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阑没有说话。
船靠岸的时候,映晚侧头看向沈时阑:“殿下?”
沈时阑朝她伸出手,“起来。”
映晚战战兢兢将手递过去,一脸迷惘的环顾四周。
这儿分明是湖中央,四面环水,中间一座小房子,长长的木桥连着岸边,四面都是荷花,这么一眼望过去,粉嫩嫩的花在风中摇曳,宛如在风中起舞的女子。
映晚被他扶着上了岸,侧头望着沈时阑。
沈时阑松开手,举步走进那座房子里,淡淡道:“梳洗一下吧。”
映晚这一场痛哭,哭的太惨了些,整个人都一幅要真的用这副样貌回到人群中,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她一个女儿家,恐怕遭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映晚小心翼翼往里走,边走边问:“殿下,这是什么地方?”
“府上待客之处。”沈时阑道。
安王府常年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在各处都有令客人整理仪容的地方。
映晚乖巧地点点头。
沈时阑站在门口,看见她一个人走进去,坐在镜子前理了理一头长发,乌黑的发散在额前,如云如雾。
沈时阑默默移开目光,超前走两步,任由凉风一阵阵吹过去,神色慢慢冷静下来。
映晚在屋里瞧瞧往外看,看着沈时阑长身玉立的身姿,默默咬了咬下唇,安安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女子。
镜子里面的少女容颜绝世,狼狈的花了妆,胭脂脱落,却依旧艳若芙蓉花,如玉的肌肤更加细嫩。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很是难受。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今日主动来救自己,又那么贴心地将自己带到这儿来。本以为的冷硬无情,其实只是不曾言语罢了。
这么好一个人,她却在算计他。
算计……
这两个字浮现在心头,映晚只觉得舌根发苦,跟喝了三斤黄连似的,苦到心尖上去,苦的她几欲落泪。
映晚静静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脸上勉力做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那么好的人,不该这样。
映晚低着头笑。
不如放手。
映晚将梳子放在桌上,洗了脸给自己上胭脂,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意,笑的却十分苦涩。
放手多好。
她配不上这么好的人,她更不配继续算计他,那会让她自己觉得恶心。
映晚眨眨眼,将最后一点胭脂抹在脸上,对着镜子做出最美丽的笑容,才举步往外走。
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儿放着刚才的荷花,被她一路捏到这里来。鬼使神差的,映晚伸手又那朵花,握在了手中。
她走出去,温柔道:“殿下,我好了。”
却生疏了许多。
沈时阑困惑地回头看她,不懂这么一小会儿发生了何事,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温柔却冷淡。
映晚低眉盯着脚下的路,轻声喊:“殿下?”
与方才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判若两人。
沈时阑收回目光,回神道:“走吧。”
他又看映晚一眼,目光落到她手上,道:“丢了吧。”
她手里还捏着那朵荷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不如扔了再摘新的。
映晚捏紧拳头,下意识将那朵花藏在身后:“不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映晚放低了声音,干笑道:“人家好好的地方,别给弄脏了。”
沈时阑顿了顿,没有言语。
映晚微微笑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是人生当中第一次有人送花安慰她,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别怕”,更是第一次,有人安安静静守着她,任由她哭诉。
这些第一次,对映晚而言再珍贵不过。可她想要放手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这一朵花。
留着这朵花,看着它干枯,枯萎,最后化为残破的枯叶,连原来的模样都看不到,只能扔在地上。
可就算这样,映晚也想要留着它。
有一天算一天。
就和她美好的记忆,美好的生活一样。
等到将来有一天,或许嫁给六皇子,或许嫁给别人,日子过的不好的时候,想一想,好歹生命中还曾有过一抹亮光。
足够了。
她自己身处黑暗,没必要让旁人和她共沉沦,更没必要想着依靠旁人爬出来。
沈时阑不欠她的。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沈时阑却莫名觉着她不开心,顿了顿,道:“没事的。”
他想了想,“没人会说闲话。”
他以为映晚是害怕这个。
毕竟是女儿家,名声大过天,自己一个人飘在湖上,又跟他单独相处这许久,会害怕亦实属寻常。
映晚摇了摇头:“我不怕。”
她仰头笑起来,目光灼灼,如星光一样灿烂去,吸引人全部的眼光:“我们走吧。”
回去的时候没有坐船,而是走了那条廊桥,沿着岸边绕过去,才到人群当中。
沈时阑停下脚步,看着陈凝凝扑上来,高喊:“映晚,你没事儿吧!”
映晚握住她的手臂,温柔笑道:“没事,多亏你找了太子殿下来救我,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沈时阑不禁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谢她作甚?
第26章
沈时阑想归想,可惜映晚和陈凝凝都没分眼神给他,尤其是陈凝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映晚,搂着她的肩膀感慨:“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她太紧张了,映晚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心中有数。”
有数?沈时阑看她一眼,是吓到哭成落汤鸡的数吗?还是说把恐惧和忧虑全藏进心里,不给人看出来就能当做不存在的有数?
他静静看着映晚。
陈凝凝道:“可担心死我了,幸好碰见了太子殿下,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她懊恼道:“早知道我该随太子殿下一起过去的,竟然给忘了。”
其实也不是她忘了,实则她话一说完,这位皇太子就直接离开了,完全没留给她时间,但陈凝凝没注意到这个,只恨自己罢了。
说起沈时阑,陈凝凝才想起来太子爷还在旁边站着,连忙松开映晚,走过去道:“拜见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相救映晚之恩!”
映晚亦欠了欠身。
沈时阑目光扫过陈凝凝,不曾停留片刻,抬了抬手,却不见说话,冷冷淡淡的,比映晚惯常见到的还冰冷几分。
映晚咬了咬下唇。
陈凝凝这一遭行礼,才提醒了满院的女孩子,她们见到沈时阑都已经给吓的不敢讲话了,这会儿才敢随着大家一起行礼。
独有沈沅拉着苏玉如上前来,含笑道:“皇兄亲自送郡主回来,这可是独一份的,臣妹甚是感慨。”
苏玉如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柔软腼腆,带着小女孩儿家见到心上人时的羞涩,“太子殿下安好。”
沈时阑目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只看着沈沅问:“可有结果?”
她问的是陈家的船为何会出事儿。
映晚也上前一步,蹙眉看向陈凝凝。身为今日的受害者,映晚认为自己应当有资格知道,是哪个人险些要了自己性命!
“臣妹不知。”沈沅摇着扇子,温声道,“皇叔皇婶连带着陈大人夫妇已经去前头审了,臣妹懒怠听,就留在这儿玩了,皇兄若要知道,不如移步前厅。”
话音一落,沈时阑便举步朝前厅走去。
映晚拉着陈凝凝,淡淡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她林映晚无依无靠,无权无势,身如蝼蚁,可那是跟皇家人相比较而言,并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害了她还全身而退!
映晚很冷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在,眼神冷冷淡淡的,竟然有了三分沈时阑的气度在。
沈沅吃吃笑道:“前会儿看郡主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能倒,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时候……”
映晚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平常的弱里弱气全是装的不假,但凭什么她就不能因为性命之忧而变个性子吗?
反正她也不打算靠这个去勾搭男人了,还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映晚干脆回头盯着沈沅,冷冰冰道:“公主若也想有这个时候,不如我送你去那条船上待半个时辰?”
性命之忧,好不容易脱险,这一屋子少女不管是否喜欢她,至少个个都表现出牵挂来,唯有沈沅还是阴阳怪气的,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映晚的话回的极狠。
那船早就在湖中央散成了一块一块板子,让她去坐,跟让人去跳湖没什么差别。
沈沅哪儿敢回这样的话,气的脸色都险些绷不住,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说话时却咬牙切齿的:“郡主自便吧!”
破罐子破摔,竟然真的放过了映晚。
映晚转头,提着裙子跟上沈时阑的脚步,陈凝凝亦跟在她身后跑,她们都朝着前厅去,一群年轻少女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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