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传闲话的人给朕找出来,朕要拔了他们的舌头。”嘉盛帝怒斥,“把那几个孩子扣下,让他们的爹娘来领,朕的这些叔侄堂兄弟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坐享老祖宗的福荫,实在是日子太好过,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不将大齐的功臣放在眼里。”
皇后走下来,搀扶闵王妃起身,又拉着尧年说:“好孩子,下回要打架也不能把人往太液池里扔,闹出人命可就事大了,要学得聪明些,厉害要藏在心里厉害,你明着打打闹闹,全天下人都只看你的不是。”
闵王妃在一旁道:“娘娘可别说这些了,叫她将来更有恃无恐。”
皇后笑道:“不能够,这孩子最讲道理,旁人不来招惹她,她还能欺负人不成?”
嘉盛帝怜爱地问:“年儿,你伤了没有?”
尧年看向皇帝,倔强又委屈地说:“皇伯伯,孩儿没事,可她们说母亲的不是,还说我没有爹管教,是个不成体统的野孩子,求您为母亲和我做主。”
“年儿!”闵王妃呵斥女儿,“你还不闭嘴?”
尧年往皇后身后一躲,满脸的不服气。
皇后揣摩着众人的心思,余光看了眼皇帝面上的表情,便笑道:“皇上,臣妾想把年儿留在涵元殿住几日,您看成吗?”
嘉盛帝说:“这点小事,皇后自己做主便是,正好趁此机会,教一教尧年京城皇亲的做派,别叫她总吃亏让人欺负。”
皇后带着尧年谢恩领命,深知皇帝还有体己话要对心中旧爱说,便借口尧年的衣裳脏了,要领她去替换,毫不介意地留下闵姮,带着孩子离去。
尧年一步三回头,问皇后母亲为何不跟来,这倒是叫皇后很意外,心里又觉得这母女俩不像是在做戏,恐怕是真的走投无路,来京城寻求庇护。
但朝廷上的阴谋阳谋,与皇后不相干,她只要拿捏分寸,哄得皇帝高兴,其他的恩怨生死,皇帝自有主意。
“母妃她很快就来,有几件纪州的事,要向你皇伯伯禀告。”皇后带着尧年前行,温柔地说,“年儿不要听信流言蜚语,那些人便是见你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说着话,但见前方有人拥簇一乘肩舆而来,因皇后带着尧年步行,那一边不得不早早停下落轿。
尧年看得清楚,对皇后道:“是姨母。”
便见贵妃款款而来,满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气势之上,仿佛要更胜皇后一筹,可到了跟前也不得不躬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尧年亦向贵妃行礼:“给姨母请安。”
贵妃长眉轻挑:“你这是做了坏事学乖,来和我套近乎亲热,听你叫一声姨母可真稀奇。可你叫错了,我是你皇伯父的贵妃,你该喊我一声伯母。”
尧年轻笑,仿佛故意不将贵妃放在眼里:“若是如此,难道见了那些才人贵人也要喊伯母,岂不是乱了尊卑。可是姨母在我心里,也无比尊贵,孩儿思来想去,还是称您姨母更尊重些。”
贵妃虽然听得出来,这小毛丫头在讥讽她就算贵为贵妃,也终究是妾的命,可她犯不着和个孩子计较,更何况是在皇后跟前。
“你们带年儿先去,我与贵妃说几句话。”皇后忽然开口,命宫女带走尧年。
尧年也不纠缠,向二人行礼告辞后,大大方方地跟着宫女们走了。
但她这一走,后妃之间便是剑拔弩张,贵妃毫不避讳地问:“闵姮在大殿里?皇后娘娘,大殿是何等庄重严肃,您竟然把女人送……”
“贵妃。”皇后含笑看她,“方才皇上命我查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要拔了他们的舌头,没了舌头,可再也不能说话了。”
贵妃冷笑:“娘娘什么意思?”
皇后缓缓走到她身边,声不传六耳,道:“其实你并不反感我做什么,同样的事,你巴不得也能讨他欢心,你只是忌惮自己的姐姐。”
贵妃怒视着她:“娘娘可知您在说什么?”
皇后道:“我说的什么,只要你明白,我就安心了。”
她说罢,留给贵妃凌厉的目光,便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闵氏僵在原地,绝望地抓紧衣领,二十多年前的屈辱重现在眼前,要她痛苦得锥心刺骨。
当年嫁到太子府,第一夜裸裎相对,她新婚的丈夫,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闵姮……闵姮……
且说宫里几个孩子的闹剧,不至于在京城传得风风雨雨,但帝后将侄女留在宫里的事,开疆和祝镕很快便知晓。
尧年这一住下,不知几时才离宫,仿佛算计好了,故意留在这里。
禁军府中,祝镕见开疆忧心忡忡,说道:“在宫里也好,时不时也能见上一面,说话反而更大方些。”
开疆摇头:“这会儿可顾不得我能不能再见她,我怕她在宫里也半夜跑出去乱逛,她们母女上京什么目的,你还不清楚吗?”
祝镕神情凝重,轻声道:“今日天未亮,我就见了皇上。”
开疆看向他:“什么事?”
祝镕道:“有动静,他们……可能还活着。”
开疆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但他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喜必然为了尧年而喜,可悲……他和祝镕的使命,是对那父子二人,杀无赦。
“皇上没派你去?你怎么还在京城?”开疆猛地醒过神来,便问,“皇上什么意思?”
祝镕道:“皇上留我在京中保护他,另有人去打探,但相关之事,我多半能知道。”
开疆满腹怀疑:“是要你保护他,还是不信任你。”
祝镕道:“可能都有吧,但不论皇上有多少计划,王爷父子都必须死,这是唯一的结果,也是你我的使命。”
开疆重重地坐下:“我知道。”
祝镕同样无奈,但朝政与皇权之下,就是这般残酷而血淋淋的现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我,不过是臣子。”祝镕狠心道,“当以天下安泰为重。”
“言姑娘,可是很信奉他们的王爷。”开疆苦笑,“我必然对不起尧年,可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你要怎么说服言姑娘,接受这个现实?”
祝镕握紧拳头:“为何要让她们知道真相?”
开疆摇头:“不是她们知不知道,是你我。”他起身看着好兄弟,拍着自己的胸膛,“是你我的良心过不过得去,为什么会这样,她们出现之前,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祝镕冷静地看着他:“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不仅是你我,便是王爷父子,都可以对命运做出选择。”
开疆捂着脑袋:“怎么选?怎么选都是死,你祝家上百口人,你忍心让他们陪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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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神通
祝镕说:“这话,你是问你自己?”
开疆松开手,无力地看着他:“她们像是知道了什么,必定是五年前的真相,王爷父子能否平安归来,是她们最后的忍耐。”
祝镕眼中掠过寒光:“而你我的使命,是不能让他们回来。”
开疆无法接受:“为什么事情没得转圜,皇上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只要他不动杀念,他们绝不会谋逆弑君。”
祝镕说:“你信,我也信,可是皇上不能信。先帝对胜亲王的偏爱,使得皇上压抑了几十年,登基后等了五年才动手,也是实在压不住心魔,无法与弟弟同在日月之下。”
开疆苦笑:“既然如此,又何必留下母女二人,一并……”
那些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
对于兄弟的痛苦,祝镕感同身受,明白此刻多说无益,该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便转身整理文书,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连隔着院墙,外廊下走过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再后来,一批侍卫首领来换岗,开疆不得不去看一眼,叮嘱一些话,等他再回来,只见祝镕心无旁骛在桌前写信。
开疆叹了声:“你能沉得住气,是因为言姑娘并非王府之人,你有信心保她全身而退?”
祝镕摇头:“出了事,我没有这通天的本事。”
“那……”开疆不明白,“你不急吗,我们很可能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所以要把信任再找回来。”祝镕说,“你想想,你能为郡主做什么?”
开疆愣了,一时答不上来。
祝镕道:“王妃和郡主尚有底线,可皇上的杀意你我都捉摸不透,再有他对闵王妃的旧情,是真是假,你看得透吗?”他摇头道,“至少,我什么也猜不到。”
“是,你说的不错。”开疆渐渐冷静。
“皇上疑心重,这世上几乎没有他完全信任的人,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祝镕说,“但我们必须极力争取他的信任,只有知道皇上想做什么,才能保护我们要保护的人。”
“那父子俩呢?”开疆问。
“至少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守护圣上安危。”祝镕道,“这是先帝留下的隐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不该由你我来背负。”
开疆的气息渐渐平和,他走到窗前,看着其他人在院中出入。
一阵风过,胳膊上忽然感受到那日遭遇恶霸时,尧年紧张地抓着他的力道,那个被他称作祖宗的小丫头,终于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知道了。”开疆转身对祝镕说,“我会一直守护在皇上身边,这是我眼下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我不能为了她,放弃我爹娘大哥,但到最后一刻,我可以为她放弃我自己。”
祝镕眉心一紧,摇头道:“不会如此悲壮,王爷父子未必还活着,这么多年捕风捉影的线索,还少吗?”
深宫里,尧年带着宫女太监,再次来到太液池边,而她一走上长桥,锦鲤便从四面八方游来,今日之所以会和那几个堂姐妹发生冲突,也是因为她们嫉妒这太液池里的鱼儿只认得尧年。
边上有宫女笑道:“郡主,这可是吉兆,传说太祖秋皇后和她的两位公主,都能吸引太液池里的锦鲤,但一直以来只是传说,您真是让奴婢们大开眼界。”
尧年淡淡一笑:“兴许不是我,是你们呢。”
宫女们怔然,不解郡主话中的意思。
尧年说:“就是你们这样话多,我才到处招人嫉妒,我若有神通,能将爹爹和哥哥召唤回来,也不必受人欺负了。”
有人打圆场道:“是啊,记得端午节时,忠国公府家的小姐们,也有这个本事,可见并不稀奇。”
尧年不禁想起了扶意,想到她已经返回纪州,可自己和母亲,此生不知还有没有命,重归故土。
“传我的话,请祝家二小姐明日进宫来陪我。”尧年说,“皇伯母跟前,我自己去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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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祝镕的婚事
祝家接到消息,安国郡主邀韵之明日进宫游园,二夫人便着急忙慌地赶到内院,诸多叮嘱的话说了一大车子,生怕女儿进宫出差错。
韵之越听越觉得奇怪,反问母亲:“不是国宴也不是家宴,我只是陪郡主逛逛园子,能遇见的人也有限,您这样紧张做什么?”
二夫人是心虚那些让梅姨娘传出去的闲话,虽然败坏闵王妃名声的目的达到了,可她也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倘若皇帝不仅不在乎更为旧爱抱不平,查下来落到她头上,那就全完了,因此任何与宫里有关的事,都让她提心吊胆。
“就是担心你,没什么……”二夫人敷衍道,“明日早去早回,别叫家里惦记。”
韵之盯着母亲看:“您是怕我在贵妃跟前失态,让她讨厌我?”
二夫人忙道:“这是什么话,我可半个字也没提起什么贵妃。”
韵之道:“娘,您就想想,贵妃和闵王妃是不对付的,贵妃怎么会和郡主在一起呢,您放心,我不会遇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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