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去报名,你们学生都挺需要这些履历吧?我让人给你留位置出来。”傅落银说。
林水程犹豫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还是跟他一起走了。
到了答辩楼层外,林水程才意识到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外面挤满了人,焦头烂额的,隐约还有哭声和争吵的声音,可是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过去一问,才知道今天一共四组答辩,有三组都被卡了,数院最近空降的副院长许空是个怼人狂魔,欧倩她们被卡得最严重,直接让他们呆在答辩室里不许走。
欧倩似乎还有些关系,哭着找人联系了同在数院的一个副教授过来说清,可是连那个副教授也一起被关在了里面挨训。
许空直接指着副教授问:“来来来,你自己来看问问他们做的是什么东西,ppt和论文都做得漂漂亮亮,那这个数据是哪里来的?怎么算的?这种学生是星大的败类!星大迟早有一天也得被他们糟蹋玩,学术不是游戏,就这个态度,我一定要问责,从他们的导师再到学生本人,挨个查清楚!”
许空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据说有空就骂,吃完饭骂,喝完水继续骂——这个事已经上了校内论坛hot,量子分析系出了个大丑。
林水程一过来,外面哭的学生纷纷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这个漂亮淡漠的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冷,而他身边那个个子挺拔、眉目锋利的男人似乎更不好惹,也不知道干嘛来的。
唯一一个认识的人是王品缘的助教,是个研三学生,他认识林水程,一看到林水程过来,就怒气冲冲地冲他吼:“你怎么回事,给你打电话从上午到晚上都不接!我们答辩组的脸今天都丢光了,你还在这里这么悠闲,啊?林大忙人你干嘛去了?我们还请不动你了是吧?”
王品缘出差了,助教是负责人,今天两边挨骂,话说的相当不客气。走廊里静得连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见。
林水程还没说话,“哐啷”一声,助教直接被傅落银一脚踹得撞到了门上!
傅落银在第八区时是能直接踹断人肋骨的,现在还稍微收敛了一点。助教他哐当一下连退好几步,摔在了一堆桌椅中,响声惊天动地,直接被踹懵了。
傅落银淡淡地说:“我的人,还真不是你们随随便便能请动的。”
他伸手亮出七处的通行证,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门里门外的人都能听见:“七处办事,听说你们特别需要我的人,我把人送过来了。”
第14章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答辩纪录员过来开了门:“过来干什么的?”
林水程微微颔首:“我是王老师的组员,之前请了今天的假没来,晚上看到消息了,过来答辩。”
傅落银站在他身边,记录员一看他是七处的,问都没敢问,让他进来了。
傅落银随手挑了个靠边的小沙发座位坐下,旁听。
说不上为什么,他忽然想知道林水程答辩是什么样子。再说了,他都过来了,不可能和一群哭唧唧的学生在外边等。
他扫视了一眼答辩室——方形的会议桌围着坐了四个导师,被扣下来的学生们坐在靠后的原型讨论桌边。导师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神情都很随意,地上还丢着几个整理好的塑料餐盒,显然是耗在了这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欧倩,欧倩红着眼睛,好像也看到了他,有点震惊。
傅落银漠不关心地移开了视线。
欧倩手指有点抖——她知道林水程是傅落银的情人,但是傅落银居然还陪着他来答辩?
这何止上心啊!
她和傅落银没什么交情,虽然同在一个圈子,但是傅落银打小就不太跟女孩子们玩,和夏燃恋爱之后倒是有了一点接触,但傅落银也没多看她几眼。
欧倩看到林水程,气得又有点想哭,但是忍住了。
她今天已经哭累了。
本来周日之前,她和其他人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论文和ppt。林水程做出来的东西没有半点水分,全都写得规整明白,理论部分每个人都记好了放在心里,唯独数据部分,林水程用了很多个“易证”、“易得”、“根据xxx方程建模所得结果”来描述,他们对于林水程的数据都有种近乎盲从的信任,整整三天三夜的准备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再去量子实验室再跑一遍,或者按照他的办法再算一遍。
本来这种数据和运算方法都写出来了,完全一目了然的东西,欧倩也没有想到答辩会卡。
偏偏这次撞上了许空。
许空是做前线工具的,是联盟科学技术大学的校长,同时带物理院和数院的课,第三代量子计算机的研发就是他全程领导。
他以前因为环境原因一直待在另外的分部没有回来,星大这次花了大力气把他挖过来,想让他当校长,被以“过多的行政任务会耽误我搞科研”而拒绝了,只肯来数院当个副院长。
许空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老虎星”,他的严苛表现在他的科研和治学两个方面,他带的本科生都有着80%以上的挂科率,研究生不用延毕顺利毕业的寥寥无几。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烧的就是数院立项的任务组。
这样重量级的人说什么话,可以说是没人敢忤逆的。
本来答辩一切顺利,欧倩他们是最后一组,听见前面两组都不太顺利,很是悬了一颗心没有放下,但是照着ppt念完之后,另外几个导师提的问题都是她们详细讨论后准备过的,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问题就出在许空上。
许空一直在看他们的论文,没有发言,但是表情还是比较满意的。等其他导师的问题都提完了之后,直接就问了:“其他部分都没什么问题,报告做得很漂亮,也没什么别的要问了,我看看……你们第三页那个t=3749.565用什么方法算的?”
欧倩立刻就慌了,这个数字正是林水程写了“易得”的部分。
她怎么知道“易得”是个什么得法!
看她愣了,许空慈祥地笑了笑,以为她只是因为太过紧张而一时间没想起来,于是回头看她的组员。
答辩过程中,一辩答不出来的话,是可以允许组内成员补充的。
可是底下坐着的人:安如意、吕健、孟亦更是一个都答不出来。根本没动手做的事,怎么知道这个数字怎么得来?
许空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已经慢慢退去了,他继续往后翻了一下论文,一眼找到了第二个“易得”:“这个呢?第五页的替换系数37的证明?不用讲太多,证明方法给我说一下。”
欧倩:“……”
她完全懵了。
全场气氛凝固了,许空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肉眼可见地脸色变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数字这么重要,以至于许空突然完全推翻了对她们的赞许,直接把论文往地上一扔:“狗屁,狗屁不通,这论文谁写的?王品缘带出来的?他在干什么,我要开除他。今天你们不说出这些数据怎么来的,一个都别想走!”
他满脸涨红,气得高血压都有点犯了,吃了几片随身携带的药。
欧倩直接急哭了,求情说:“老师对不起,有些前期准备工作我们没有做好,今天我们组有人没来,这些数据是他负责计算的,我们把他叫过来——”
“放屁!”许空声如洪钟,震得窗户都在跟着框框作响,“数院的学生,亲自做的论文,这两个数据怎么跑不知道?这是很难的问题吗?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答案,这就是问题!在哪里找人写的论文,你们不说,我今天就耗在这里了。我带了那么多年学生,听过那么多场答辩,水成你们这样的学生,真的是我第一次见!”
许空容易脾气上头,另外三个导师没有一个人敢劝。
本来就是周日,也不存在耽误工作的说法,许空脾气上来了,直接坐在这里不走了,骂到后面居然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意思,还订了外卖让学生送过来。
欧倩偷偷发消息让人联系了教务处的另一个数院副教授,甚至还惊动了校长,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劝动许空。
许空铁了心要拧一拧这种歪风邪气。
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居然是全联盟第一学府,星城联盟大学的研究生干出的事!
看到林水程出现,和他一组的人都激动了起来,像是死气沉沉地木头玩具被上了发条,阴沉沉的气氛一扫而空。
大概是今天进进出出的人多了,林水程进门时并没有引起导师们的注意,直到他清清淡淡的开口的时候,全场的注意力才重新被吸引过去。
“哟,搬救兵来了啊?”许空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冲他点点头,“来了就上去吧。”
林水程看了一眼投影屏,上面放着的是上个答辩组留下的幻灯片,于是低头想要退出,在桌面找一下他们组的,却被另一旁的一个女导师阻止了:“都这么晚了,你们自己做的数据应该自己有数,幻灯片就不用了,直接这么讲吧。”
女导师抱住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名字叫杨申,三十出头,同样也是数院金字招牌级别的导师,在学术上,她的态度和许空是一致的。
旁边欧倩他们都听出来了,这是个下马威。导师组摆明了已经不相信,这个幻灯片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打算也用这个去吓一吓林水程。
临时没有ppt的答辩,如同通知离上台只有一分钟的临稿演说家,他需要脱稿演讲一样!
林水程顿了顿,说了声:“好。”
随后,他问答辩记录组:“有记号笔吗?”
记录人员给了他一支记号笔。
林水程转身往白板上写字。
七个关键数据,十二个理论方程,三个数据建模图。
这是幻灯片里的精华,也是支撑起整个开题报告,立项可行性的数据。
林水程的字潇洒好看,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关键数据的时候,所有导师已经调整了坐姿,开始全神贯注。
这个学生肚子里是有货的,他对这组数据地熟悉程度,至少证明了他才是真正的论文参与者!
林水程写完后,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停顿,直接按照他制作ppt的思路顺下来,阐述了整个报告的内容。他吐字清晰,逻辑流畅,一点卡顿都没有,两三分钟就简明扼要地把报告说完了。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用工与否的差别,欧倩上来的时候照着ppt念,而林水程有详有略,直切重点,遇到老师容易提问的重点部分会特别详细的讲一讲,仿佛不是来答辩,而是来授课的一般。
林水程讲完后,放下手中的记号笔:“我说完了,请各位老师指正。”
室内完全沉默了。
“嗯……挺好的,我们要问的你都已经说了啊。”杨申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赞许地看了一眼林水程,“珠玉在前,你认为这个项目的意义在哪里?”
这是个理论相关的问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送分。
林水程说:“嗯……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啊,我想也不会比破解总务处大楼的电闸密码更有意义,但是军方要这个项目,我们就做一做。”
他这话一出,室内想起一片笑声,连许空都笑了——林水程玩了一个数据界众所周知的梗,自从量子分析技术出来之后,军方各种各样的需求层出不穷,根本没搞懂量子破解的应用领域,类似“破一下电闸密码”之类的需求也相应产生,这个梗也被广大应用成数据界吐槽甲方的高频梗。
一直紧绷的气氛突然因为这个放松了起来。
林水程等大家笑完后,才轻轻说:“军方要这个项目增强国防,我们可以通过这个项目,建立起目前已知完全无法破解的量子安全墙,我相信这个项目的意义一定是重大且深远的。”
已经到了晚上,外边嘈杂不堪,里边学生稀稀拉拉的坐着,导师们也松散随意。地上洒落满满的纸张,上面还带着脚印。
没有幻灯片,也没有论文底稿,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水程却依然极其认真地完成了这一场报告。昏暗的灯影和满身的疲惫依然掩不去他身上的光芒。
轮到许空提问了。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许空咳嗽了几声,审慎地打量着林水程:“我的问题还是上午的不变,如果你们组里依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我会连导师一起把你们开除。”
“你们第三页那个t=3749.565,用什么方法算的?”
林水程愣了一下。
底下的学生看见他愣住了,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吕健竖起耳朵,听见林水程有点无辜地说:“就是……算出来的啊。”
这是什么诡异的答案!
吕健脸色发灰,转头跟孟亦说:“完了,不会林水程自己的数据也是随便找的吧?”
孟亦紧张得根本没办法说话,他快哭了,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这下是真的完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许空并没有动怒。
他接着问:“怎么算的?你知道这种数据,反向逆推会产生无穷种可能,你只知道一个源射频段数字,难不成你还给它穷举出来?”
“老师,就是穷举。”林水程说,“所以我申请了量子实验室,穷举时间两小时跑出来了。就是计算机算出来的。”
“好了,我没问题了。”许空拿起水杯,“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你们自觉点,该处分处分,该换一作的换一作,不用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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