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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松跟着发送了一条消息给他:“你可以看清楚,我是以星大数学院的名义发送的,我是整理人。这是tfcjo的约稿内容,成果是你的不会动,我以学校名义把内容投送给对面期刊,有什么问题吗?”
  林水程手指僵了一下。
  罗松继续发送:“你们年轻学生容易听风就是雨,你找我是什么意思呢?是觉得我会偷窃我们数院学生的创意吗?你虽然不是我的直系学生,但是你觉得我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林水程沉默了很久,随后打字:“但是我想您至少得先征询我的意见……”
  “我没有吗?林水程,我想我们这次聊天的第一句话就是征询你的意见并通知你吧?”罗松的消息跟着发送过来,“林水程,你很优秀,但是记得认清楚你自己的位置。我在星大这么多年,优秀的学生见得多了,天才也见过不少,学院惜才,才给你这次机会。虽然是以学院名义,但这是tfcjo的约稿内容,背后的编辑、审稿人都会看到你的成果,只要他们稍微一打听,我就会说这是我们数院学生做出来的东西,这是给你机会,提携你。而你呢?你和你信任的那些教授呢?你们是怎么想我的?不管你们怎么找到的我,你们已经违反了期刊审核中的双盲规则,我也会如实向主编反应这个情况。”
  林水程手指悬空在输入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对方太过理直气壮,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星大的确每年都会以院系名义投递稿件,但是一般都是在校级期刊上发表,用来完成任务指标。院系课题年年有,但是罗松却是第一个以院系名义把这种课题送到核心期刊的人——这个不同寻常的举措,也恰好证明了他其实内心有鬼。
  至于“机会”和“提携”,罗松说的东西完全是个伪命题,根本不会有人问报告背后的核心主创是谁,这样的内容一经发表,所有人都会把视线放在“整理人:罗松”身上,名誉全部归于罗松所有。
  而且珠玉在前,一旦罗松这次投稿内容被公开发表,林水程就算再以个人名义投一次稿子,这也犯了所有出版社的大忌——内容上的“一稿多投”,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不会录用,更何况林水程是个刚转专业、在各个方面毫无人脉的年轻学生。
  这时候看来,罗松没有一开始就找他要核心数据也是安的这个心,他知道约稿内容基本不会被拒稿或者建议大修,在标准线放低的情况下,他的论文即使在缺乏核心数据组的情况下,也非常有可能被发表——而一旦东窗事发,他则可以向所有人展示:他并没有窃取任何数据,他只是替院系里一位优秀的学生整理了一下成果,且不影响这个学生继续以个人名义投稿完整的报告内容。
  尽管这些都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规则,但是都不足以成为他说出来驳倒对方的理由;罗松完全把他自己放在了道德高地上!
  林水程如果再继续说下去,这就会变成忘恩负义和没有院系大局观,锱铢必较的一个学生。
  林水程:“……老师您有时间见见我吗?”
  罗松却没有再回复他。
  林水程继续打字:“老师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投稿这次报告的内容?”
  这次罗松冒泡了:“我以院系名称投稿给期刊,不影响你以个人名义投递。你有没有投稿,我也不需要知道。更何况联盟内除了tfcjo和另外几家期刊社特别快以外,大部分的审稿时间都在一个月甚至三个月往上走,我如果对你的报告内容有半点意思,何必赌这一次先后呢?我只是因为刚好约稿函的时间要到了,顺便替你宣传宣传。”
  林水程:“……老师您的话自相矛盾您发现了吗?既然您说个人和院系的发表时间先后,不影响时间在后的论文的过稿,那么您为什么要强调审稿时间和先后次序?”
  罗松:“我不是在跟你解释吗?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自己不清楚这些利害关系,所以才给你解释听听看,林水程,你不必这样不信任我,我算起来也是你的老师,还能害你不成?”
  “……”林水程坚持,“这个课题不能发表,老师,从我个人和军方要求上来说,都不能发表,我想来找您谈一谈。您什么时候有空?”
  罗松:“我有课要带,没时间见你。院里没有接到与军方相关的通知,你也不用这样激动。”
  当初同意林水程以个人名义申报项目资金的人不是他,禾木雅那边的人在交接时,由于院长沈追在停职调查,是校长通过的。学院里大多数老师至今还不知道林水程被建议不发表论文的事,当天所有的与会者也的确收到了保密通知——但是通知中只提及对于报告会保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保密是针对禾木雅的现身来说的。
  故而韩荒等人也会悄悄地在论坛上暗示,是林水程最后做出的项目。
  那些帖子至今没有被删除,从这个情况中,也能推断出军方的意思——虽然他们电话联系了林水程,说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考虑,但其实他们更在意的是报告内容不要被泄露出去。警务处的“未解决”公示,某种意义上也是放给random组织的烟雾弹。
  林水程在电话页面调出联系人。禾木雅和徐杭的联系方式好好地躺在他手机中。
  他看了一眼,然后关闭了手机。
  他其实并不喜欢和军方打交道,各种意义上的。
  他垂下眼,正准备起身换衣出门时,手机却再次亮了起来,来电显示:“学生会主席韩荒”。
  林水程接了。
  他以为对方是来问吃饭的事的,但是韩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和罗松教授怎么了?”
  林水程一怔:“……什么?”
  韩荒看他还在状况外,告诉他:“你去社交平台搜一下,罗松教授他有个认证过的账号,他刚刚发布了一条信息,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赶快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水程按照他的话搜索了一下,果然看到了罗松的认证账号——他的认证信息就是“联盟星城大学数学院副院长”。
  而这个账号的最新发布是一大段话。
  @罗松v: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之前有个很欣赏的学生做了一场量子分析方向的的学术报告,我好心帮他整理并推荐给认识的期刊编辑老师,以学院名义担保投稿发表,为期刊引荐人才。对方却不知道和哪个审稿人打通了关系,在双盲审稿中看到了我推荐过去的稿件,不知为何就确认了我要剽窃他的成果,甚至跑来质问我。现在的学生太浮躁,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联盟之未来,如今的高材生,如果个个都像这个样子,未免令人担忧。
  补充评论:双盲的审稿结果,他或者他熟悉的人是如何互相得知、彼此透露的,也是一个令我担忧的问题。最近学风整改,我认为在期刊的审核过程中,或许可以更加严谨些,对于主动违反双盲规则的审稿人,是否应该进行一下处理?
  评论区1:@罗教授这是被气得不轻啊,大中午的发这么一条,学生也是不知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
  评论区2:@摸摸老师不气不气,不过量子分析?量子分析系又作报告,我似乎解码了……对个暗号,林?不是吧……他居然是这种人吗?还有双盲真的快要失去意义了……审稿员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吗?等于说,我们发过去的稿件,对方其实看得清清楚楚?
  韩荒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沉寂了下来:“……你看到了吗?”
  林水程说:“看到了,谢谢你,我正在想办法解决。稿子那件事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用向我解释。”韩荒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林水程?”
  林水程又愣了愣,随后说:“我这边没关系的,真的,非常谢谢你。两次都是你提醒我,谢谢,不用替我担心。”
  韩荒松了一口气——林水程的声音淡漠温雅,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是这样可靠。他说没关系,听起来就真的是没关系了一样,能让人完全放心。
  韩荒正在思索着,要再说些什么话时,林水程就在那边笑了笑:“明天下午一起吃饭吧,学弟。不要忘了。”
  韩荒一个愣神,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学生会办公桌对面的干员歪过来看了他一眼,又起哄说:“主席又荡漾了!你看你这个表情!”
  “滚,别瞎说。”韩荒摸了摸脸。
  林水程放下手机后,查了一遍资料后,想了想,又给傅落银打了个电话。
  傅落银接得很快:“喂?醒了?”
  林水程看了看时间,是正午了。傅落银似乎理所应当认为他和奶牛猫一样喜欢睡觉,因为“首长是你生的,随你”,这个刻板印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林水程轻轻说:“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我在网上没有查到,如果一个评审员违反了双盲规则……后果会怎样?”
  傅落银在那边怔了一下:“你怎么了?”
  林水程说:“只是问一问,如果审核员自己主动曝光身份的话,会有什么惩罚后果吗?”
  他不在乎失去tfcjo的评审资格,他只是在意——如果因为这一次而导致以后所有的期刊对他关闭评审资格,得不偿失。
  他已经从评审过程中找到了提高自我的方式,能够迅速学习业界前沿人士的思路,了解如今科研界的动态,了解技术发展的水平,这样的机会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可贵的。
  傅落银笑了:“怎么了,被欺负了,谁欺负你了?突然问这个,让我想想……你是被评审委员会穿小鞋了,还是审到了仇家的稿子?还是谁把你的论文抄了,正好撞到你正主头上了?”
  他的敏锐时常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甚至会给人带来隐隐的压迫感——尽管他只是随口一猜,但是那种对于他性格、处境的了解,对于世事的熟稔与老成,时常都会让人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一览无遗。
  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比较迟钝——傅落银对生活里大多数正事以外的事情都不太上心,尽管他在外冷静缜密,却有那么几分纨绔子弟的影子。
  林水程:“……没有谁欺负我,你说。”
  是命令式的语调。
  傅落银显然有点喜欢他这样凶巴巴的样子——一直张牙舞爪的小猫咪。
  他笑了一会儿后,显然心情很好:“违反双盲的后果看情况,如果是审稿员与撰稿人、编辑勾结发表稿件,这是学术不端情况,最近严查。你是好学生,所以我姑且猜一猜,你遇上的不是这种事,对不对?”
  林水程沉默。
  沉默表示默认。
  他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和傅落银这样的人对话——他的锋利,他的老成圆滑,他比他年长不了几岁但是却提早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过,这一切都是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切入他的世界中。这种感觉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他只是不习惯。
  “如果是自己被抄了,或者遇到仇人了,这样违反双盲的后果其实就和小学寒假作业没写一样。”傅落银说。
  林水程:“……你这是什么比喻?”
  傅落银:“上小学时迟个到都觉得天塌了,别说寒假作业没写,因为当时作为小学生的我们——我,或者你,囿于既定认知,同样受制于学校的威压,会觉得迟个到或者丢个作业非常严重且难以挽回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是小学生生涯的毁灭性打击……”
  林水程:“……”
  他听出傅落银仿佛在逗他,略有不耐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个事也一样,它的后果如何取决于你怎么看它。对于小学生来说,寒假作业丢了是一件无法挽回的毁灭性错误,但是如今回头想起来,也只是笑一笑而已。作业丢了,挨顿打骂,让家长跟老师说一说,不算大事。”傅落银说,“违反双盲对于科研界的小朋友来说,可能会成为这样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同样我们可以跳出来看这件事。”
  林水程:“你的意思是其实并不严重吗?后续不会造成很大的后果,违反双盲只会承受一段时间的舆论压力是吗?”
  如果是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可承担的。
  尽管他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主动在程序上试出了撰稿人,违反双盲,这会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他不能否认。
  傅落银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家长。”
  林水程:“……?”
  傅落银笑:“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要把路走对,多少会有点磕绊。不过如果为了磕绊而浪费自己的时间,未免不值。胆子大点,小朋友。”
  林水程:“?”
  傅落银还是笑:“你去做你的,我去告诉你的小学老师,你寒假作业没写。”
  说完这句话后,他挂断了电话。
  江南分部,傅氏军工科技顶层会客室,傅落银一身正装,身姿笔挺,气息锋利。
  他迈入会客厅的一瞬间,里边所有人纷纷起站起来迎接他,为首的人有一头栗色的头发和湛蓝的眼睛,沉稳有风度。
  他胸前挂着名牌:金·李
  在联盟政府授意下,傅氏军工科技正式将b40016102计划交付给他的团队负责,主、副两组合作推进项目,副组待定。从接下来的时间起,一直到b4计划完成,傅氏军工科技都会是金·李团队的唯一甲方。
  第41章 风起06
  傅氏军工科技和金李团队的接洽过程比所有人计划中的都要顺利许多,傅家财力雄厚,加上七处、联盟国安部的财政扶持,报酬是相当的优渥。
  而金李带着团队在各个领域反复横跳多年之后,终于觉得当够了闲云野鹤,也是时候找个甲方爸爸当稳定靠山了——傅氏军工科技正好找上门来,两边一拍即合,非常顺利。
  金李其人有些小精明,这种精明来源于他对自己个人能力的自信和底气,他谈合同的时候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值更多钱,一分钱一分货,我能给你们想要的。我合作过的项目都有口碑,傅总是可以查到的。”
  傅落银一早查过他的底细,也不介意在这些地方多让利,两边顺利达成了一致。
  合同长达上百页,傅落银和金李在会议室办公桌上签字盖章,旁边周衡认真细致地比对。
  傅落银闲闲地说:“您既然过来了,也不用跟我们客气。之前您一直呆在旧欧洲分部,公司也为您和您的团队在这边安排了住房,您有空可以去挑挑。”
  金李喜不自胜——星城寸土寸金,他虽然不缺钱,但是钱花起来也肉痛。现在傅氏军工什么都给安排好了,这待遇就是在他这个级别中,也不常见。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想好感谢的话,傅落银又开口了:“我对象最近在您这边审稿,这边也要多麻烦您照顾照顾了。”
  金李一愣:“啊?”
  傅落银面不改色,手里签字依然龙飞凤舞:“他的审稿名是vixerunt,应该刚过去不久。他还是个学生,很珍惜这次和您共事的机会,不过他老嫌我不懂学术,什么都不跟我说,这方面还要劳烦您多多提携,免得什么时候他受委屈了,我也不知道。”
  他这话说得似有深意,但是仔细琢磨又琢磨不出什么。
  金李被吓了一跳——他用sinemora这个审稿人名字纵横多年,一般人都不知道皮下是他,不过再一想傅氏军工科技如果要查,也不是差不多,于是微微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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