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只身于黑暗中,唯有朝着那点光继续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那里有人在等着她的感觉。
“有人在的对吗?”走了一段,她又问了一句,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耳边是冷风轻轻刮过的声音,有点像少女在隐隐啜泣,又好似在说些什么,祝繁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来听,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集中了的缘故,风中真的传来了人哭泣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声音,就是从那点白光的地方传来的!
祝繁猛地撒开了腿朝那里跑去,眼瞧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瞬间,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但入眼的,却让祝繁愣住了。
涓涓流水的小河,河水缓缓淌过,本该清澈见底的清水却被两岸那鲜艳血一般的红色染成了一片凄惨之色,于祝繁的眼中绽放,朵朵妖冶震撼,如一片血海,连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一丝血腥之气。
寒风微过,那一朵朵血红的曼陀罗轻轻摇曳,将那血海掀起阵阵涟漪,好不惊心。
祝繁浑身一凉,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突袭心头,再放眼朝那声音的源头看去,便见得一人位于血海中,看那模样是一个姑娘无疑。
只见她着一身黑色衣裙,长过腰的头发跟身上的衣裳合为一体,因低着头,所以看不轻容貌,只看得清她那身上的曼陀罗如活了一般与周边的花融合在了一起。
隔着一条河,祝繁放眼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那姑娘身上,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是你在哭么?”
方才她抵达之前还有声音的,但这会儿却没有声音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那里的人在哭。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对面那姑娘也没有抬起头来,但能看得清她额头上的几缕碎发随风晃动的模样。
祝繁正是纳闷,不想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姑娘方才待的地方竟突然没人了!
祝繁一震,正要放眼寻找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满眼的血红色没有了,河流没了花也没了,有的,是祝繁最不陌生的地方,他们祝家村的神庙山上!
可现在,另她震惊的并非她所处的位置,而是眼下的情况。
滔天火光照亮了整片黑夜,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山脚下赫然躺着一片已经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而那浓浓的血腥味明显就是从他们那满身鲜血的身上传出来的。
有人在哭……
“爹……娘……你们在哪……囡囡害怕,爹……娘……”
囡囡……
祝繁心神一震,记起那囡囡好像是朱宝珠家里不到三岁的女儿,漫天大火烤得她浑身发烫,腿脚有片刻的僵硬,待回过神来后祝繁拔腿朝山下跑去。
她没在山顶,只在半山腰的陡坡上,跌跌撞撞下去后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撑在地上的手入手一片湿滑。
祝繁心里陡然一紧,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祝谏一张被明显割了脖子的死人脸,而那张脸,正是她认识的家住村口不远的李寡妇,且身边就躺着她年仅六岁的儿子!
祝繁头皮发麻,近乎僵硬地抬起自己的手看去,满手的鲜血。
“这……这是……”
她“腾”地起身,身处一片大火中放眼看去,除了那道小小的哭喊着的身影外,无一人是能动的,他们好像都死了……
祝繁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跳得快,她的呼吸急促,开始在这一片火海中寻找活着的人。
祝华、曹春花、祝嵘、周大福、李大嘴、张翠柳、王大壮、钱德坤还有那小孩哭喊着要找的朱宝珠夫妻俩,他们一个个都或紧闭着双眼,或大张双目似死不瞑目,就那般死死地盯着她。
“啊!”祝繁把云妹儿翻过来,却被她那双好似含冤的眼给吓得松开了手,她怀里的孩子也跟着掉出来了。
“不……不……”祝繁连连摇头,趴着身子将那刚到两岁的孩子抱过来,却发现孩子身上占满了血,脖子上一圈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掐死的。
“馨儿……”祝繁抱着孩子,颤抖地摸着她的小脸,喊着她跟孩子娘定好的小孩的名字。
可惜的是,小孩已经死了,连身子都开始僵硬了。
祝繁慌了,怕了,抱着小孩使劲朝云妹儿推过去,“妹儿……妹儿你醒醒,妹儿!妹儿我是祝繁!我是祝繁啊!你快醒醒!”
“大牛哥……”跪走到边上那高大的男人边上,也使劲推了推,“大牛哥你醒醒,我是祝繁,你醒醒……醒醒!”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祝谏……祝谏……”
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恰巧看到了那躺在一堆人中间的熟悉面孔,还是她所熟悉的那张脸,只相比于以前好像真的瘦了不少,也苍白了不少,他便那般地侧着脖子面朝她这个方向。
那双眼,好像就是在看着她。
祝繁的心猛地一紧,浑身的力气好像在那一刻被谁给抽走了,想起来,却腿上一软摔倒了地上。
她又爬起来,把手里的孩子放回了云妹儿怀中,近乎一路爬着到了祝谏面前。
“祝谏……”双手颤抖地摸上他的胳膊,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湿了。
她从来都不喜欢喊他爹,在他听不到的地方总是“祝谏祝谏”地叫,后来有一次被他本人给听到了,可把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就一口气没上来。
入手一片僵硬,甚至连他身上的血都干涸了,祝繁摸到了他的脸上,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滴到了男人的脸上,晕开了那干涸一小片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痛苦,似梦非梦孰为真
祝谏……爹,爹……”
祝繁用手推了推,没得到男人的任何回应,忽然间,她的心头升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心里被人剜了一个洞,风一吹,便空荡荡地疼。
她没有娘,现在……爹也真的没了,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
“对了!”猛地一吸鼻子,祝繁“腾”地站起来四处看,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
“三叔……”她慌慌张张地找,失神地喊着,“三叔……三叔!”
地上到处都是人,整个村子已经被火海包围了,她从来没发现原来他们这儿竟然有这么多的人,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能安静成这个样子。
被绊倒好几次,身上的衣服早被别人身上的血给染红了,但祝繁眼下却没有任何心情去管别人,揉着已经红肿的眼在一片人中努力寻找记忆中的那抹影子。
“三叔……三叔你在哪儿!三叔!”
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却发现都不是她要找的,而后她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抖。
好不容易看到了祝宅的人,祝繁差点一个脱力往地上倒,好在最后她坚持住了,绕过脚下一句句尸体跑到了祝家人所在的那片地方,视线从已经死去的旺生身上蓦然落到他边上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的白衣已经成了红衣,墨黑的发凌乱地散在背上,他是从架子上摔下来的,好像正被人抬着去什么地方。
去什么地方呢?
三叔他怎么了?为什么要人抬着他呢?他又为什么从上面摔下来了呢?
“三叔……”这回,祝繁是真的倒在地上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力气,便只能凭着仅有的力量朝那人身边爬去。
尖锐的石块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血痕,抠在地面的手指指甲被地上的石头掀开了,她抠得用力,被血浸透的地面几乎一把下去就是五个手指头印。
好不容易爬到男人身边,祝繁半趴着身子将他翻过来,男人的脸就这样映入了她眼中。
瞳孔蓦然一缩,悬在喉咙里的那颗东西攸地坠下去了,如沉入那万丈深渊,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不……”祝繁摇头,眼泪大颗大颗顺着两边落下来,砸到男人那张惨白的脸上,打湿他的眼和唇。
“不要……”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他的脸,口中开始蔓延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好似是将她的心一层一层地拨开,然后从内渗出了血。
“为什么……三叔,为什么?为什么——”
抱着男人的身体,祝繁觉得,她的世界崩塌了,彻底崩塌了。
大火熊熊蔓延天际,随着吹来的阵阵寒风势头越来越大,上空盘旋着的乌鸦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又一声地粗嘎叫声。
“嘎——嘎——”
就在这个时候,除了她怀中的男人,其他本是躺着的那些人竟突然一个个爬了起来。
祝繁抱紧男人,惊骇地看着那一个个死而复生的人,“你……你们……”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祝繁……为什么要杀我们?”
“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杀人凶手,杀了我们……杀了祝家三少……”
“没错……就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那些人,一步步朝这边走来,鲜血从他们的七窍流出来,每走一步,他们就开口指控一句,有血水从他们的口中流下来,顺着他们的身上渗进地面。
祝繁抱着怀里的人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她怎么可能杀他呢?
就是她杀了自己也断然不会对他动手啊!
“是你……”
“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祝家三少……”
“祝繁杀了祝弧,祝繁杀了祝弧……”
他们越走越近,口中的句句指控也一声声如泣如诉般地传进祝繁耳朵里,使得她心里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慌。
眼瞧着他们已经走到了面前,祝繁抱紧男人的身子使劲摇头,终是忍不住冲他们吼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啊——”
猛地一睁眼,入眼一片漆黑,祝繁“腾”地坐起,全然没去管从后背流下来的汗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裳,喉咙有那么一刻像是被人紧紧掐着,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梦啊……
祝繁大口喘着气,除了在那个人面前才会感觉到的心跳,此时此刻竟也有了微微的跳动势头,一下下打在心上,如惊雷一般。
近乎虚脱地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祝繁久久没有从方才的那个梦里回过神来。
手上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眼泪也是那么的真实,就好像那本就是发生过的似的。
不!
祝繁被这个念头吓得浑身一惊,几乎想也没想就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套上衣服就开了窗户翻出去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有事,他没有死,也不会死!
她要去看他,要去看他!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