家中有一女,略有几分姿色,愿意侍奉君侯身侧,以为仆婢。”
燕琅原也有些醺然,听到此处,霎时间便清醒大半,含笑推辞道:“父亲辞世,我须得守孝三年,安敢轻言嫁娶?酒也就罢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
曹信神情微微有些窘迫,却借着醉意,打个哈哈道:“是我想左了,喝酒,喝酒!”
燕琅心知他此意何为,着意安抚道:“我既得守孝三年,何必叫令媛随之蹉跎?还是叫她寻个如意郎君,早些出嫁吧。”
说完,又亲自为曹信斟酒,举杯道:“我年纪尚幼,若想成事,自然需要诸位叔父扶持,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将军多加包涵,加以襄助。”
曹信动容道:“君侯如此言说,便是见外了。”
酒宴散席之后,杨望之方才道:“君侯已及弱冠,也该考虑婚事了,车骑将军豪爽而有谋略,又与镇国公相交甚厚,君侯为何不肯纳其女?我观他神色,似乎并不介怀曹女为妾,即便纳了,来日也可再聘淑女为妻。”
燕琅道:“我尚在孝中……”
“君侯何必拿这种话来诓我?”
她话未说完,杨望之便笑道:“君侯虽在孝中,不可成婚,但定亲总也无妨吧?即便不定,两家有这么个意思,叫曹女往河西去侍奉君侯之母,代为尽孝,不也两全其美?”
沈家与慕容晟迟早必有一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曹信此时送女,更多的是便是想表露自己的态度:他是沈家这边的人。
燕琅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却无法接受。
她既要起事,免不得便要考虑婚姻大事、乃至于其后的继承人,若她是沈胤之,这完全是一大助益,通过婚事获得强有力的岳家襄助,即便只是纳妾,也可暂安其心。
可她毕竟不是沈胤之。
燕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不会顶着沈胤之的名字活一辈子的,她要以沈静秋之名,堂堂正正的登上至高之位。
若是此时娶妻纳妾,固然可以冷待漠视,但对于那些女子而言,实在太不公平,待到自己身份公开之后,她们又该怎么办?
她此时尚在孝中,又有先前皇帝为荣安郡主赐婚,沈家愤而拒绝一事在前,倒也没人真的问及沈胤之婚事,但孝期总会过去,他的婚事,终究也会被摆到台前,无从躲避。
燕琅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走出长廊,便停下脚步,略顿了顿,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杨望之微微一怔,低笑道:“是哪家的淑女?”
燕琅笑道:“这便不可与人言了。”
杨望之心思机敏,见她从前不提,沈家更没有泄出风声来,便知这人选只怕未必十分合适,心下隐约担忧,忽的变色道:“不会是皇家的公主、郡主吧?”
“不是。”燕琅笑着摇头,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杨望之见她如此言说,实在不好追问,向她一礼,就此别过,各去安歇。
……
离开不过一月,再度返回昌源时,却见此地气象已然为之一新,城外农夫的脸上,也添了些微笑模样。
燕琅看得心绪一舒,催马进城后,环视左右道:“军师何在?竟不见他。”
蒋世安道:“军师往朔方去组织屯田事宜,再晚些才能回来。”
燕琅点了点头。
太阳西沉,暮色渐起,城中点起灯来,夹杂着隐约的说笑声,遍是人间的烟火气息。
萧子昂与侍从一道进府,远远望见主帅堂中的灯火还亮着,不觉微微一顿,停足不前。
侍从道:“先生不去见君侯吗?”
萧子昂却有些迟疑,顿了一顿,方才道:“君侯连日赶路,想也累了,又何必去劳烦于他,还是明日吧。”
侍从不解道:“君侯没回来时,先生每天都驻足张望,今日回来了,却又避到别处去,真是奇怪。”
萧子昂淡淡看他一眼,侍从便自觉的闭上嘴,他垂下眼睫,往自己院中去了。
屋子里没有掌灯,光线昏暗,萧子昂将侍从打发走,便有些疲倦的落座,以手掩面,良久之后,终于一声长叹。
不远处明火一闪,那蜡烛上的光芒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萧子昂吃了一惊,侧目去看,却见一英姿勃发的俊美男子正坐在书案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君侯?!”
萧子昂顿觉窘迫,忙起身见礼:“君侯是几时来的?我竟未曾察觉。”
燕琅道:“我见先生迟迟未归,便到此处等你,原本是想做声的,只是见先生如此惆怅,实在不好惊扰。”
萧子昂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想要解释:“我方才……”
“先生的心乱了。”燕琅看着他,道:“还是等平静下来之后,再去同我分说吧。”
她站起身,灯影温缓,连带着燕琅的神情也分外柔和:“早些休息。”说完,她向他微微颔首,起身离去。
萧子昂目视她身影远去,良久之后,方才合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
杨望之虽精善谋略,却也不是个能坐得住的,既然知晓燕琅有心上人,又是一副非那女子不娶的模样,免不得多有揣测,往复思量。
只是他毕竟不知燕琅此前如何,去问沈家府兵,他们更是闭口不言,杨望之愁眉苦思几日,却还是没个章程。
萧子昂见他似有心事,出言一问,待听他说完,不禁为之一默。
“君侯实在固执,”二人颇有私交,杨望之也不瞒他,道:“只是纳一女罢了,换得车骑将军安心,有何不可?亲附沈家的旧人总是要安抚的,还有什么比缔结姻亲更为紧密?”
萧子昂默然不语,却听杨望之道:“君侯既有意起事,身下无有儿息,便是一桩短板,沈家又没有别的男丁,岂能不早思来日,子昂,你以为如何?”
萧子昂垂下头,道:“君侯既然闭口不言那女子身份,显然不欲你我深究,又何必探问,惹他不快。”
杨望之也知博陆侯拿定主意,便不容更改,只得叹道:“也是。”
……
萧子昂与杨望之一番言谈,却将自己睡意驱逐大半,到了晚间,人在塌上翻来覆去良久,终于还是披衣起身,往燕琅处寻她。
此时时辰已晚,燕琅已然歇息,听得外间有人言语,原本是要起身的,听说来人是萧子昂,便又躺下了。
她道:“夜色已深,先生来此有何要事?”
萧子昂走入内室,见她未曾起身,帘幕低垂,便有些窘迫,人在门口处,低声道:“我今日与望之相见,听他提及,昔日在寿州,车骑将军有意嫁女于君侯……”
燕琅打断他道:“我不是没要吗。”
萧子昂为之一怔,心下似酸似甜,默然良久,终于还是道:“君侯膝下无子,即便成事,这万里江山又该托付与谁?天下若定,实在不该再因嗣统不稳而生乱……”
燕琅道:“先生想说什么?”
“君侯年轻,待出了孝期,或许便该娶一位淑女了,不,现下虽是孝期,却也可议婚……”萧子昂说了半日,自己都觉语序颠倒,声音便渐渐低了,只看着那低垂的帘幕,再说不出话来。
燕琅坐起身来,信手将帘幕掀开,人倚在床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萧子昂,”她道:“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二人相识之后,她向来只以“先生”“军师”相称,连名带姓的唤他“萧子昂”,却还是头一次。
萧子昂为之一滞,怔怔的看着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今晚不该过来的。
他想,真是昏了头了。
燕琅对着他看了会儿,脸上慢慢浮现出几分笑意,终于朝他招招手,道:“先生,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迟来更新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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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要做皇帝39
萧子昂听得微怔,虽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还是慢慢走到了床帐外,有些疑惑的道:“什么宝贝?”
月色自窗外照入内室,他俊面庞上仿佛也镀了皎皎一层月华,燕琅伸手过去,勾住他腰带,臂上用力,将人带到了塌上。
萧子昂被这异变惊住,下意识想要起身,腰却被她牢牢按住,燕琅微微垂首,长发抚在他面庞之上,温柔且缱绻。
帘幕再度掩上,湖水一般轻柔,窗外明月如初,更漏正长。
……
一场欢事终了,燕琅懒洋洋的歪在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子昂,也不做声。
萧子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廓微热,握住她手腕,试探着低声唤道:“静秋?”
燕琅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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