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夫人看着亲自熬药喂药的安和公主,丝毫不服输地喝干药碗,依旧坚持每日一游荣华院,就着礼单和公主儿媳的假笑好送药。
哪天贺礼消停了,哪天于老夫人也该成黄连味儿的了。
全程围观婆媳俩刀剑无形的念浅安:安和公主和于老夫人,才是真虐恋情深吧?
而她的外祖刘家,便宜舅母方氏只派管事送上贺礼,并未亲自登门道喜。
说是家里忙乱,先是因刘乾入阁忙着接人待物,后是因秋闱忙着打点刘青卓开考,这会儿刘青卓已经考完出了贡院,回家倒头就睡,方氏越发无法放心出门。
这话倒也不假,念夏章考完回家也睡成死猪,周氏同样寸步不离地守着。
只是比起徐氏这个外人,方氏这个舅母的做法和说法,就值得嘲了。
恐怕是惦记着儿子的前程和亲事,仍忌恨安和公主扣着信物不还的茬儿吧?
安和公主勾唇嗤笑,转头打发女儿,“还留着做什么?回你院里待着去,少在这儿一脸财迷样儿叫人笑话。”
念浅安干笑着飘出荣华院,徐氏欢喜地飘进荣华院,放下贺礼又笑又叹,“果真是姻缘天定!如今再回想春宴,真是恍若隔世。没想到六姑娘和六皇子竟早有缘份。我那庶女没福气,不配和六姑娘比。六姑娘这样儿的,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她不提自己当初嫌弃“柳树恩”破相寒微,只提小李氏千算万算错过了“救命恩人”,语气贼舒心。
安和公主看了徐氏一眼,“倒是委屈大李氏了。”
“不委屈。”徐氏下意识接道,随即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正色道:“公主这话可折煞我了。四丫头遭人暗算,委屈的是六皇子。现在四丫头好好儿的,李家也好好儿的,我只有感激庆幸的份儿。何况六姑娘对四丫头即有恩又有情。”
她提起知木知土,“两个大丫鬟的名儿,是四丫头照着远山姑娘、近水姑娘的名字改的。小姑娘家的花样微不足道,但四丫头不敢忘六姑娘对她的帮衬和照顾。我事后才知道,四丫头竟偏了六姑娘的掌柜、账房带擎自己的铺子田庄。
我不赞同,四丫头却说这是六姑娘不和她见外,我这样事后插手反悔,才真叫不知好歹。我们母女俩,没有不欢喜六姑娘为人处事的好儿的!说句献丑的话,家里姨娘庶出多,四丫头从小耳濡目染,现在自己做了妾,万不会坏了心思给六姑娘添堵。”
再得宠也是妾,李菲雪该做的除了谨守本分,还是谨守本分。
中秋宫宴那天,母女俩团聚私聊时,徐氏翻来覆去只念叨这一条。
“四丫头绝无委屈。我们娘儿俩没少吃姨娘庶出的瘪,她明白我,我也了解她。”徐氏说着说着撸起袖子,“公主放心,四丫头要是胆敢歪了心思,不用劳动六姑娘这个正妃,我第一个收了她的小命!免得她给我给李家丢脸!”
动作语气都很凶,将门虎女的耿正泼辣展露无遗。
安和公主静静看着徐氏,慢慢笑出了声。
女儿确实有福气,她的运气也不差。
徐氏,真是难得一副透亮正直的心肠。
徐氏值得她深交,李菲雪又和女儿交心,她能算计一句准话一个条件,却不能算计所有人心。
也罢,该女儿自己面对的人和事,她管得着一时管不了一世。
安和公主松散靠向椅背,笑呵呵地霸气一挥手,命刘嬷嬷回了徐氏三倍的礼。
徐氏大包小包的来,大车小车的回去,表情很懵:到底是谁给谁道喜?公主送她一堆买不着的宫中贡品、内造物件也就罢了,为什么对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替女儿背书的话很正经啊,到底哪里好笑?
耿直徐氏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只得丢开手给边关娘家去信,请娘家帮忙搜罗好的药材和皮料,誓要给念浅安攒一份厚厚的添妆。
这边刘嬷嬷送走徐氏后回转,听安和公主问,“驸马呢?”
“舅夫人送来的贺礼里,有不少刘大家亲自选的字画、古籍,点明是给六姑娘将来做嫁妆的。”刘嬷嬷拍拍额头,一边命人将念驸马的铺盖拾掇回荣华院,一边接着答道:“驸马爷瞧过一眼,直叹太过贵重。刘大家一片慈爱,东西是不好退的。今儿贡院封卷审阅事毕,驸马爷听说刘大家忙完了,就亲自上门道谢去了。”
“这翁婿俩凑到一块儿,背地里不定又弄什么鬼呢?”安和公主晾了念驸马好几天,心里其实念得紧,少不得酸了一句,酸完没精打采地努了努嘴,“嬷嬷将刘家那块玉佩找出来,给堂嫂送去吧。你亲自将信物还给堂嫂。安安的亲事都定下了,她还当哪个耐烦和她计较?”
方氏一心只有儿子,行事上确实失于大气。
刘嬷嬷摇头笑了笑,拿匣子装着信物,正准备领命出府,又被安和公主叫住,“你把克现的草贴找出来再走。”
刘嬷嬷忙又奉上一方匣子,探问道:“您这是准备退回去,还是给郡公另定亲事?”
安和公主不答,只沉吟道:“你出府时顺道请那位官媒来一趟,我自有主张。”
第160章 老天无眼
刘嬷嬷领命而去,那位官媒得了知会,先特意往靖国公府走过一遭,才拐去公主府。
因徐月重的亲事尚且瞒着徐之珠,念、徐两家有事商议尽数都托给官媒居中传递,这般行事并不引人侧目,官媒顺利往荣华院拜见安和公主,开口只管道贺,并不敢露出惋惜的意思,“就算公主不召见民妇,过两天民妇也得求见公主。指婚懿旨一出,渔阳郡公就找过民妇,叫民妇寻个机会拿回草贴才是。”
安和公主笑着颔首,将草贴推过去。
官媒照章办事,打开匣子验看,原本随意一看登时变惊吓:楚克现的名讳八字旁,赫然新添一笔闺名生辰。
她知道除了念浅安,念家姑娘都从然字辈,当即流下冷汗错愕道:“公主,这……这是贵府哪位姑娘?渔阳郡公原本求的是六姑娘啊!”
她不敢直说安和公主乱点鸳鸯谱。
安和公主也无意解释,只道:“亲事成不成,总归着落不到你身上。你只管拿回去交给正主,这事儿于你只有功没有过。”
官媒还能咋地,只能抹去冷汗稍稍定心,往隔壁走完过场一出念家门,活跟被鬼撵似的跑去找楚克现,巴不得赶紧把烫手山芋交出去。
楚克现看过草贴也受到了惊吓,顾不上和四皇子告假就直奔公主府,进门就神色复杂地喊,“表姑母……”
“你娘掌不住事儿,老郡公又是个糊涂虫,你既然喊我一声表姑母,我少不得替你做主。”安和公主正等着他,不成想他来得这样急,再看他的脸色心里也有些难受,态度却强硬,“你有心救急,我感激你。但安安既然要嫁姓楚的,换成你你会选自己还是选小六?一样姓楚,家世地位差别可不小。
郡公府什么境况,你比我更清楚。你表叔祖入阁,刘家更上一层,念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想必老郡公不会反对你娶念家女。挑个安静软和的媳妇儿,也能安生孝顺你娘。你的差事,也该换一换了。
别的我许不了你,但能帮你求皇上一道口谕,禁军、侍卫处、三大营,任你挑一处去。所谓成家立业,等小三小四都定下正妃,储位一事迟早要摆到明面上。你不能再在小四手下做事,也不要掺和进别的皇子名下。
不管是小六,还是其他哪位皇子。往后你只给皇上办差,任老郡公再糊涂,也不敢再拿孝道指着你胡乱钻营。你体贴我也爱护安安,我不要你站在小六这边,只要郡公府不偏不倚。是我辜负你的好心,你要怪,就怪我自私自利。”
楚克现低下头,想到糊涂投机的祖父,想到软弱无能的母亲,又想到不省事的庶出兄妹,他慢慢抬起头,“阿浅可好?”
安和公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硬下心肠笑道:“事关太后的流言还能有假?安安接了指婚懿旨后,不知道多欢喜。”
楚克现捏着草贴的手松开,强撑出笑脸道:“我知道表姑母疼我,我都听表姑母的。”
安和公主即欣慰又心酸。
这孩子,真是个好的。
从小到大心思都正,有情有义,更有大局观。
只可惜,和女儿有缘无分。
安和公主压下恻隐,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楚克现的脑袋,“你也是大人了。现在要不是坐着,我都够不着你的头了。男子汉大丈夫,多的不必我深说。你要是同意了,将来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别叫我失望,更别叫自己后悔。”
楚克现红着眼笑了,挨着安和公主静默片刻,收起草贴轻轻点头,声音微哽道:“一事不烦二主,等我秉明祖父、母亲,还请那位官媒登门下定。”
安和公主没有送他,只看着他留在桌上不曾动过的茶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提过一嘴储位,回家窝进外书房的刘乾也正说着储位,话说得和安和公主异曲同工,“先成家后立业,六皇子亲事一定,朝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等三皇子、四皇子的正妃人选明朗,几位皇子谁人堪当储君,恐怕就会提上议程。”
念驸马正和他对坐下棋,闻言捻着棋子轻笑,“以安和跟坤宁宫的关系,公主府和刘家注定要支持六皇子了。”
刘乾不看棋盘,只看念驸马,“六皇子动作那样快,你是不是捣了什么鬼?”
念驸马落下棋子两手一摊,笑得很光风霁月,“我可没捣鬼。不过是偶遇林松,闲聊时说漏了嘴,林松将克现私下求娶安安的事儿告诉了六皇子,可和我无关。”
偶遇个屁!
林松是楚延卿的暗卫头子,哪儿是那么容易偶遇的?
刘乾吹胡子瞪眼,这才知道还有此节,“你倒忍心出卖安和跟郡公!”
念驸马一脸无辜地捻了颗棋子,“您老错怪我了。我总要试一试六皇子。六皇子要是心里不急、动作不快,我可不放心安安嫁他。”
刘乾继续瞪眼,“别跟我摆慈父嘴脸。就该让安和泼你一身才对!”
念驸马立即孤独寂寞冷,“您老可得保密。我已经睡了好几天书房了。”
刘乾抖着胡须哈哈,“活该!”
念驸马哀怨地看他一眼,敲着局势一面倒的棋盘道:“如今,你我两家算是正式和六皇子绑在一块儿了。好就好在,六皇子和安安彼此有情,这门亲事,不仅如了你我的意,也全了小儿女的意。”
利益无从交换,姻亲就是最牢固的纽带。
翁婿二人想要延续光耀两家门楣,早早就站了队。
刘乾没接话,和念驸马嘿嘿对视,然后老脸就黑了,“念栩琨!你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偷换棋子!”
念驸马才不承认,翁婿俩正准备大打出手,就被下人及时打断,“驸马爷,刘嬷嬷来问,您若是完事儿了就一道回府。”
刘嬷嬷是来还信物的。
刘乾边赶念驸马边道:“你堂嫂一遇上卓儿的事就犯拧,你让安和别跟她计较。”
念驸马不以为意,“安和淘气,还不是您惯的。”
刘乾骄傲地笑,“安和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外头的事你可以瞒着她,但不准辜负她。”
念驸马肃然一揖,正色应是。
他和刘嬷嬷打道回府,方氏则满脸喜色的飘进刘青卓屋里。
刘青卓听着方氏碎碎念,看着方氏手中的信物有些愣:他不过是闭门苦读几个月,不过是关在贡院考了三天试,一觉醒来,念浅安怎么就和楚延卿定亲了?
懿旨指婚,念浅安真的情愿吗?
他心中滋味难言,竟听不进方氏说了什么。
裴氏心中滋味亦是复杂难言,不无唏嘘道:“柳公子竟是六皇子!桂仪这混小子,倒瞒得我好苦!你一定要和那边交待清楚,如今可容不得单怀莎再攀扯什么柳公子!”
连翘忙应下,展开纸笔给单怀莎远在边关的夫家去信,握笔划了下脖子,“送亲的队伍这会儿还没到地方呢。您若是不放心,让表姑娘路上出意外丧了命,外人不过叹一句老天无眼。”
“老天怎么会无眼?天道自在,不然流言怎么会变成美谈?”裴氏并不意动,笑叹着点了点连翘,“你呀,马上就要嫁人,说不准马上也要做母亲。少起这类险恶心思。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积善积德。”
连翘吐吐舌头,红着脸不再说。
她马上要嫁的清风也红着脸,纯粹急得,“世子爷,小的绝对没骂过柳公……六皇子是癞蛤蟆!”
被他紧抱大腿的徐月重故作恍然,“你不说,我倒忘了这茬儿。”
自己给自己补刀的清风:“……”
他是在受命逆转流言风向时,才惊觉“柳公子”是货真价实的龙子凤孙,人家不仅有资格记他的功劳,还有资格要他的狗命!
清风一脸“世子爷您变了您不疼小的了”的垂死表情。
徐月重的冰山脸仿佛于心不忍,一把拉起清风终于憋不住笑,“行了,你家爷还能不说你好只说你坏?树恩说了,你辛苦这一场头一个有功,等你和连翘成亲那天,自有贺礼送上。”
皇子赏赐的贺礼!
清风瞬间活泛过来,只差没围着徐月重转圈圈。
又结束被教养嬷嬷磋磨的一天的小李氏却在屋内转着圈,一时想不起当初救她的“柳树恩”是何模样,一时又想起临近六皇子院落的喜庆,悔恨失落顶得她心肺都要炸了,偏偏不能露出一丁点异样,尤其在三皇子面前,连提也不能提旧事一句。
当初能做成三皇子妾,她还利用、歪曲过春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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