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此生头一次被人羡慕学历,她恍惚得就像在梦里:“读过大学不代表学霸,我是纯学渣好吗?很渣渣的那种渣,你可以说我是’学屑’。”
涂霆坚持:“你还知道笛卡尔。你昨晚聊天说了句笛卡尔,不仅仅是什么芦苇那句话。“
“因为我在杂志社工作,参加过很多的艺术展。前几年,很多品牌都举办艺术展,不办就显得格调低。”赵想容发了一长串的语音解释,她有点脸红,“我所有看的书,都是别人送我的。我所有知道的那些哲学家和艺术家,都是看展览时学来的。别人都说我特别没文化。”
涂霆抓住另一个重点:“有谁说过你没文化?”
就比如,她的博士前夫。
周津塬没有明说,但看她的淡淡目光就代表那个意思。赵想容不记得有哪次,周津塬在家里没有看书,有一次两人喝咖啡,他突然摸她的大腿,赵想容还以为那冰山开了窍,随后才发现,周津塬正在入迷地看一本讲什么骨头的英文书,原本想摸他自己的腿,不留神才摸到了她。
赵想容再往下一琢磨,愕然发现,涂霆是她交往的男友里学历最低的一个。
涂霆终于不高兴了,他酸溜溜地说:“我平时也读书。”
赵想容想笑,但忍住了。涂霆的学历对她来说一丁点都不重要,两人虽然见不了面,每天聊得都很开心。学渣就不配谈恋爱了吗?
换成周津塬,赵想容心里想,如果他不是博士学历,如果他不是周家的人,甚至如果他长得再丑点,她可能早把他按在福尔马林里亲手掐死他。
如今,赵想容在脑海里坚决地抛弃前夫,她开心地说一些小骚话撩涂霆:“女人是男人的大学。你上过几所大学?”
涂霆很快回复。他幽幽地复制了赵想容之前的话:“我是纯学渣好吗?很渣渣的那种渣,你可以说我是’学屑’。”
赵想容信他才见鬼。但是,依旧不妨碍她抱着手机在被子里笑得打滚。
涂霆身为公众人物,出道得早,有很多视频和访问资料。两人不能见面,赵想容就把他的所有资料都看了一个遍。
二手书的网站,有人打包转卖涂霆从第一次专访到去年的杂志,标价是1200元人民币。
“保存完好,脱粉出圈,一次性清空。涂霆就是个爱慕虚荣自大的戏子”。这基本杂志最初发售的时候,只卖8块钱,如今,卖家标价1200。
赵想容给卖主发去信息:“价格也太高了吧。”
“我当初是300块钱打包收的。四倍卖出,也不算暴利。”
赵想容跟对方商量:“便宜点,800?”
“不还价,我就想赚这份钱。”对方不客气地说,“我劝你也别粉涂霆,他身为偶像,没三观,没演技,跳舞不好,肇事逃逸,也就是个流量小生,以后糊得会很快。”
涂霆的黑粉还真是众多,赵想容感慨着拍下商品,她刚准备支付,看到卖家的姓名栏写着“孟小姐”。
赵想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随后她私聊对方:“姐们儿,你是孟hh吗?”
屏幕上卖家“正在输入”,但再也没有回话,赵想容试探地发去个表情,发现订单被取消,她也被拉黑。
赵想容随后的下午,都耗在一家度假奢华酒店。
酒店的公关跟她委婉抱怨,上次她借他们套房拍片儿,随后查房,就发现房间里丢了两套浴袍和一个高脚酒杯云云。赵想容特意拎了个蛋糕去赔罪,又让自己手下的编辑盯紧了各种人马,还在大群里不客气地让摄影师团队和化妆师手都干净点。
她六点多回了趟杂志取样刊,随后准备上法语课。
有人在大厅门口拦住她,“赵想容”。
孟黄黄依旧满头金发,满脸雀斑,她拿着满满一纸袋的杂志,直愣愣地看着赵想容:“是你想买涂霆的杂志吗?我免费送你了。”
原来,二手网站上的那个姓孟的卖家,真的是孟黄黄。
孟黄黄也通过订单地址的“赵女士”,和赵想容留给她的名片上的电话一核对,猜出是赵想容。她跑过来,亲自把那堆杂志给她。
赵想容和孟黄黄接触不多,她觉得这小姑娘不算坏,但脑筋有点轴,不太通人情世故。
果然,孟黄黄问她为什么要买涂霆的旧杂志。赵想容刚想含糊地找个理由,没想到,孟黄黄突然睁大眼睛,她此刻聪明得简直像被雷劈了:“我靠,你和涂霆不会勾搭上了吧?”
赵想容心里顿时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喂,哪里的话!”
孟黄黄却望着赵想容大眼睛翘鼻子,娇艳粉嫩的唇,以及那柔顺的长发。她知道,涂霆曾经有过两三个模特女友,但只相处两三个月就散了。涂霆自己太年轻,对男女之情不太上心,更多精力放在他的跳舞和嘻哈上。
不过,眼前的赵想容让孟黄黄觉得可疑,非常可疑。
“如果你真的没和涂霆交往,”她逼问赵想容:“敢对我发一个毒誓吗?”
赵想容倒也不生气,嘴角有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先叫我一声小姨,我再告诉你。”
孟黄黄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萧晴是她继母,萧晴又是赵想容表妹,弯弯曲曲的辈分,赵想容的确能担当起小姨这称呼。
孟黄黄瞬间沉下脸,赵想容却挽住她胳膊,笑嘻嘻拉着她一齐往外走。
法盟就在杂志社旁边。
孟黄黄一路上不知不觉跟赵想容倾诉了一堆话:“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就追涂霆,我看着他一点点红起来的,我没把涂霆当偶像,我把他当我亲人。在我们家里,我妈和我哥是一伙的,我爸和萧晴是一伙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觉得涂霆就是我男友,有错吗?我就是追了他的车一下,有错吗?”
“如果你和涂霆在交往,那你能告诉我吗?”孟黄黄沮丧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就是想知道个明白。我追了他很多很多年,我应该知道。”
赵想容沉默了片刻,她温柔地说:“原来你这么酷的女孩子,也会为虚拟的偶像伤神呀。”
孟黄黄的脸微微红了。
赵想容的时尚编辑,本来就是八面玲珑。而她说话简直太讨喜欢了,而且,很容易让人信任她。
法盟的拱门已经到了。孟黄黄稀里糊涂地把涂霆的旧杂志都送给赵想容,自己往回走,早就把之前气势汹汹质想问的问题忘了。
赵想容在门后面看到孟黄黄离开,美目平静。
涂霆收下孟黄黄的礼物,他的行为非常不妥,但涂霆也告诉赵想容,他发律师函的时候,附带给孟黄黄寄去一张支票,上面把买鞋的价款三倍补回来。
他的跑车一千多万,维修花了二百多万,没让孟黄黄赔一分钱,反而孟黄黄用从她爸那里拿来的钱,又买了辆新车。
孰是孰非,各执一词,生活也就那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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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能频繁见面,赵想容对自己新恋爱的满意程度很高。
两个文盲谈起恋爱,就是很舒服。
两人在聊天之余,涂霆还拉着她一起打王者。
赵想容选了露娜,涂霆逼着她取名叫“归涂所有”,顺便送了一堆皮肤。
打游戏能看出人的隐藏性格,赵想容有股劲儿,打游戏一定要争第一。她以前很少打游戏,如今很认真地玩儿。
涂霆有不少朋友,都是他这岁数的小鲜肉演员,大家也会一起拉帮结伙地打王者,他们最初以为,“归涂所有”这个白痴名字是涂霆的小号,后来两人一起上线,他把她拉到一些群里,简洁了当地说“女票”,大家简直炸了。
涂霆是被女孩子追捧惯的人物,但他对这方面很低调。从来没有这么了当地主动承认恋爱。
赵想容无差别地融入到涂霆的生活里,就像一滴水滴到另一滴水上。
她原本的衣着风格,走的都是妩媚贵妇范儿,但如今交往涂霆这么一个偶像男友,她的穿衣风格居然也有点往嘻哈风格走。
有一天早晨,赵想容突发兴起编了个脏辫,把旁边的patrol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离婚律师好几次提醒她,周津塬已经把房产手续转移到她名下,让她赶紧过户。
赵想容把短信拿到司姐那里去,苦恼说:“我要不要收下前夫的房子?唉,总觉得要他财产,我直不起腰来。”
司姐离过两次婚,对这种流程很熟悉。她恨铁不成钢:“干嘛不要?夫妻一场,他原本就应该给你分手费,你是不是傻?我批你假,你现在就去,下午就去办手续。”
后来萧晴都转着眼珠,打探她和周津塬离婚,分了多少财产。
赵想容摇头:“他就主动给了我一套房子,其他走得婚前协议。”
萧晴的表情像是她活活地丢了十个亿:“周津塬是先出轨的,他是过错方,你就应该弄死他,为什么不要补偿?你就应该把他的钱全部拿走,不然,他以后赚的钱,给那个小狐狸精都花了,你亏不亏啊?他可是拿着婚内财产包养小三!”
赵想容脸色淡淡:“周津塬能赚钱是他自己有本事,苏昕能让男人为她花钱是她床上功夫好。当初是我逼着他和我结婚的,我俩很早就签了婚前协议,我自己能赚钱。”
萧晴和司姐都翻白眼,她们觉得,赵想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
但粉红豹有自己的理论。有些女人,她们目的是找到优秀男人,和他们结婚生子,美曰其名是什么在荒凉的世界里互相取暖,实际上就是想共享对方的优越资源,用感情控制对方,为自己所忠。如果做不到或者失败了,再想方设法从男方身上扒层皮。
这些都是生意,她爸和她哥整天都在做这些事。
赵想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渣,但学渣也有学渣的脾气,她没这么窝囊,需要学这一套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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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准备考试的那两天,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复习,三餐都吃外卖,
他的同学,只有40%的医学生选择进入医院当医生,其他的则被药厂用高昂工资所聘。但周津塬的选择非常坚定。
周津塬记得自己看到许晗尸体,那个地方气温低,他好像不认识似的,从头到尾把她看了一遍,想伸手碰她的脸,却被旁边的医生拦住。他走出门,又走出一扇门,突然身边热闹起来,是走进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想要重新回去,但沿着原路,好像又始终走不回去。
医生再把他领进去,周津塬记得那惨绿的灯光,许晗的脸颊因为车祸,陷下去一块。她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也不再有任何的未来。
周津塬终于低声说:“许晗。”他想抱起她,但是死人的身体非常沉重,他摔倒了。
少年后来被父母带走,周津塬一直都是少年公子哥的百事聊赖,从那一刻起有点变了。
后来周津塬看到报告,许晗怀着他人的孩子。他没有像别人猜测的那样觉得被背叛而陷入狂怒,周津塬更震惊于他对许晗,以及对许晗真实生活的无知。
在事故现场,许晗裙子里一张带血的纸条,只有最后的句子能看得清,“谢谢你资助我家和我的生活费……”。
许晗和他交往期间,她总是安静温柔,决口不提窘迫家境。包括她信里呈现的形象,总是开朗跳跃。
当年周津塬年纪小,每周的零花钱有3000块,但是他从没想过可以去资助许晗。光这一点,就令周津塬陷入漫长的痛恨和自责。
他什么也没为许晗做过,即使他说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孩。
许晗死了,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周津塬一路追查下去就查到了赵家的帐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许晗是因为钱,才被迫和赵奉阳在一起。
当深爱的女孩子缺钱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周津塬唯一想送给许晗礼物的时候,他买了戒指和花,两人错过,她沉默地死了。
也许,她始终没有把他视为可以依靠的人。
周津塬把他的滑板,山地车,音响,所有名贵玩具锁在地下室。他当了医生,永远一身白,对奢华的事物维持一种冷感。
周津塬的离婚律师给他电话,他的律师和他的两个律师副手整理了半个多月,才把周津塬的所有财务摸清楚,坦白来说,他们并不知道一个医生可以这么……日进斗金。
周津塬还在看书,他开着免提:“婚后的那套公寓过户到赵想容名下。我再给她一些药厂的股份。这里有什么问题?”
律师却对他们的婚前协议很感兴趣:“您和赵女士的婚前协议签了七十多页,总共五百多个细款,集中保护的都是双方婚前财产。在这份协议,完全没有涉及到儿女和各种婚内财产分配处置的事项。一般来说,婚前协议主要讨论这两项……”
周津塬按按额头,直接让律师说重点。
周津塬的律师说他检查当时的备忘录,他和赵想容这份婚前协议,由女方律师带领起草的,按理说,会更倾向于保护赵想容的利益。但实际上,这份婚前合同几乎是赦免性地给了周津塬很大的自由度。
“您和前妻决定丁克吗?根据合同,我感觉女方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她所有的条款都没写子女和继承利益这些,而且,连配偶最基本的违反忠诚义务后的惩罚都没有。”律师很惊奇。
赵想容和周津塬在结婚之前,都同意签署婚前协议,周津塬对这些不置可否,他对待金钱就像赵想容对待爱情,庸常生活里打发时间的玩物。
周津塬挂了电话,他耐着性子,把那份合同看完。
他发现,果然就像常律师所说的,这份婚前协议更像是两个有限合伙人在声明着自己的权利,但彼此不想和对方有深度交集。
赵想容没有给他任何权利,她也没让他遵守任何义务。在两人儿戏般地离婚后,她没有哭天怨地要补偿。
周津塬把外卖盒子扔到垃圾桶里,他突然意识到,除了那短信,赵想容再也没有打扰自己的生活。她只是说,自己有新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