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知道。”任勤勤扭头吼他,“给老娘坐好,我要开车了!”
沈铎扬手指天:“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
任勤勤一脚踩油门上,车猛地朝前一耸,轰地撞在前车屁股上。沈铎随着惯性朝前扑,脑门咣当一声在前排栏杆上磕了个脆响。
幸好正在放烟花,爆炸声把撞车声给盖住了。
任勤勤回头朝沈铎咧嘴:“你乘风飞一个呀。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沈铎脑门上横了一条红印子,像是画了一个“此路禁止停车”的符号,人也撞得更傻了。
任勤勤再一倒车,轰,又把后车给撞了。
不管了,沈家又不差这点修车的钱。任勤勤理直气壮地无证驾驶,打着方向盘,把车摇摇晃晃地开上了路。
沈铎晕乎乎地躺在后座里,长腿搁在扶手上。他终于不吟诗,他改为唱歌了。
任勤勤正把车沿着小路朝后院开去,就听沈铎以一把浑厚的嗓子高吼道,“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方向盘一拐,险些连人带车栽进路边的景观溪里。
妈呀!沈铎这哥们儿看着这么洋盘的,居然唱汪峰!
任勤勤忽然又觉得挺有趣的。
沈铎,整个沈家,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享受着现代化的科技,接受着西方的教育,说着各国的语言,满世界为家,可是骨子里始终有着不可磨灭的中国魂。
就像这一座大庄园,盖着西式洋楼,却也供着中式的佛堂,奉着华夏祖宗的神。
小车直杀沈铎下榻的小洋楼,铲过楼前的绿地,以一个平移停在了门廊前。
任勤勤对自己无师自通的车技很满意。
“沈总!”沈铎的特助小杨奔了出来,急出一头汗,“原来您在这里。我到处找您呢。”
沈铎这次回来祭祖,只带了一个生活特助小杨。其他秘书助理全都留在国内,电话办公。
在席上的时候,小杨本来还帮着沈铎挡酒。无奈沈家大伯那边人多势众,很快就将两人分开。小杨自己也被灌得晕头转向,等缓过来的时候,已找不到老板的人影了。
“沈家人还在到处找他呢。”任勤勤叮嘱,“关牢了,酒醒前千万别让他跑出去了。”
小杨连声应下:“谢谢你呀,勤勤。”
任勤勤又说:“如果有人问到这个车……”
“就说是沈总自己开回来的。”小杨很上道。
任勤勤满意地走了。
*
次日一早,任勤勤正在喝着海鲜粥,一边用手机和冯燕妮聊天,忽然被小杨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斜对门。
沈铎的酒已经醒了,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裹着一张薄毯,像刚上岸的难民,坐在沙发里喝咖啡。
“小杨说,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你不记得了?”任勤勤虽然这么问,但并不意外。人醉酒后醒来什么状况,她在亲爹身上见多了。
“记得一点。”沈铎揉了揉皱做一团的眉心,“没遇到什么人吧?没出什么事吧?”
“你真不记得了?”任勤勤突然起了作弄之心,“哎呀,他二哥,你咋就忘了呢?这可不好办了!”
沈铎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任勤勤。
任勤勤笑嘻嘻地开始比划起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酒,正搂着你家女佣挑探戈。当当当,卡门舞曲伴奏。那大妈比惠姨还老,差点没被你闪着腰。”
沈铎无动于衷,并不怎么信。
任勤勤继续道:“我看这样不行,赶紧劝你跟我回去。你偏不。你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大声朗诵着诗词。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什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沈铎脸色微微变了。看来他很清楚自己醉酒后有些什么癖好。
“我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跑到楼下跳上了车。你开着车满院子乱窜,并且一路高歌。先唱《怒放的生命》,再唱《龙的传人》,然后又唱《一剪梅》,雪花飘飘,寒风潇潇……”
沈铎嘴角已开始抽搐。
“好不容易到了门外,我要走,你却拉着我,非要我用粤语和你对唱一曲《相思风雨中》。你还命令小杨哥必须跟着拍子打call,打得不好就扣他一个月的工资!”
“……胡扯!”沈铎道。
“唱完了,你又在门口抓了一把伞,跑到楼顶露台上,指着天空大喊:我是希瑞,赐予我力量吧——”
任勤勤摆出了女神召唤异能的标准姿势,帮助沈铎回忆。
沈铎眉心皱出深深一条痕,两个鼻孔都喷着气。
任勤勤笑嘻嘻道:“大概就这么多。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现在请你辨认出其中的真假。你将有十五秒的时间做出选择。倒计时开始——”
沈铎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然后将一个东西丢给了任勤勤,道:“拿着,你可以跪安了。”
丢过来的是一个红包,却是沉甸甸、硬邦邦的。
任勤勤把红包打开,一块金灿灿的条状物体装在一个塑封袋里,落在她掌心。
这是……金条?
“啊?”任勤勤难以置信,“这,这……这是真家伙?”
“压岁钱。”沈铎打了个呵欠,“收好了。包装里有证书,可以去兑换现金的。沈家的传统,过年给孩子一点金条压岁。把你那表情收拾一下,别一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样子!”
任勤勤捧着这根沉甸甸的金条,有些后悔刚才作弄沈铎了。
“可怎么是你给我压岁钱呀?我们俩不是同辈吗?我算你妹妹吧?”
“你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沈铎嗤之以鼻,“不要就还给我!”
任勤勤当然舍不得,握着金条啵地亲了一口。
“金条都不要,我傻的吗?我这是受宠若惊呢。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块金子,不准我惶恐一下吗?”
“要惶恐回你自己屋里惶恐去。站这里不走,还想再和我对唱《相思风雨中》吗?”
任勤勤哈哈大笑,捧着金条乐颠颠地跑走了。
跑到门口又折回来两步,认真地注视着沈铎:“那个,沈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多管闲事。不过昨天我看你大堂哥他们,是真的有点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你还是得提防着点的好。”
“我知道了。这个不用你操心。”沈铎淡淡道。
任勤勤回了屋,用手机搜了一下200克的金条值多少钱。看到那个数字,她这才彻底震惊了。
这钱对于沈铎来说就是沧海一粟,指甲缝里弹下来的一点渣渣。但是对于任勤勤来说,可是一笔难得的巨款。她将来如果日子混不走,兑换了这根金条,都还能省吃节用过两年呢。
沈铎这个人呀……
任勤勤想了好一会儿,饶是以自己充沛的词汇量,都找不出一个能概括他的词,只得一笑。
*
之后一连两日都过得风平浪静的。
任勤勤陪着母亲和弟弟,由惠姨领着到处转了转。
她们去橡胶园里看工人取橡胶,又去果园里摘果子。
沈家真是顶级豪门,家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动物园,除了孔雀、梅花鹿和猴子等常见动物,居然还养了两头白色的大象,是他们的镇宅之宝!
白象十分金贵,仅供游客拍照,轻易不让人摸。任勤勤是贵客,才有幸跟着饲养员靠近,拿蜜瓜喂白象。
“这是一对母子。”惠姨说,“小象和小铎是同一年生的呢。”
小白象十分温顺,用大鼻子轻蹭任勤勤的肩膀。
沈宅后山的海湾沙滩细软,海水剔透。任勤勤换了泳衣下海玩,捡了些海螺做纪念。
晚霞将傍晚天空的薄云染得瑰丽奇幻,凉爽的风在海湾里涌动。任勤勤的脸颊和胳膊都晒出一层蜜色,肌肤光得水都挂不住。
沈家还养了马。任勤勤这两天时常看到年轻人在小道上策马奔驰,意气风发,十分羡慕。惠姨便鼓励任勤勤也试试。
任勤勤不会骑,只得由教练牵着马,慢悠悠地走了几圈过瘾,臀也颠得有些疼。
“看别人骑着好潇洒,自己坐上去了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什么都不能看表象呀。”任勤勤笑,“不过这马真漂亮呀,肌肤像缎子一样。”
惠姨略有不屑,说:“这些马品种都一般,也养得不好。气候的原因,马都有点水土不服。小铎喜欢马,家里也养了好几匹,都是赛级的宝马,全都拿过奖。说起来,你都还没去过家里的马场吧?等回国了,有空带你去玩玩。骑马很容易的,多学两次就会了。”
有钱人家的管家,眼界都比普通人高出不止一个境界。学骑马说得和学骑单车一样轻松。
晚上,王英和女儿独处纳凉的时候也不禁感叹:“沈家真是家大业大。我原以为宜园就已足够阔气了,没想到外面还有这么多。”
“妈。”任勤勤说,“再多也不全是弟弟的,更不是我们的。”
“我知道。”王英说,“我一直把这儿当五星级酒店住着呢。”
这可和任勤勤想到一处去了。母女俩直笑。
到了第三日,众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返程。
其实沈铎这几天,除了年三十外都没有休息。他每天的时间分为四个时段,分别处理全球各个时区汇总过来的工作。开视频会议,批阅文件,说是放假,但是和上班时一样忙。
总裁可以霸道可以挥金如土,可总裁在人后也都累得像条狗。
这日晚饭后,沈铎刚和墨西哥那边的分公司开完视频会,一位老管事上门来请。
“七少,四太老爷知道您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了,想请您去祠堂说说话。”
“我还说一会儿亲自去向老叔公辞行呢,倒让长辈先来请我了。”沈铎叮嘱小杨他们继续收拾东西,跟着老管事出了小楼。
一出门,就见任勤勤迎面走来。
“巧了。”任勤勤笑道,“惠姨让我来找沈先生一起去向长辈辞行。就是弟弟突然有点发烧,又哭又闹的,我妈走不开,就派我做个代表。”
“那就一路吧。”沈铎说。
老管事有些欲言又止,多看了任勤勤两眼。
“您请。”任勤勤客气地谦让。
“任小姐先请。”老管事退让了一步,让任勤勤跟在沈铎身后上了来接他们的电动车。
*
阴天欲雨,祠堂里十分冷清,只点着两盏孤灯。盆里种的小榕树在风中摇头晃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后进大堂里,背对着大门,望着佛龛上的神主牌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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