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来,那两人把包袱丢给她,道:“你的东西今秋姑娘已经让我们给你收拾好了。”
“什么?”红珠脸色一变,刚要回去找今秋算账,却见今秋已经和老鸨过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今秋手里还拿着琵琶,“我们之前的赌约,你不会不打算遵守吧。”
红珠见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心里纵然不愿,最后还是忍住了。她缓缓跪在了地上,恳求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能离开的!”今秋见她这样,止不住嘲讽道:“之前你不是挺有骨气的,说要手下见真章。现在比都比完了,你说你不能离开这,你是在耍我们?”
“不是的,”红珠见她这里行不通,转而求老鸨道:“妈妈,我可以给你转很多钱,请你不要赶我走!”
“妈妈,她要是在这,我立即就走!”今秋抢话道,“我和她,你只能二选一。还有,既然当初说了输的人就离开这里,自行封喉。你这样言而无信,只会更让人瞧不起你。”
老鸨看了看这两个,肉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红珠,“这是你的卖身契,现在还给你。你离开金陵吧,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着没有了机会,红珠只好收下卖身契,拿起地上的包袱,慢慢离开了小月楼。
从小月楼后门出来,她见到不远处的赵兴泰正在收拾摊位。她从小巷中走出,来到摊位前,对赵兴泰道:“我就要走了。”
赵兴泰看了她一眼,“我也要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来金陵了。”
“这么巧?你不是说你在学厨艺,厨艺你都学到了?”红珠问。
“差不多了吧。金陵有名的菜色我都尝遍了,那些大厨们的菜色我无法做出,但是金陵菜的基本风味我已经在这条街上摸透了,这就够了。”赵兴泰说着,递给她一个粥碗,“最后一碗粥,要喝吗?”
红珠接过了碗,“多谢。”
……
小月楼后院,今秋已经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老鸨扶着她快步朝着她的院子走去,嘴里骂道:“真是晦气,你要死也不要死在大家面前。老娘我倒了八辈子的霉,遇到了你,银子没给我赚多少,还给我放跑了株摇钱树。”
今秋嘴角一边溢血一边笑道:“给您添麻烦了。我死之后,麻烦您随便给我立个碑就行,后事的银子就在我是梳妆匣里。”
“我呸!”老鸨唾了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你的那些银子全都放到了红珠的包里,你能给我剩下几个钱?最后还不是得我来做善事。”说到这,老鸨语气稍微软了一点,“你就这样走了,她以后连根香都不会给你烧,更不知道你实际是她的亲姐姐。”
“那就不知道罢。”今秋似乎有些疼,她躺在床上,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我们这种人,外人看着光鲜,实际上就是随人摆弄的玩物,脏得很。她离了这,以后清清白白的过,不同我有关系更好。我本来还想着给她赎身,以后帮她想看个好人家,但我现在已经快不行了……”
手被今秋给抓的死死的,老鸨别过脸,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有机会我会帮忙照看下。你们一个个都是冤家,老娘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的,总要给你们擦屁股。银子不给我多少,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没完!”
她骂完,许久没听到今秋的回音,她脸也没转过去看今秋,只是反手握住了今秋已经松开的手。
她们这些女人,命都苦。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再受折磨。
……
小月楼里,傅杳看着满意地看着自己一双恢复柔嫩的双手,对钟离道:“我们回吧。”
出了楼,就见不远处红珠正在喝粥。
傅杳一边瞧着摆弄着手,一边走到了赵兴泰的摊位前,问赵兴泰:“收拾好了没?”
“马上好。”
红珠忙道:“是在等我的粥碗吗,我马上喝完。”
这时傅杳才看向红珠,道:“你以后就不是歌伎了,红珠这个名字应该也不用了吧。你原名叫什么?”
红珠将空碗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我姓刘,我没有名字,我娘叫我二丫。”
“二丫?”傅杳明白了,“那你岂不是还有个哥哥或姐姐?”
红珠别开了目光,情绪低落道:“我是有个姐姐,但是她很早就跟人跑了,不要我们了。”
“这样。”傅杳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时赵兴泰已经将摊位收好,“我们可以走了。”
“嗯。”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秦淮河畔,朝着城门走去。
在快到城门时,红珠却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傅杳他们解释道: “刚才的话是我爹说的,实际上我姐姐没有跟人跑。”她吸了吸鼻子,脸上全是泪, “她是被卖了,一直到我也被卖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事。我姐姐是个非常好的人,我原本想着,我若是能闻名天下,她或许能够认出我这个妹妹来找到我。不过现在我只能换个法子了。幸好我还有银子,我会继续找下去,一直到找到她为止,告诉她,我好想她。”
第42章
看着她哭泣的脸庞,傅杳伸手接住了她滴下的泪。
虽然这泪水价格没有鬼泪那么高昂,但是却让她感到了灼人的热量。
“如果一直找不到她的话,那就多做善事吧。”傅杳道,“神明喜欢善良的人,届时他们会指引你去找到她的。”
“真的?”红珠泪眼婆娑。
“我说的,那就是真的。”
收回手,傅杳从红珠身边走过。
红珠一抹眼泪,转身要道谢,却见后方已经空空如也。
……
城外,钟离看着前方的月下流萤,道:“倒是难得见你有如此良善的时候。”
傅杳道:“那样的泪,我也流过。我知道寻一个人却迟迟寻不到他的滋味。”
“那后来呢,找到他没。”
这回傅杳等了许久,才道:“找到了。”
钟离道:“既然见到了,那就是皆大欢喜。”
“希望吧。”傅杳道,“你呢,你迟迟不去轮回,当了这么多年的老鬼,又是为何?”
“我也在等一个人。”钟离道,“见到了就会走。”
“意中人?”
“不是。”钟离道。
“那为何执念如此之深。”
“不知道。”钟离摇头,“或许是我自己不愿意离开吧,只是把这当做借口。”
听到这,傅杳笑了。
他们这里的三只鬼,又何尝不都是如此?
这破烂人间,有千般的不好,却总有一条让他们舍不得走的理由。
……
夜渐渐深了,苏林秋从小月楼离开,一路朝着家走去。
他脑海中还回味着今秋的歌声,苏轼的《水调歌头》这种传世名篇让他声名鹊起是迟早的事情,就看明天那位太守会不会召见他了。
按道理来说,他一口气写了这么多诗词,太守早该对他生出几番好奇了才对,没想到对方却能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
嘴里哼着小曲,他回到了自家小巷口,踩着脚下的青石砖朝着前方的灯光处走去,心里却有些可惜。
那小月楼的今秋和红珠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今夜他出了这么大的力,本还想今晚两个都带回家,谁知一个都没跟来。
不过都是妓子而已,架子却这么大。等他将来有了地位,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这两个到时候给他洗脚他都嫌脏。
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苏林秋却渐渐发现了不对,按平时来说,他现在应该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才对。
可是他现在在和前方的灯光,却始终隔了百来步远。
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无人,他只要抬腿朝着前方跑去。百来步远的距离,几乎一口气就能跑到。
而在他即将走到自家大门口时,门前的灯笼却突然灭了,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里,在苏林秋看不见的地方,黑黢黢的夜色如同绳索一般,一点点朝着他收拢,将他死死困在其中。
傅杳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蛇形匕首轻轻触碰到了他后颈处的皮肤,让苏林秋浑身战栗不已。
“你是谁?”苏林秋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阁下若是要钱,在下荷包里有十多两银子,阁下尽管拿去。若是还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回家去拿。”
傅杳才不理他,匕首已经划开了他的皮肤,只要绕去前方,讲他的血管轻轻剖开,这个人就会死在今夜。
“别杀他。”钟离悄然出现,伸手握住了傅杳的手腕,阻止她再进一步,“这人身上有大气运,你若是杀了他,因果反噬到你身上,那你多年的道行就功亏一篑。为了他这条命,不值得。”
傅杳却不想听,“我知道,但这个人必须死!”只有死,才对得起那么多人流过的血。
“看来你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钟离道,“那不如听我一言。这人身上的大气运极其浓厚,你不妨一点点先挪到你身上,到时候再取他的性命。”
“气运也能取?”傅杳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德不配位,为何不能取?”钟离见傅杳有所松动,这才收回了手,“道观才刚刚建起,要等的人也才见到,这么冲动的去寻死,你是不打算还钱了是吗?”
傅杳收回了匕首,“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
“鉴于对你的极度不信任,接下来三个月,你休想再问我借钱。”钟离转身就走。
“别啊!”傅杳忙道,但钟离已经不见。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过三个月的穷苦日子,傅杳对面前这个渣滓更恨了。她丢出四个纸人,“给我狠狠打!”就算现在不能杀他,那也要先出一口恶气。
……
次日,苏林秋被人发现时,他就躺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一身的鼻青脸肿,好好的一张俊脸,都被打歪了。
但是对于究竟是谁打的他,苏醒过来的苏林秋却半点印象都没。
既然不知道是谁打的,那这顿打自然是白挨了。
不过听闻他受伤,书院里同他要好的同窗也都拎了礼物来看他。
黎逢年来时,苏林秋正在吃东西。
听着好友吃东西“吧唧吧唧”的声音,黎逢年眉头微皱,他记得好友以前吃东西时可没这么粗鲁。
不过话说回来,好友最近像是通了窍一般,佳词美句频频冒出,倒又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见黎逢年一直盯着自己看,苏林秋终于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将嘴里的东西吞下,道:“我实在太饿了。没关系的,我身上的伤休息两天就好,你不用太担心我。”
黎逢年家世不错,苏林秋不愿意和他生分了,因此对他态度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我今天来,其实是向你辞行的。”黎逢年道,“我要外出求学了。我父亲已经向六安先生写了信,我就要去六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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