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菩萨说的是,”唐僧闻言点了点头,但还是又看了红孩儿一眼,“可是……保不齐他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孩童……”
红孩儿耳朵自然尖,听得这话,立刻又喊道:“几位长老,还有那位姑娘,我不是什么妖怪,从好几天前就被那些强盗们绑在这里了,吊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柴溪:“强盗?”
“对对对,就是强盗。”红孩儿忙不迭地点头,“我们家原来祖上有些积蓄,只是因为父亲希图利息,将钱财借与他人,最后本利无归。前些天又有人来向我们家借钱,父亲坚决不允,结果他们就纠集了些人结成凶党,杀了我父亲,抢了我母亲逼迫她做压寨夫人,把我绑在这里想让我冻饿而死。”
“哦,你说你在这里被吊了三天三夜,”柴溪向前迈进一步,但仍未离开唐三藏左右,“依照你这年纪来说,表现得这么精神不太可能啊。”
“这……这姑娘就误会我了……”
他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被吊在这里这么久,本来早已经奄奄一息了,是听到人声才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一口气来呼救的。”
说着,他又转向了唐三藏:“师父啊,你就施施恩救下我,放我一命回家吧。”
“这……”唐三藏面露迟疑之色,“那贫僧……”
“不行!”
柴溪眼看着唐僧这就要下马,近乎是脱口而出地制止道,她既然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放唐三藏就这么去帮红孩儿解下绳子。只怕是绳子还没解完,他就被红孩儿一阵风给掳走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有些头疼地看了看唐三藏他们几人,除了明显犹豫不决的唐三藏之外,猪八戒和沙和尚看上去也没拿定主意。
红孩儿话里有漏洞,不过,他也还算善辩,就算将漏洞揪出来也能将其圆过去。与他就这样纠缠下去,目的无非是拖延时间,只是柴溪心里却觉得这样拖延未必有用,他们在进山前已经等了孙悟空那么久也迟迟未见他身影,现在……拖多久才能见到他?
而且,说到底,当初白虎岭里那白骨精尚且能轻易将元神脱出,如今红孩儿只要他想,自然也能做到。将他放下来与否,也没有多大差别。
“你现在哪里有家可以回?”
柴溪仍是这样问道,尽管心里清楚孙悟空不太可能因为多出这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赶到,可若孙悟空来得及在唐僧被抓走之前回来,也要多一分能证明这就是妖怪的证据也好。
“我家里还有些田产,”就如她所料,红孩儿立刻回答道,“亲戚们也都住得不算太远,如果你们愿意救我,等到了庄上我就把你们的大恩大德说给他们听,变卖了田产重金酬谢。”
“那倒不用。”柴溪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照你这般说来,倒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只不过,我们先前可听到过两次呼救声了,那听着也像是你的声音,不知你如何解释这个?”
“我不知道啊!”他慌慌张张地用力摇头,“就只是一直被绑在这里,也没听见劳什子的呼救声。”
“女菩萨,你也别再难为他了。”
到了这时候,唐三藏当然也不会一直任由柴溪就这么问下去:“他方才那些话听来也不像有假,贫僧觉得,还是将他先行救下,这也算是行一次善,修一次功德。他也已然被绳索吊在树梢上三天三夜,若是不尽快把他放下来,只怕很快也就支撑不住了。”
“八戒,”他吩咐道,“你去把他放下来吧。”
师父吩咐如此,猪八戒也就应了声,将那些行李都暂且放在了地上,从中取出了一把戒刀,走上前三两下就割断了红孩儿自己绑缚在身上的那些绳子。而红孩儿被从树上放下来之后,倒没有轻举妄动,顺从地走到白龙马跟前跪下,向着马上的唐三藏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柴溪可没有放松警惕,她就挡在马头旁边,心知自己不太可能是红孩儿的对手,却也想着能防一时防一时。
“来吧,到我马上来,”哪料得唐僧却这么说道,“我带你到你庄上去。”
红孩儿又磕了一个头:“谢谢师父好意,但我被捆得太久,腰胯酸麻,恐怕骑不得马。”
“那……”唐三藏看向猪八戒,“叫他驮你。”
红孩儿:“他脑后都是鬃毛,瞧着又硬又扎人,我也不敢让这位长老驮。”
“叫沙和尚驮你。”
红孩儿:“师父,那群强盗来打劫我家时,也扮成了他这副模样。别说是让他驮了,如今这么瞧一眼我都要骇去半个魂,也是不成。”
他话音刚落,柴溪就在他头顶上方松开了手,让那件她叫猪八戒帮忙从行李包袱中翻出来的斗篷正好落在红孩儿头上,将他整个身体也盖了个严实。
“也该遮遮了,”她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唐三藏和红孩儿的对话,“否则一直光着身子多不好,别忘了你还当着我的面呢。”
开什么玩笑,这继续说下去就该她背了吧?
柴溪正这么腹诽,忽然听得左边有人调笑道。
“这又是谁家的小娃娃。”
她慌忙转过头,又惊又喜地发现,孙悟空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旁边那棵树下,一边说着话,一边直起身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悟空,”唐三藏话里多少有些责怪的意味,“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别提了,俺老孙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户人家,好说歹说地化了缘,”孙悟空扫了柴溪一眼,转头继续向唐三藏说明,另一旁的红孩儿已经将脑袋钻出了斗篷,趁着别人还都没发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瞪柴溪,“正要往回赶,偏生从旁道闪出了一个妖怪抢走了斋饭。我干脆就径直追了上去,哪成想他倒是会不少旁门左道,缠住老孙许久。”
“后来我脱了身,想着直接搞清楚他的身份来历,就叫出这山的几名土地,这一问,可就问出了很是有意思的东西。”
他似有若无地瞥了红孩儿一眼:“他们说,这山里确实住着个妖怪头头,还是牛魔王跟罗刹女的儿子,在火焰山修炼了三百年练成了三昧真火,牛魔王便遣他来镇守这山。他乳名红孩儿,在这里称王叫圣婴大王。”
“……牛魔王?”唐三藏很是疑惑地开口问道。
“是。”孙悟空回答,“师父有所不知,五百年前,我与牛魔王结成了七个弟兄,如此想来,他还应唤我一声叔才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了他这话,唐三藏大喜过望,连声音里都带了点笑意,“既是如此,想是过这山也不必费太大心力了,只要与他说明就好。”
然而,还跪在白龙马前方、身披斗篷的红孩儿听了他这一番话,显然是沉不住气了。
“满口胡言!”他一把拽下了盖在头上的那件颜色灰暗又有些破旧的斗篷,大怒道,“泼猢狲,我哪里有你这么个叔!”
柴溪:“……”
先前红孩儿被解下来之后,是直接走到马前跪在地上俯下身体,因此还好说,现在他这么赤身裸体地迎风站在这里,她总感觉……莫名地尴尬和好笑。
红孩儿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和表情,因而恼羞成怒地后退了一步:“你笑什么!”
但他想必也意识到这么做的不妥之处,再加上现在身份也已经暴露,再做什么也无妨,于是他转而抽离了元神,在不远处现出了真身。
“既然你怀了身孕,我也不跟你多计较。”仅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红孩儿现在的咬牙切齿,“不过,这唐僧肉,我今天还真就是吃定了!”
第六十三回
若要形容柴溪此时的感受,用一句“恍然一个惊天霹雳”来概括也不为过。
其实她本来不应如此惊讶,毕竟这个升级版的流言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然而,上次在莲花洞里听到的时候,由于孙悟空就在她跟前坐着,他们又是身处敌方大本营,这二者加起来造成的紧张感与压迫感反而压下了谣言本身带来的震惊。
因此,这一次从红孩儿口中听到,反倒让柴溪更觉惊吓。
金角大王听到这种离奇的传闻也就算了,而且,柴溪还记得,那个时候金角大王还只是那样“有理有据”地推出了这位和镇元子有了感情纠葛之后又和孙悟空纠缠不清的姑娘——柴溪实在不愿意承认那是她自己——有了身孕。怎么到了现在、到了红孩儿的口中,她怀孕已经变成既定事实了?!
“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脱口而出道,就像当初在莲花洞里那样,完全没敢回头看一眼唐三藏众人的表情——当然,比起那时,担忧与心虚的感觉少了许多,“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身孕了?”
“不承认?”
如果撇去红孩儿脸上挑衅得让人想揍他一顿的笑容不提,单从他那唇红齿白的长相来看,倒还真是会让人在初见时平白添上不少的印象分。
……可惜就可惜在这笑容和话语里了。
“不承认也没关系啊,”他睨了柴溪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孙悟空,“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消息早就传开了,听说源头还是住在白虎岭的白骨夫人,就你们是徒步走来这里来说……这可真够远的。”
“不过,传闻也就仅此而已了。”红孩儿笑道,“我还好奇得紧,等着有确切消息告诉我那到底是谁的孩子呢——毕竟从日子上来算,这还真不好说。要是泼猴头和镇元子打起来,那可就好玩了一日一副本[综]。”
——打他!
要不是孙悟空立刻拉住了她,柴溪恐怕真的会一口气上不来,头脑发热地抽出腰间的七星鞭直接自己上。
“贤侄,”虽然这么叫着,孙悟空的语气却也冷淡了下来,仅存的那丁点笑意也带了冷嘲热讽在其中,“话可别乱说。”
红孩儿闻言收起了笑容:“可别一口一个‘贤侄’,我瞧你是平日里胡说惯了,如今到了我面前居然也敢直接攀亲戚。”
柴溪还沉浸在他刚才那一番话所带来的怒火与尴尬里,但经过孙悟空那么一拉,她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些,明白红孩儿的目的无非是激怒她或者孙悟空——亦或是两人都是。
别看红孩儿现在在这里还只是口头上纠缠不休,他之前说的话她可没漏听。
——“这唐僧肉,我今天还真就是吃定了!”
“长老,”她瞥了红孩儿一眼,而后走到马旁,面向还坐在马上满面狐疑的唐三藏,“我扶你下来吧。”
“不必不必,”唐僧连忙摇头,“女菩萨不必如此费力。”
柴溪:“……”
这是在体谅她怀孕了体力有所不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平时唐三藏下马,还多是有孙悟空、沙和尚他们几个徒弟在一边扶着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太适应还是红孩儿的话造成的惊吓,他竟险些一脚踩空,被马镫绊一跤。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柴溪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唐三藏这才免得一头栽到地上,但果然,他甫一站稳,就疑惑又难为情地开口问道,“女菩萨,方才那妖怪……那妖怪说的话,可是真的?”
本来还在和孙悟空扯皮的红孩儿一听到唐三藏这话,转头怒道:“说谁妖怪呢!”
“说你,”柴溪平静地应道,她拉着唐三藏往后走了好几步,尽可能地离红孩儿远一些,免得他一阵风或者怎么施个法术直接把唐三藏捉到洞府里找个锅煮了,“大圣不是也说过了么,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红孩儿“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反击道:“你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怀了身孕’这个传闻了吧,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柴溪:“……”
世界如此美妙,她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你说吧,随便你怎么说,”柴溪竭力压下了自己心中激动的情绪,面上只是微微一笑,“反正这唐僧肉你今天是别想吃上了。”
“这又是哪门子的说法?”
红孩儿愤愤不平地瞪着孙悟空,话却是对柴溪说的:“这可不是你能定的,说得好像你能打得过我似的,有本事就一对一跟我来打啊。”
柴溪却没应声,她口中喃喃地念起了在花果山时孙悟空去向东海龙王要来的那道咒语,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使这一招。不说别的,像个普通人一样的体重她可不知道渴求了多久,如今却要像黄风岭里那般用这来制敌,虽说这法术不是单向的、还是可以让她自如调整的,但这么做却还是让柴溪心里有点不大情愿。
当然,红孩儿肯定不会像虎先锋那样好对付就是了。
这位被她提防来提防去的牛魔王的亲生儿子,在孙悟空终于也没按捺得住怒火、一棒打来时,一个纵身闪过了孙悟空那万斤来重的金箍棒的攻击为了成神[快穿]。他跳跃至半空当中,柴溪才刚刚辨得他的身形,就看到孙悟空也乘胜追击,一步也没落下。
红孩儿却就此隐去了身形。
柴溪暗道不好,她发誓她只是出于对红孩儿所作所为的警惕才“扑通”一声故技重施,把唐三藏扑在了地上——就像虎先锋突然袭击时那样。
她也就像那时一般留了心神尽可能地减少了两人身体的接触面积,一方面是为了避嫌,而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依她现在这个体重压下去,肯定至少会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压得七窍喷红。
就在下一秒,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柴溪自己低着头闭着眼睛,屏住了呼吸,双手却紧压着唐僧不放。
她听见白龙马的嘶鸣,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唐三藏。
“放开。”红孩儿的声音活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给挤出来的。
“不放又如何。”柴溪反而冷静下来,用一种“你能奈我何”的口吻说道,如果她没有被风沙呛了两下的话,听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别看你那么嚣张,其实你心里面可是信了的吧。要是大圣他是你爹的把兄弟,当年和你爹性情甚是相投,我……”她打了个寒颤,忍着诸多不适接着道,“我怀了大圣的孩子,万一我被你伤着,大圣又告到你爹面前去,你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说的,”红孩儿立刻反驳,话里话外却不像刚才那般有底气了,“那猴头不过是要与我父王攀亲戚罢了,到时我将唐僧这十世修行之人蒸了给他吃,让父王寿延千纪,又何来的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他嗤笑一声,“你不是没怀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