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宫退下后,姜玿华走进亭子,在唐见渊面前跪坐下来。
“母后不游湖?”
“太液池角角落落都玩遍了,怪腻的。”
“朕正打算扩建太液池,母后有何建议?”
姜玿华看着他,笑道:“去船上说。”
一行人坐上两艘画舫,姜玿华和唐见渊一艘,随从们在另一艘,紧紧跟着。
姜玿华坐在船舱中,望着窗外的天光水色,说:“多谢陛下让大明宫一天天有趣起来。”
唐见渊看着她侧身趴在窗上,沉默许久,问:“喜欢么?”
姜玿华扭过头来看他:“喜欢。可大明宫的宫墙那么高。”
唐见渊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是不愿嫁给自己,就转移话题:“太液池如何扩建,念念有主意么?”
“陛下不用这样,不久后我就要出宫,如果不回来,太液池不就白改了?”
“这一个月能让念念游玩,便已足够。”
姜玿华笑了:“我能看见陛下就很开心了。”
“叫朕什么?”
姜玿华一顿,咬咬下唇,柔柔开口:“九哥……”
唐见渊点头微笑:“那就多看看。”
“看了快半年,腻了。”
“朕去换脸。”
“我天天看腻,陛下天天换脸么?”
唐见渊微微点头。
“陛下可不成妖怪了?”
他眉眼含笑看她。
姜玿华笑着别过脸去,初春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 *
又是一个月过去,春猎的日子到了。
姜玿华很紧张,姜家其他人却很镇定。而预料到将有大事发生的显国公等人暗暗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所有人各怀心思,浩荡的车马开出帝都城去,来到北面的皇家猎场。
天地辽阔,仪仗队陈列在原野上,旌旗猎猎飞扬,伴随着振奋人心的鼓声,官员、贵族依次下了车马,屏声等候天子和太后下车。
姜玿华被宫人们搀扶出来,下意识看向唐见渊,他几不可查地往这边看过来,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又向家人那边看过去,父亲出征,姐姐不在,两位兄长在当值,只有裴夫人带着唐伽蓝和两个孩子,远远站着。
百官垂手站立,华衣如云。
大家在设好的席位上坐下,洗了手,小酌片刻,唐见渊就带领官员去狩猎。
按照规矩,这只是第一天的热身,所以没有繁杂的仪式。
姜玿华望了望下面,添了不少新面孔,都是先前官员们犯了事,新填补的官员家眷,不过就算这些人不是新人,在她看来也是记不住。
她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就毫不客气地看过去,是独孤若水。
一段时间没见,没想到她已经出嫁了,还怀着身孕。
姜玿华皱皱眉,这人是脑子有毛病么,都要当母亲的人了,还因为天子而憎恨自己,要是她夫君知道了,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姜玿华懒得为她分神,大家坐着实在无趣,她说:“去那边空地上竖起秋千,大家玩去吧。各位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也不用在这里坐着。”
宫人们领命,不一会儿秋千做好了,不少年轻贵女过去玩,传来阵阵笑声。春暖花开,万物萌生,不少人希望引起心仪郎君的注意。
姜玿华让家人过来自己身边坐着,聊起家常。
姜姝往四处看了看,问:“姑母,静王殿下为什么没来?”
姜玿华说:“静王已经开始念书了,再说他不会骑马,等他大一些再来。”
“嗯,原来是这样。”姜姝懂事地说,眼里还是流露出些许失落。
“大嫂最近睡眠怎么样?”姜玿华特意问候挺着假肚子的唐伽蓝。
唐伽蓝笑道:“谢太后娘娘关心,这孩子让我很省心,我吃得好、睡得好。”
姜玿华笑着点头,与家人又聊一会儿,就听见身后罗慎在和青鸟、白泽她们说话。
“我有点不舒服,先离开一下。”罗慎说。
女武士们都没有多想,就让他去了。
姜玿华看一眼罗慎离开的背影,握着酒杯的手心满是汗。
他是去“刺杀”唐见渊的,猎场形势千变万化,万一一个不慎,天子重伤,甚至、甚至被……
姜玿华不敢想下去,想起了昨晚彻夜难眠,自己和罗慎的交谈。
夜凉如水,也没有月光,她问:“罗公子行刺,是真的要刺伤陛下吗?”
“陛下的意思,是越重越好,以陛下能醒着处理政务为底线。”
姜玿华看着他,皱眉:“罗公子能把握好分寸吗?陛下统御四海,万一有疏漏,天下就会大乱!请罗公子手下留情,做出个样子给人看见就停手,好吗?”
“我尽力……”罗慎的目光很真诚,“请二小姐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放心得太早了,应该让他们两个演练几遍才是……
正出着神,手中酒杯歪了也没有察觉,葡萄酒流到了案几上。她忽然听见林子里爆发出一阵呼喊声。
姜玿华顿时如坠冰窟,酒杯铮然落地,她豁地起身,想也不想往林子冲去。
裴夫人去追女儿,还不忘回头对唐伽蓝和孩子们说:“别跟来!”
唐伽蓝只能小心翼翼守着两个孩子,其余贵妇、贵女都跟了过去。
姜玿华跑到林中,就见唐见渊已经下马,由侍卫、官员们簇拥着,左臂上流着血,道路两旁站满了羽林卫,剑拔弩张,以防再有刺客出现。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姜玿华不忍看他的伤口,假装大骇的样子,“快召奉御们来!”
唐见渊脸色沉得可怕,往不远处灌木丛那边看去。
赶来的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边,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
姜家人故意又惊又骇,变了脸色不说话。
两位奉御立刻赶到,默默给唐见渊处理伤口。
独孤崇义说:“陛下,这刺客衣着与太后娘娘身边女武士的打扮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姜家人身上。镇国公一派的官员发现太后身边果真少了个蒙面女武士,都默不作声;显国公一派的人一个个幸灾乐祸,满脸鄙夷。
显国公让随身武士去揭开刺客面罩。
崔守疆看见是朱雀,心中悲痛不已。
姜玿华高声说:“陛下,我从没见过此人!”
裴夫人也辩解道:“姜家送入宫的女武士都由我们过目过,这人不是姜家武士!看他的相貌,是个男人!”
唐见渊微微扭头,示意崔守疆去检查那人。
崔守疆走过去,脑袋发懵,这人明明就是朱雀,而且去年有人刺杀太后,她为太后受了重伤,躺着休养那么久,太后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到底怎么回事?
崔守疆伸手探向“朱雀”颈部,不由睁大双眼,有喉结。又在他胸口探心跳,起身时背上如压了千钧,费力地回到唐见渊面前,抱拳禀报:“陛下,是个男子,已经死了。”
面对能三拳打死一头雄狮的帝王,那么近距离的赤手搏斗,能不死的是怪物。方才这刺客冲出来一刀砍在唐见渊左臂,唐见渊一掌打在他胸口,看来这刺客死得非常痛苦。
唐见渊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压在姜玿华身上,沉沉说:“崔守疆、独孤飞廉,把姜家人带来!”
“是!”
独孤飞廉就近控制住了姜凌,崔守疆带人去抓来姜冽。
而同时,留在林子外的唐伽蓝和两个孩子也被几名贵妇带人押了过来。
姜玿华瞪着那几名贵妇,其中就有独孤若水,两人目光交锋。
姜玿华凤目灼灼,即使在这样的险境中也丝毫没有惧色,把独孤若水脸上的一丝得意都压了下去。
面对这么大的阵仗,姜姝被吓哭起来,奶声奶气地喊“父亲”、“母亲”。姜朔还小,也跟着大哭,挣扎着想要躲到唐伽蓝怀里。
韦家的仆妇死死按着母子三人,不让他们聚在一处。
姜凌不再风度翩翩,盯着几个仆妇低吼:“放开他们!”
几个仆妇充耳不闻。
姜玿华向那几人看过去,腰背挺得越发直,艳丽的脸庞如高山冰雪,红唇轻启,仿佛刺杀帝王的人与姜家毫无关系一般,让所有人不由为她的气势震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玿华:又要演戏了心好累。
唐见渊:朕和念念拼演技。
裴夫人:好久没演戏了,开心。
唐伽蓝:又要装孕妇,又要演戏,双倍的累。
姜世子:心好累。
姜二郎: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在喊累?明明挺好玩的啊!
显国公:这些人表情不大对,莫非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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