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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女话音刚落, 周身气温便骤然下降至零点。四散飘悠的水珠凝结成雪白冰霜,化成锋利剑刃的模样迅速向跟前的少年人刺去。
  酒吞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居然会以这样的态势发展,当即侧身一闪, 躲过扑面而来的冰刃。
  “你这女人, 脑袋有问题吗?”他气得直接变成怪物模样, 铜铃般圆圆瞪着的血红色眼眸满含杀气,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本王好意邀请, 你却不识好歹……今天就让你们一起葬身于此!”
  雪女不屑与他再进行任何交流, 清丽哀婉的眉眼在风雪之下爆发出摄人心魂的美,与此同时指尖一动, 蓄力一击。
  按照设定来看, 酒吞童子几乎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他刀枪不入, 任何凡俗武器都无法将其杀死, 只有蔺和那种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才能与之一战。
  如果这是一场rpg冒险游戏, 身为boss级别角色的酒吞童子绝对是物理防御满级、物理攻击满级。
  可偏偏, 雪女用的是魔法攻击。
  在对于魔法的抗性上, 酒吞童子趋近于零。
  厚重的冰块从脚底开始蔓延生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包裹住巨怪整个身体。难以忍受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最深处涌出来,酒吞童子冷得牙齿打颤、不停发抖,因为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块越来越多, 直至涌上脖颈与脸颊, 最终抵达大脑的位置。
  彻底变成冰雕的酒吞童子放弃了思考。
  响彻整个夜幕的, 是他在被冰冻前用尽全力发出的最后的吼声:“身为男人, 喜欢欧派有什么错!”
  “就、就这样结束了?”
  尤浩宇没想到战斗结束得如此迅速,不久前耀武扬威的酒吞童子几乎是遭到了秒杀。他怯怯看一眼雪女, 对这位美丽的女人除却敬意,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妈妈说的没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能招惹,林妧和雪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女人的脸和翻书没什么两样,雪女上一秒还气势汹汹,再转头看向林妧等人时,倏地就变成了老母亲般温婉慈祥的笑:“好了,这个渣滓已经无法再为非作歹,你们快回家团聚吧。”
  林妧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姐姐,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前往大江山宫殿,把其他女孩子救出来了——还有那么多姐妹在受苦受难,我怎么忍心独自逃跑呢!”
  雪女大感欣慰:“好姑娘!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享乐,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被人渣蒙骗的女孩子,不能放任她们不管。”
  她说罢露出坚毅的目光,捋了捋垂在身前的黑发:“妾身决定了,以后我将不再留在山中诱拐男子,而是去往人类聚集之处,亲自帮助每一个被男人所害的姑娘。天下女人是一家,你不救,我不救,妇女何时有成就!”
  尤浩宇:……
  夭寿啦!雪女被洗脑成居委会做情感协调的大妈啦!醒醒啊姐姐,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传说,不是妇女联合协会的啊啊啊!
  *
  告别雪女之后,终于得到短暂休憩时间的众人一致决定前往不远处的药店。
  整座城市的店铺都保持着营业时候的状态,大门轻而易举就能被推开。这个世界的灯光不似现实,即使墙上挂着盏白炽灯,按下开关后也并不会映出明晃晃的白光,而是有昏黄又厚重的黯淡光彩慢慢渗出来。
  药店里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与药物混合的味道,长长货架在幽幽光线下显出几分迷蒙恐怖的氛围,倾泻而下的死寂与其相得益彰,叫人心生慌乱。
  林妧仔仔细细搜刮了一些碘伏和伤药,走到靠坐在长椅上的蔺和面前:“把口罩摘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脸上不久前还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连口罩上都渗了点血渍。
  蔺和低着头,戴在头上的黑色兜帽与凌乱刘海遮掩住大半神情。他并没有听话地摘下口罩,身体不知怎地微微一震。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毫无缘由的紧张。
  “不摘下来擦药的话,伤口会急剧恶化。”
  林妧在他跟前蹲下,仰起脑袋与青年四目相对。她以为蔺和是因为长相异于常人而闹别扭,于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别担心,我们什么奇形怪状的都市传说没见过,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大家都不会觉得惊讶。”
  他还是没说话,仓促地眨眨眼睛。
  这要是最初见面的时候,面对林妧如此直白的视线,他一定会愤懑又无可奈何地想,这女人仗着协会的强制性规则为所欲为,他绝对不会接受她的套近乎,等今晚过去,就要把这家伙杀掉雪耻。
  可现在的蔺和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只有耳根滚滚发烫。
  就这样僵持犹豫了半晌,他终于妥协般点头,轻轻把口罩摘下来。
  旁边的尤浩宇愣愣看着他,忍不住“哇”了一声。
  从见面到现在,蔺和始终保持着头戴兜帽、用口罩遮掩大半张脸的形象。这种打扮要么离群索居、性格孤僻,要么长得实在对不起观众,出于自知之明挡住了脸颊。
  ——他原本以为会长是属于这两点都有的那种人。
  室内灯光幽暗,像薄薄一层雾气笼罩在青年脸庞。
  如果不看下半张脸,蔺和给人的感觉绝对是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狠决冷酷又淡漠寡言,如同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可一旦摘下口罩,这种感觉就完全变了样。
  鼻梁挺拔却并不显得冷硬,像块漂亮的白玉;单薄嘴唇拥有柔和流畅的线条,虽然因为疼痛泛起轻微白色,整体看来则是粉粉嫩嫩,居然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可爱。他的脸部线条亦是温和,白净面颊因为之前的战斗出现几道血口,左边腮帮子也微微鼓起,配上他圆圆睁着的黑色眼睛与纤长睫毛,看上去……居然还有点撒着娇祈求保护的意思。
  原本以为是匹孤高冷傲的狼,结果从外表看来,却是只裹着狼皮的羊,这谁想得到啊。
  “欸。”
  现场一阵沉默,直到林妧代替大家说出心里话:“你长得……还挺可爱的嘛。”
  蔺和本来想瞪她一眼。
  结果责备的目光还没送出去,自己就先被夸得红了脸,灼烧般的感觉连带着眼神也变得软绵绵,一点都不凶狠,反倒像是有些委屈。
  “所以说,你戴口罩不是想耍帅,而是担心自己长得太可爱,没办法恐吓到参赛者啰?”
  林妧忍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抬手把他的兜帽也摘下去。
  笼罩在头顶的兜帽刚一落下,蔺和满脑袋柔软蓬松的黑发就砰地炸开。他的发丝显然比其他人不听话许多,带了点天生的自来卷,因为之前激烈的战斗横七竖八地四处乱翘,像是刚睡醒时的模样。
  没想到还真是一只绵羊。
  苏泽侧过身,捂着嘴巴笑;尤浩宇眼看着心中偶像露出真面目,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
  难怪会长那么甜,那么会说情话。
  原来是因为他长得就很甜呀!
  “好啦,别乱动。”
  林妧用指尖轻轻定在蔺和下巴,制止他微弱的小小挣扎,然后重新低下头,把棉签沾上碘伏。
  蔺和之前险些被酒吞童子的利爪刺进脸庞,虽然没有留下深可见骨的豁口,却在凌厉刀风下崩裂了几条血口。
  林妧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伤口,棉签轻轻点在血痕旁,引得青年微微蹙起眉头。
  他没说话,也没动,浑身僵硬得像座雕像,只有眼珠不受控制地四处飘忽,努力避开跟前小姑娘的视线。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难受,归根究底是因为协会的惩罚机制。那些痛苦源自于身体深处,单纯治疗外伤不过是九牛一毛,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痛感会自行慢慢消失。
  可蔺和并没有告诉她。
  他一向厌恶多余又无用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在这一次,他选择了缄口不言,一动不动地等待林妧为他擦药。
  伤口在药水滋润下隐隐生出灼烧般的疼痛,身边是缓慢流淌、几近静止的时间,苏泽与尤浩宇细微的交谈声盘旋在耳畔。灯光把整个人都浸泡在朦胧的橙黄色里,鼻尖除了浓烈的药水气息,还笼罩着一丝丝熟悉又陌生的柠檬清香。
  蔺和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呆在阴暗角落,哪怕受伤也只会等待它自行愈合,此时却破天荒地想,似乎这样也不错。
  漂游不定的视线转了一圈,行至半途,猝不及防撞上林妧意味深长的视线。
  耳朵后面的火苗越烧越旺,慢慢延展到脸颊上,他下意识呼吸一窒,目光却逞强地直直与她对视。
  她心情不错,笑的时候眼睛里淌出星空一样亮莹莹的光:“谢谢你帮我。”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妧看上去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你会受伤,大多数责任在我,抱歉。我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写下的事情这么灵验,你真的会不顾一切往前冲……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情况,你丢下我直接跑掉就好。”
  蔺和微微一愣。
  心里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对他说,林妧不是好人,诡计多端、阴险狠毒不说,还把身边所有人当成用之即弃的工具,自己不能给予她过多信任,否则会引火上身。
  一切都是假的,他对她所有不明不白情感和她如今表现出的歉意,全是虚伪的假象。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一定要记住,你对我的喜欢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我在那张纸上写下的故事。”林妧朝他笑了笑,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你不喜欢我,也从来不欠我什么。让你无缘无故置身这样的险境,对不起。”
  从来没有过地,青年的心脏悄悄颤动了一下。
  在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之间,忽然有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声线从心底传出来,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即使她再诡诈刁恶、游戏人间,可当酒吞童子致命的一击即将刺穿他身体时,正是林妧在千钧一发时豁出性命推开他。
  明明只要慢上一秒,她也会葬身怪物的利爪之下。
  鬼使神差地,他沉沉开口:“我帮你,完全因为自己的意愿。”
  林妧把药膏均匀抹在青年脸上的红肿处,转过视线抬眸看他:“可你的意愿本身就被扭曲了啊。”
  这一回,蔺和没有匆忙把目光挪开。
  他定定看着她,用闹别扭般强硬的语调反驳:“不是的。”
  林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只当对方在赌气,半晌后点点头:“好。”
  *
  等脸颊与手臂的伤口大致被林妧包扎好,蔺和体内的剧痛也自行减轻不少;苏泽和尤浩宇在步履不停地赶路后累得气喘吁吁,如今稍作休息,终于恢复了点正常的健康气色。
  “走到这里,距离目的地应该就没有太远了。”尤浩宇长吁一口气,“说不定我们真能找到怪谈协会,成功从这场游戏脱身。”
  他参加都市传说之夜完全是被逼无奈,本来还抱着一丝或许能侥幸活到最后的愿望,没想到在遇见第一个怪谈时就命悬一线、被吓个半死。
  但林妧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他被规则束缚,遇见怪谈只能漫无目的地狼狈奔逃,她却反其道而行之,把逃生游戏玩成了一场都市传说狩猎战。明明是“只能活一个人”的游戏,却被她弄得像是“只能活一个怪物。”
  如果是她,说不定真能打破既定的规则。
  更何况,会长也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一边想一边跟着大部队前行,正壮着胆子观察周遭景象,忽然听见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
  四下寂静,这道声音像是突然凑到耳边的猫爪,用力在耳畔狠狠挠了一下,又冷又痒的奇妙感觉透过血管,径直传到心里。
  “奇怪,”苏泽的目光紧紧凝聚在不远处某个地方,有些困惑地开口,“那个女孩子在哭,她也是参赛的人类吗?”
  在他的视线凝结处,赫然蹲着个背对众人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件单薄的衬衣,乌黑浓密的长发被绑成一条辫子,因为蹲着身体而垂在地上,随着抽噎时的抖动不规律地摇晃。细碎的哭声飘扬在晚风里,让她看上去柔弱又无助。
  “不是哦。”林妧上前一步,细细端详那姑娘的背影,故作神秘地眯起眼睛,“这位是个鬼故事的主人公。”
  【都市传说之九:辫子姑娘。
  这是盛行于我国港台地区的故事,和许多传统都市传说一样,主人公是由枉死女人化成的幽魂。
  传说有一个男学生放学独自回家,行走在深夜的街道时,不经意间看见梳着麻花辫、蹲在路边哭泣的女人。
  学生心中不忍,上前询问她为什么哭泣。那姑娘抽抽噎噎,回答说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她的声音温柔好听,加上哭泣时我见犹怜的语气,当即让男生毫不犹豫地开口:“别伤心,我愿意和你说话。你能把身体转过来吗?”
  姑娘似乎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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