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领到了两张。
“全面发展好学生”,“进步之星”。
说实话,这大概是江淮自小学一年级领过一张“卫生标兵”的奖状以来,第一次在学期期末评优里,领到过奖状这种东西。
阿财和他差不多,去年没有,今年刚得一张扶贫户专用的“道德标兵”。
大概就是没得夸了,只能夸你这个小朋友道德好,讲卫生。
而阿财可能是卫生也不大好。
江淮领奖下台,觑见薄主席桌头已经堆了厚厚一沓,废纸似的各类奖状……期末数学级部第一名,物理第一名,英语第一名,化学第一名,期末评定杰出学生代表,校级优秀学生干部,abcd活动一等奖、特等奖,etc.。
江淮失去表情,把自己的两张奖状塞进了桌肚。
“叮铃铃铃——”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下课铃。
高二上学期结束了。
一月中旬,依旧冷,但今天是个好天。天蓝气清,积雪都融融地化了,枝桠枯冷,白日天光明亮。
后门大敞,折进日暮橘黄的光。
薄渐拉了拉江淮的校服后襟:“放学了,走吧。”
江淮后脊背绷住,一小会儿:“哦。”
江淮在学校自行车棚那儿放了滑板,薄渐和他一起去取滑板。
自行车棚靠校后门,在一个挺偏的地儿,一路人愈走愈少。人声喧哗隔了许远,显得模糊不清。
江淮稍躬腰,用脚背勾了滑板出来。他跳上去,薄渐在自行车棚角等他。
薄渐看着江淮朝他滑过来。
到他跟前,江淮跳了下来,低着眼,表情很少,倾身过来亲在他嘴唇上。没收住劲儿,江淮唇齿和他的撞到一起,微发疼。
“说话算数,还你的。”江淮说。
第86章 盒子
阿财在家看动画片。她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江淮”:
“晚上吃什么, 帮你捎。我去同学家,晚几个小时回来, 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别乱出门乱碰电线去厨房动刀。”
阿财换了个台看动画片, 置若罔闻。
今晚江淮不在家, 她可以多看几个小时的动画片了。
两分钟后, 阿财想起重点, 掏回手机,摁出几个字:“不饿,学习,勿扰。”
江淮“啧”了声, 皱起眉来。
薄渐问:“在叮嘱妹妹么?”
“没有。”江淮矢口否认:“让她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吧。”
还学习,勿扰, 就阿财那个德性, 他不回去,指不定今天晚上在家看到几点钟的动画片。但阿财饿了会点外卖,号上有钱,这确实不用他操心。
薄渐笑起来, 侧头看着江淮:“江星星一直是你一个人照顾么?”
江淮静了会儿。他收回手机, 半晌回:“算是吧。”
“累么?”
江淮记得他没和薄渐仔细说过他家的事,但薄渐都来他家好几回了, 早猜出什么来了也正常。他敛下眼:“还行……我和江星星没血缘关系,她到我家的时候就两三岁了,她记事, 所以她也不大愿意来烦我。”
所以第一回 发现每天咸鱼在家,四大皆空的阿财,居然疑似变成追星小学生,管他来要薄渐的照片,还天天在家给薄渐画画……江淮感觉如同日了狗。
薄渐是哪来的小白脸??
阿财都没要过他照片,给他画画!
但后来阿财好像就是欠了薄主席一盒巧克力,这盒巧克力还上了以后,阿财对薄主席的热衷度就大幅下降……江淮甚感安慰。
薄渐没说话,悄悄握了握江淮的手。
江淮瞥过去:“你爸妈今天在家吗?”
“暂时不在。”
“……暂时不在,”江淮问,“是到底在不在?”
薄渐沉思片刻,答:“现在五点多钟,不会在家,但再晚几个小时,就说不准了。”
“哦。”江淮莫名有些不大自在,前面是司机,所以他放低了声音,“我很快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太长时间。”
薄渐轻挑起眉:“很快就走?”
“不做多余的事,”江淮面无表情道,“就很快。”
“那什么叫多余的事?”薄渐问。
江淮:“……”
装?装不明白?
薄渐稍顿,眼睃过来:“和你聊高考报志愿的事,也算多余的事么?”
“……”
他从牙关缝挤出俩字:“不算。”
“哦,那就好。”薄渐颔首,“不过要是聊到很晚,你也可以在我家住。我不介意你和我睡一张床。”
江淮失去表情,抽回手来:“不会,不用,我介意。”
这不是江淮第一回 来薄渐家了。
准确的算,应该是第三四回 。
但这是江淮第一次在薄渐家吃饭。除了有次薄主席诓他他妈回来了,逼江淮跳了窗,江淮和薄渐他爸打过一次照面,其余每回江淮来,都没见过薄渐父母。
薄渐他爸的名字江淮听说过,国内优秀企业家,经常上江淮不会看不会买不关注的财经类报刊。
保姆端了汤菜上桌,只两个男孩子吃。
薄渐没提过,江淮以前来就没多注意。元旦会前,薄渐提过一次他学过的特长……江淮这才注意到,薄渐家一楼确实有架钢琴,角落书柜边摆着国际象棋棋桌。
元旦会,薄渐确实搞了架古琴过来弹。
乐器特长,江淮真屁都不懂,好不好看不出来,难不难也看不出来,只看得出来薄渐弹得挺流畅。
保姆给他拿了瓶奶,江淮叼着吸管问:“你琴呢?”
薄渐抬眼:“古琴?”
“嗯。”
“收到仓库去了。”薄渐说。
江淮静了会儿:“你花钱新买架琴,练一天就扔仓库去了?”这就是有钱人?
薄渐轻笑道:“不然呢?天天回家练?”
江淮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一句“破费了”?
“没事。”薄渐轻描淡写道:“收到仓库的乐器多了,不差这一架琴。”
“……”
合着乐器在薄大少爷这儿,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江淮问:“您这是扔了多少乐器?都挺贵的,您不要给我?”
薄渐指尖点在餐桌上,居然还真给江淮数了数:“有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根萨克斯管,还有一些长笛竖笛,小件的就记不太清了……你要我就都送你?”
江淮:“……”
江淮:“您准备在您家仓库开一家交响乐团?”
“不是。”薄渐低着眼,笑起来,“这些都是我学过的。一开始让我学小提琴,我不乐意学,就又换中提琴,中提琴也不乐意学,就再换大提琴,换萨克斯管,换长笛,换钢琴……我最后挑了个钢琴,剩下的就都收仓库去了。是挺浪费。”
他看过来,轻声说:“不和你说过么,我小时候特别听话。”
江淮皱起眉来,半晌,他问:“你家里人逼你学的?”
“不算。”薄渐神情倦懒下来,“精英期望吧。不光是别人的期望,也是自己的期望。”
不要做没有用的事。
好像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句话。是慢慢长大,慢慢发现,去做没有用的事,就会离最理想,所有人期望的人生轨迹愈来愈远。
做没有用的事是在浪费时间。
江淮慢慢蹙紧眉。薄渐没和他提过……但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得出来,薄渐学过的可不单单是一样乐器。
没有任何一种能力是能够完完全全凭空得来的。
演讲,写字,乐器,领导,考成绩,组织集体……甚至最基本的身体素质。
“累吗?”江淮问。
薄渐笑了。同样一个问题,刚刚在车上,他也问过江淮。
“小时候会觉得累。”他低笑道:“久了就习惯了。”
他讲玩笑话似的,和江淮说:“我记得我小学六年级,家教老师给我带了一本《资本论》让我看。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但那本书我看了一年,也没看懂。”
江淮:“……”
他小学六年级,在大马路上跑街。
“高考报志愿,”薄渐低眼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好讲的。走国内高考,国内大学我基本都能去。所以大学去哪儿的问题,原本应该是我先问你的。”
江淮靠到椅背上,慢慢喝了半瓶牛奶:“如果没分手……我争取和你在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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