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向下面喊话:“来者何人?!”
一个中年人回:“青州刺史孟集贤特来救驾!”
唐见渊对孟集贤贸然离开辖地很不满,不过还是把人叫上来,想问一问是谁通知他来帝都的。
孟集贤上来了,身后跟着个装扮简单的姑娘,姿容艳丽,令在场不少年轻将领暗暗心惊。
这是孟集贤的独女孟婉娘,当年比姜氏姐妹更炙手可热的名门淑女,差点与唐见渊订立婚约,也就是说,只差一步,她就能母仪天下。
唐见渊看见孟婉娘,似乎明白了孟集贤的来意,冷冷道:“身为一方刺史,贸然领兵进京,孟刺史可知罪?”
孟氏父女忙跪下道:“臣救驾心切,顾不得许多。”
“青州到帝都,日夜不停行军,至少要五六日。孟刺史神通广大,竟能提前知道帝都有难。”
孟集贤以头叩地,说得无比殷切:“是臣在数日前收到北方来的消息,说有大军正向帝都秘密行军,或许是要谋反,臣收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往帝都给陛下报信。又听说朝政被显国公把持,臣怕消息无法上达天听,只好擅自率兵前来!”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信筒呈给唐见渊。
师奉恩接过,给唐见渊看了。
唐见渊淡淡说:“叛军已除,孟刺史速回青州。”
孟集贤慌了,他这趟来,本就是想留在帝都,最好能让女儿嫁给唐见渊!可没想到昼夜行军,还是来晚了一步,叛军居然这么快就被镇压,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立功,反倒惹了天子起疑!
于是心思如电,给自己想了个留下来的理由:“陛下,青州最近来了许多异族百姓,与中原人屡屡冲突,又生了许多事端,臣想与陛下商议治理异族人一事。”
唐见渊瞥他一眼,青州的形势确实复杂,那就先把他留下,至于孟婉娘,自己不会让她如愿的。
便对镇国公说:“派飞鸿军看住青州军,明日遣返。孟刺史自行找客馆居住,青州政事择日再议。”
“是。”孟集贤舒了口气,只要能留下来就好。
而孟婉娘低头看着那双玄色长靴从自己面前走过,片刻也没有停留,她不由皱起了眉。
“父亲,我们先找客馆歇息吧?”唐见渊走后,孟婉娘扶着孟集贤起身。
孟集贤点头道:“今晚街上不会太平。”
父女俩下了城墙,绕过大明宫,匆匆去找客馆,所过之处都是士兵,他们忙让开路,就见士兵们破开一座朱漆大门,鱼贯而入。
“独孤家……”孟婉娘抬头看着匾额上的“显国公府”四个大字,心里升起一股悲凉,天子无情。
父女俩远远站着,看府上武士丝毫不敢抵抗,看乱跑的仆婢被士兵捆绑起来,连衣着华贵的主人们也被绑住了手脚,府上一片凄哀。
从大道尽头来了辆马车,在门口停住,独孤若水下了车,想要冲进府去,却被士兵们拦住。
“郎君们,让我见一见母亲!求你们!就一面好不好?”独孤若水哭得撕心裂肺。
士兵们不耐烦地喊:“陛下有令,你再要纠缠,和独孤家一起贬入奴籍!”
独孤若水两腿一软,死死扶着秋蝉和秋羽,后退两步,总算看到家人被押出来。她哭着要去见莫夫人,又被士兵冷冷挡住。
士兵们快速把人押走,独孤家的财物统统锁在木箱里抬出来,放在骡车上。整条街上不少贵族被查抄,哭嚎声震天。
哭声让士兵们都不由感叹,一个家族跻身贵族圈需要几十年,然而倒塌只需要一瞬间,从此谁还会记得曾经有过这些家族的存在。
独孤若水追不上家人,怔怔地回来,看着贴了封条的朱红大门,院墙内几颗梧桐树飘下落叶,街上萧瑟异常。
怔了会儿,她才看见远处的孟婉娘,双眼亮了亮。
孟婉娘之所以没走,是因为曾经与独孤若水有过不错的交情,而且当时父亲要去青州赴任,独孤若水带人来给自己送行。而这回帝都有难的消息也是独孤若水送出来的,自己怎么也得和她见一见。
孟婉娘和父亲走过去,她看一眼独孤若水隆起的小腹,说:“若水,快回家去吧,别的事明天再说。”
独孤若水摇头,笑着问:“孟伯伯,您立功了对不对?陛下答应您回帝都了?”
孟集贤叹息一声。
独孤若水差点没站稳,自己的计划都落了空,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是姜家逼父亲走到了这一步,是他们害了独孤家!孟伯伯,婉娘,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孟婉娘不知道独孤若水的心思,孟集贤也不知道当初自己被贬青州是独孤崇义做了手脚,都有些同情独孤若水,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独孤若水见他们沉默不语,冷冷笑道:“姜家人个个都不要脸,你们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能扳倒独孤家么?因为太后!太后在勾引陛下!陛下对她言听计从!婉娘,你该劝一劝陛下,不能让他做出有违纲常的事,让天下人耻笑!”
孟婉娘一惊:“你说姜太后?那个小姑娘?”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对姜家女儿的印象,大女儿姜琼华性情沉稳,可到底是比她小了两三岁,还是个孩子模样,纵使帝都再多人爱慕姜家女,她也从不把姜家姑娘放在眼里。
独孤若水近乎疯狂地抓住她胳膊,大声说:“不,她是狐狸精!她是妖后!陛下为她毁了杜家,毁了独孤家,毁了大长公主家!婉娘,你该做陛下的皇后,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皇后之位本来就是你的!这些年你不该在青州受苦的!父亲说过,孟伯伯被贬到青州,都是姜家使的手段!”
孟婉娘静静听着,终于点头,说:“我明白了。”
独孤若水缓缓平静下来,笑着说:“好、好。我给孟伯伯和婉娘说一说,这些年来姜家都做了什么。”
孟婉娘看她精神不太好,递过去帕子,说:“一会儿金吾卫要来清理街道,今晚不方便。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我去看你。”
“不,我要现在说……姜家的罪状罄竹难书!”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耿侍郎带人来找独孤若水。
人走得近了,独孤若水脸色一变。
耿侍郎对不认识的孟氏父女微微点头,面色严肃地看着独孤若水,下人就过来将她请上了马车。
独孤若水纵使心里不愿意回到耿家,可不好当着孟婉娘的面撒泼,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孟集贤摇头叹道:“独孤家这姑娘,以前挺乖巧,竟然变成这样……”
孟婉娘道:“家破人亡,换作谁都受不了吧……”
独孤若水回到家中,看也不看迎出来的张夫人一眼,径自回到自己房中。
耿侍郎对张夫人道:“母亲,夜里风大,您去睡吧。”
张夫人担忧地说:“若水怎么哭成那样?是不是独孤家出事了?”
耿侍郎点头道:“独孤崇义勾通叛军,谋反败了,独孤家已经被查抄了。”
张夫人一惊:“不会连累咱们家吧?咱们可什么都没干啊!”
“按照大祁律法,出嫁的女儿与娘家没有瓜葛,我们清清白白,不会受牵连。”
“这就好……这就好……若水怀着身子,你还是要像从前那样待她!”
耿侍郎轻轻一笑,让仆婢们退下,低声说:“母亲,我和她没有圆房。”
张夫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登时晕得厉害,差点没站住,好久才睁开眼,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109章 想着朕
“孩子不能留。”耿侍郎说着, 先陪张夫人回她的卧房, 自己去找出准备了许久的落胎药, 让随从煎了捧过来。
独孤若水还没睡下,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帮孟家在帝都稳住脚跟, 怎么让孟婉娘走到唐见渊面前。
没想到兜兜转转, 当初独孤家坏了孟家的事,如今还是得自己为两人婚事操心。
门口突然被打开, 耿侍郎面色铁青, 捧着一碗药进来。
秋蝉和秋羽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护住独孤若水:“小姐……”
独孤若水看着耿侍郎, 冷笑一声,说:“变脸变得可真快啊。”
耿侍郎没有答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可怪不了他!当初他真心待她, 是她一直把耿家人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
她活该!
独孤若水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对侍女们说:“起开!”
两人犹豫着, 在她第二次下令后, 终于站起身,让耿侍郎来到独孤若水面前。
独孤若水伸手去接药碗, 耿侍郎却不想给她尊严, 一手掐住她下巴, 一手把药灌了下去!
喝完了药,独孤若水不顾喉咙被烫得发痛,用通红的双眼盯着他, 冷笑道:“正好,这孩子我也不想要!”
耿侍郎依旧没有说话,大步走出房门,对守在门外的两名家仆说:“看住她,她要是死了,对耿家名声不好。”
“是。”
独孤家刚倒台,独孤若水就被休弃或者死掉,怎么说都会让人嚼耿家的舌头。不过独孤若水肚子里的孩子,耿侍郎自有他的说法——独孤若水悲伤过度,忧郁成疾,孩子小产了。
这倒是很说得过去,对耿家的名声也没有任何影响。
很快,独孤若水腹部一阵阵地坠痛,浑身冰冷,似有温热的血流出来,把秋蝉、秋羽吓得忙去叫人。
“去找夫人吧?”秋蝉说。
秋羽点头:“我去找夫人,你去找大夫!”
两人兵分两路,然而张夫人门前守着的侍女说她已经睡下,不要打扰她,耿家大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去看独孤若水脸色发白,她们一咬牙,去找耿侍郎。
耿侍郎不疾不徐拿出一包止血药剂丢给两人,就面向里侧继续看书。
忙乱了许久,独孤若水的血总算止住了,她皱眉看着哭个不停的侍女,说:“不许哭!”就睡了过去。
* *
比起耿家和各个获罪家族的冷清寂寥,大明宫里一片辉煌。
庆功宴已经结束,将士们陆续告退。
镇国公和姜凌兄弟急着回家看孩子,也起身行礼。
姜玿华见大殿里没了外人,下来说:“父亲,我也回家一趟。”
镇国公说:“太后娘娘,夜深了,太后娘娘出宫不方便。”
“我好久没见母亲啦!”姜玿华微微嘟着嘴,像是在撒娇。
镇国公看唐见渊一眼。
唐见渊点头表示允许:“母后早去早回。”
一家四口就出宫往镇国公府赶去。
沿途经过不少被查抄的府邸,很快到了家。
姜玿华当先进门去,对迎面而来的裴夫人说:“母亲,父亲回来了!”
裴夫人亲自抱着小婴儿,热泪盈眶迎上镇国公,两人温存几句,让镇国公看过孩子,她就把孩子抱给姜凌看。
姜凌看着这个不属于他们夫妇的孩子,也心生喜爱,笑道:“像他母亲。”
姜冽凑过来一看,说:“我看更像大哥!大哥刚出生时也长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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