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同课,到了楼梯口各奔东西。
多媒体阶梯教室里人海汹涌,撒把芝麻都落不到地上。
“勤勤,这里!”幸好有同学帮忙在第一排正中占据了黄金c位。
任勤勤挤得一头大汗,好不容易才落座。
“这都开学一个月了,怎么江教授的课还这么火爆?我们系有那么多学生吗?”
“教室里有三分之一都是来蹭课的!”同学抱怨,“你看那边那几个女生,是外语系的,她们来听生物课干啥?还霸占着前排座位,真不要脸!”
一位颀长挺拔的中年男子踏着嘈杂声走上了讲台。
仿佛有一根指挥棒当空一挥,满堂的喧闹瞬间消了音。
百来双亮晶晶的眼睛都盯着讲台上的教授,充满仰慕与渴望。
教授一言未发,只是微微一笑,就令人如沐春风。
“很高兴看到今天的出勤率这么高。”教授开口,嗓音温润低沉,听得人一股麻意从耳朵直达心底。
“但是我还是要花一点时间点名。”教授微笑道,“凡是没有被我点到名的同学,还请离开教室,将座位让给真正上这门课的同学们。”
教室里响起一片遗憾的哀叹。
“感谢同学们那么认同我的教学。”教授笑意盈盈,“你们可以在下学期选修我的课。现在,我开始点名。其余同学可以离开了——”
前来蹭课的学生不得不起身离去。那几名外语系的女生满脸遗憾,一步三回首,人走了,魂还留在了教室里。
教授逐一点名:“……任勤勤?”
“到!”任勤勤高举起手,一脸灿烂笑意。
教授朝她点了点头,继续念名单。
*
这位教授,正是任勤勤报考t大的目的之首,郭孝文提到过的熟人,江雨生教授。
江教授是国内生物界新秀,成果累累,sci论文不胜枚举,荣获国家及国际多项大奖。本人主持一间尖端实验室,又开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这样一位学术界的大牛,才到不惑之年,又生得英俊儒雅,风度翩翩,是一位风靡全校的男神。
所以每年秋季开学,新生们闻名而来,江教授的课堂总被挤得爆满。
作为公认的男神,江雨生教授却并不高高在上。他亲自教本科的生物学,课件做得清晰又有条理,讲课又生动,批改作业也特别细心,学生们都相当喜欢他。
男神英年早婚,却没有儿女,只把外甥女养在膝下。那个外甥女也是个超级天才,只比任勤勤他们大两三岁,就已博士毕业,如今也在江教授的实验室里工作。
任勤勤曾洋洋洒洒地对沈铎赞美过江教授:“江教授和我很像。听说他家里也不富裕,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供自己念书到处打工。后来他得到了资助,凭借勤奋和聪明才智取得了今天的成绩。他就是我的榜样!可惜江教授的实验室不招本科的实习生。要是能混进他的实验室,哪怕每天喂兔子养老鼠,我都心甘情愿!”
沈铎看她这一长篇不分段,甚至漏标点符号的短信,看得眼抽筋,回道:“你有这个嗜好,当初怎么不去报考农业大学的畜牧养殖专业?”
任勤勤喷笑。
不说全校,光是系里,江教授的崇拜者就车载斗量。
任勤勤仗着脸皮厚,又算是关系户,追江教授追得最紧。每次一下课,她总是第一个冲过去拦住江教授问功课。
这一届新生里,任勤勤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她勤学好问,基础课学得非常扎实,头脑机敏能举一反三。
人都有爱才之心。江教授看任勤勤学东西快,也鼓励她先自学后面的课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
于是,任勤勤成了江教授办公室的常客。
江教授的办公室,是一间标准的学者的办公室。
两面大窗户都向阳开,到处都堆满了书本。窗外不远处就是篮球场,风穿堂而过,带来球场上的欢呼声。
助理端来两杯酽酽的普洱茶,任勤勤和江教授在窗下对坐。
“我的课才讲到第三章,可我看你已把课本看了大半了?”江教授翻着任勤勤的课本,“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
任勤勤老实承认:“其实我进大学前,对这个专业都没有什么概念。听了您的课,对这一门学科有了具体的了解后,我才逐渐喜欢上这个专业的。”
“人都是在成长中逐步了解自己的。”江教授笑道,“国内的生物制药业,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国际上没有什么竞争力。国内制药企业许多都以生产仿制药为主。于是很多人也觉得这个产业前途暗淡,学成了也不过进药企做一个民工。”
“可您不同呀。”任勤勤说,“我看过您的那几篇car-t的临床实验报告。当然,以我现在的专业水平,和读天书也没啥区别。但是您并没有只满足于做仿制药,您一直在突破进取,顶着压力和偏见也要走自己的路。所以您成功了。”
“除了个人的努力外,我的成功还有运气的成份。”江教授感慨,“我一进入这行,就得到好心人的鼎力资助,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扑在科研上。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幸运的孩子。沈总其实亲自给我来过电话,还托人送了一份厚礼,让我关照你。”
任勤勤好生一愣。
做好事却不留名,这雷锋风格倒确实符合沈铎别扭傲娇的个性。
“你哥哥很疼你的。”江教授说,“虽然说做科研要甘于清贫,可是没钱什么科研都做不了。你人还没有入学,沈总就已经在和系里商量捐赠实验器材的事了……”
任勤勤耳朵里嗡嗡一阵响。
她或许不知道珠宝的价格,但是实验器材是什么价位,她多少还是清楚的。往往一台不起眼的小仪器,就能几十、上百万坐地起价!
“也不要有负担。”江教授笑道,“只要你能一直这么勤奋,认准一个目标前进,你将来在这行的天地会比我还广阔。”
任勤勤恭敬道:“您放心,我也不会辜负了父母给我起的这个名字的。”
“这两本书,你拿去看吧。”江教授又从书架上找出两本半旧的书,递了过去,“不要心急。大一大二先把基础知识学牢固,进入专业学习后,才能学得更透彻。”
江教授英俊清癯,待人如沐春风。
被他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任勤勤的鼻根忽而有点发酸。
*
任勤勤:“沈铎,江教授这么温柔、慈爱,又有身份的长辈,能做他的女儿,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不怕你笑。我小时候曾幻想过自己并不是我爸亲生的,而是别家走丢的孩子。我亲父母一直在寻找我。将来有一天,他们会敲响我家的门,或者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把我带回真正的家……”
沈铎:“亲子关系也人生中的考验之一。你要相信,我们从对父母的失望中获得的领悟,是很多人要花半辈子才能从社会上学到的。”
“可如果毕生都没有经历这些伤痛,不是更幸福吗?”
“谁有信心自己会毫无挫折地过一辈子呢?勤勤,生活教会我们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
任勤勤和沈铎微信联络很频繁,每天都会往返好几条。
不同于过去的言简意赅,只谈论工作或者人生哲理,任勤勤如今事无巨细都爱和沈铎说,成天拉着沈铎叨家常。
天凉啦,食堂开始卖大闸蟹啦,作业太多赶不完啦,连买了杯网红奶茶,都要拍个照发给沈铎。
让任勤勤有些意外的,沈铎或许回复得慢,但从来不会置之不理。
沈铎的回复还很认真,有一种老干部的语气。对着文字,都能想象得出他在那一头认真地打字的模样。
不论是温情的鼓励,还是尖刻的讽刺,总会写上两三句。让人觉得你发过去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个男人读进了肚里,在心头过了一道。
他们俩前所未有地无话不谈。虽然分隔两地,却好像还在彼此的身边。
*
任勤勤这样的刷资历狂人,当然不会放弃攻略学生会这个环节。
国庆过后,学生会开始招新,任勤勤拉着冯燕妮跑去报名。而就在报名现场,她们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赵书雅!
任勤勤和赵书雅一打照面,两人都在心里叫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任勤勤还能做到皮笑肉不笑,赵书雅直接冷脸别开了眼,当不认识这个人。
也别说,任勤勤和冯燕妮都还是花了一点功夫,才将眼前的人辨认出来的。
都经过一个暑假的进化和修炼,任勤勤只是气质焕然一新,那赵书雅却是改头换面、全面升级了。
“她绝对整了!”冯燕妮事后对任勤勤指天发誓“她的双眼皮在两个月前还不长这个样的!她鼻梁比以前高了少说有三毫米,还肯定打了瘦脸针!”
“三毫米你都看得出来?”任勤勤很佩服。
不过赵书雅至少经济上有很大的改善。一身名牌衣裙,手挽着蔻驰包,戴的是一串梵克雅宝的红玉髓手链。
赵书雅又解锁了好几款新风情,习修了化妆术,容光焕发。她眼含秋波地一瞥,方圆十米内的直男没有不心跳膝麻的。
任勤勤有一种女妖终于修炼成精,正式出山收割人头的既视感。
任勤勤原本想报名学生会的文艺部,一见赵书雅也填了文艺部,便将笔杆子一转,改填了外联部,和她避开。
冯燕妮依旧是校园里的情报站,不过短短两日,她就将赵书雅近期的咨询汇总,解说给任勤勤听。
“原来她就就在我们学校念新闻系,在文新学院。文科的新生军训的时候和我们不在一个连队,宿舍和上课也不在一个片区,所以一直没碰到。你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发达了的吗?”
“她中彩票了?”
“她在暑假谈了个超级有钱的男朋友!”冯燕妮张牙舞爪地比划,仿佛那个男友是个充气的八爪鱼。
“而且你知道她是怎么认识这个男人的吗?她拿了录取通知书就提前来t市打工。别人打工就去饭店端盘子,她去了一家特别高级的击剑会所做保洁小妹!”
“保洁?赵书雅还真能吃苦。”
“宝贝你可真甜。”冯燕妮嘲笑,“她才不是冲那份工作去的好吗?去那个会所的都是阔佬儿。她就是在那里认识她男友的。听说是个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富二代。她整容的钱,肯定是她男人掏的。”
“你这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呀?”
“赵书雅的闺蜜。”冯燕妮得意洋洋,“应该说是前闺蜜。赵书雅发达后,不肯带她闺蜜一起飞,她闺蜜就和她翻了脸。”
任勤勤啧啧,倒还有几分期待赵书雅接下来的表现。
天生我材必有用,赵书雅高中时就能通过游走在男生中获得不少资源,进了大学,肯定要大展拳脚一番了。
*
入秋以后,气温就像一支熊市里的股票,纵使有小幅度的反弹,大势还是一路往下落。
任勤勤已穿上了厚毛衣。在南方活这么大,她很少穿这么厚,觉得十分有趣。
“冷天里的温暖更让人觉得暖和。”她这么对沈铎说。
这日任勤勤刚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在考虑是去二食堂吃牛肉盖浇饭,还是去三食堂吃火锅粉,猝不及防被人劫了道。
“就是她!她就是任勤勤!”
拦路的是几个趾高气扬的同系学姐,有两个人还挺面熟,任勤勤经常在江教授的身边碰见。
“就是她,整天有事没事都缠着江老师,搞得旁人老说江老师闲话!”
这个指控是从何而来?任勤勤好生吃了一惊。
一群人中间站着一位学姐,是个面孔有几分眼熟的美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炯炯地注视着任勤勤。
“我知道了。”她抬手一挥,闲杂人等立刻散去,留下她和任勤勤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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