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哥哥,你打我?”
幻境中,司徒非打了沐心柔一巴掌。
颜白编织的幻境,是高度趋近于现实的。尤其是眼前这个,她没有做多余的加工,她只是将场景退回到了自己反转前的一刻。
至于幻境中的人,颜白并没有进行涂改。
不如说,这是她为司徒非编织的幻境。他本人真实存在于这个幻境中,而沐心柔会有的应对则是基于她在司徒非内心中的模样。
这说法有些深奥。
简单而言,接下来这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连颜白都不是很清楚。
“心柔,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姐姐要是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我姐姐我姐姐!你不要再跟我提我姐姐!那!个!女!人!她卑劣残忍地杀了我姐姐,可现在都过去了多久,你还是没能替我姐姐报仇!就在刚才,非哥哥,你还在为了这个臭女人打我!你问问你自己,你心里还有我姐姐吗?她不是早就被你忘到耳后了!”
沐心柔素来知道怎么对付司徒非,也十分擅长卡住他的软肋、扎他的心。
每一次,当司徒非动了心思要好好惩治她、别让她越来越过火时,她就会搬出她姐姐来让司徒非内疚自责。
“你不要总拿为你姐姐报仇当挡箭牌,你做这些是为了你姐姐还是你自己,你心中清楚!”
终于说出来了。
这是司徒非无数次想说却不忍心说出口的话。
他总想着,心柔已经失去了她姐姐,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这些话还有这种怀疑对她实在太过于残忍。
但这一次,望着已经彻底失去人性的沐心柔,还有铁笼之中浸满血的铁链,这些不忍心全部都消散了。
“……非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为你姐姐报仇,那你直接杀了她就是了,又为什么要这般折磨她、羞辱她?”
“我恨!我恨!简单杀了她根本就不足以平息我的怨恨!非哥哥,你不也说过吗,你想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现在心柔替你做了,我这也是帮助你实现了心愿啊。”
说不过她。
在这种问题上,司徒非从来就不是沐心柔的对手。
“那你为何私自调动梨花宫的弟子?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你,不许再自作主张吧!”
“非哥哥,你到底是为了我私自调动梨花宫弟子而生气,还是因为我杀了这个女人而恼怒?”
“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非哥哥自己比谁都清楚,承认吧!你其实早就不爱我姐姐了,你心里已经喜欢上她——这个冷血杀害我姐姐的恶女人对不对!”
司徒非只觉得被一道惊雷劈中,愣愣往后退了两步。
而颜白除了无语就是无语。
沐心柔那些话,颜白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也浑然没有在意。
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很可笑,什么时候都喜欢拉上她,就连这种事都算她一份,她这是躺着都中枪吗?
沐心柔却完全占据了上风,不断逼近司徒非,并且咄咄逼人道:“口口声声说为我姐姐报仇,说有多爱她、多忘不了她,现在却喜欢上了杀我姐姐的仇人?非哥哥,你刚才问我变成这副样子,怎么去见我姐姐。那我现在问你,要是让我姐姐知道你居然爱上了杀害她的凶手,她会怎么样?”
司徒非不断摇着头,神情狼狈,甚至是狰狞。
他用力推开了身前的沐心柔!
“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你是心婉的妹妹,我就可以一次次容忍你对我不敬!我已经纵容你够久的了,以后绝对不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痴情郎的样子演不下去,这下子是打算和我撕破脸了?”
“你!”司徒非真的不知道要将沐心柔怎么办!
杀了她是不可能,关起她、不管她他又没法和心婉交代。可再继续任由她胡作非为下去,只怕有一天五公子府包括他都得跟着遭殃。
可沐心柔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了。
他可以继续关照她,却不能再让她胡作非为肆无忌惮下去。
这里是伯京城,天子脚下。她几次擅自行动,已经让他的处境非常被动了。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出了事,沐心柔留在他身边也会受他连累。
为自己好也为她好,还是让她回青羊教去吧。
而青羊教的教主,为人趋炎附势,只要他还在,也不敢对心柔不好。
司徒非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刚要开口,前一刻还将司徒非逼得哑口无言的沐心柔,看到司徒非是下定决心要对她进行处置了,忽然又放软了姿态。
她跑过来,抓着司徒非的胳膊,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地道:“非哥哥,非哥哥,你别跟柔儿生气。我刚才都是气疯了,我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更比你爱姐姐,被我这样子的质疑你肯定会很伤心。姐姐不在了,非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打我,是不想我一直沉浸在仇恨中。可我却误以为你是为了那个贱女人,是我错了,我不好,非哥哥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司徒非望着瞬间变脸的沐心柔,心中寒意阵阵。
这个他眼里需要照拂呵护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样子?一哭一笑,一怒一骂,全都作为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他这个非哥哥的?
是真的依赖他、把他当成亲人,还是仅仅将他当成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嚣张傲慢的资本?
司徒非自问最懂人心,过去那些年敌人环伺,政局复杂,对手居心叵测。可他依然走到了这里,无数次自险象环生中脱身。
不说游刃有余,但到底是有惊无险。
但面对沐心柔,司徒非却越发无力。
他甚至在心里有些惧了她。
对于司徒非而言,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比谁都清楚,不是沐心柔有多么大的势力,又或是武功多高强。只因为沐心柔手中握有沐心婉这把利剑,而很大程度上还是他自己放任沐心柔一次次将这把剑扎向他的。
对于这样的局面司徒非已经很厌倦了。
他不再甘心于被一个女人咄咄逼迫,也不再想留下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大篓子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有一天在他无法满足沐心柔时,她会不会反手插~他一刀。
沐心柔将那些话说出来也好。
他不爱沐心婉了?
不是,他是爱的,但或许也真的没有以前那么爱了。
他对她姐姐再浓的感情,也经不住沐心柔这样反复消耗利用。
又可能这些都是借口,谁知道呢。
他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沐心柔的话,在最初的恼怒之后,反而让司徒非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五公子府留不下你了,我会让人给你备好盘缠,你即日便回青羊教去吧。”
司徒非冷冰冰地留下这句话,就要出门。
而沐心柔仿佛被闪电击中,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那个对她百依百顺、为了给她报仇甚至不惜杀害了二公子的非哥哥,说不管她就不管她了?
她知道男人的心易变,可也不带变得这么绝、这么狠的!
是她错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司徒非不爱姐姐了。即便真的不爱了,她也不能戳破。
因为当司徒非承认这一点时,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被斩断了。
意识到这一点,沐心柔心中无比恐惧。
“非哥哥,不要,你别这样对我——”
沐心柔哪里愿意放司徒非离开,她扑过去,抱住了司徒非的腿,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非哥哥,你不能不管心柔啊,心柔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了——”
“让你回青羊教,又不是完全不管你。你过去那些年,在青羊教不是呆得好好的,现在就不可以了?”
“可非哥哥,心柔不想离开你。”
“你一次次自作主张,我还敢将你留下来?”
“我发誓!非哥哥,再没有下次了,我绝不会再违背你的心意,更不会做这些让你不快的事情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心柔绝不逆着你。”
司徒非迟疑。
然而眼角余光中,那刺目的殷红却灼痛了他的神经。
他挣脱了沐心柔,毫不留情地踏出门槛。
“一切都结束了,你是回青羊教也好,还是去别的地方也罢,不要再回来五公子府了。”
沐心婉、沐心柔、颜白、司徒瑾,这些都过去了。
“非哥哥——你别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答应过我姐姐要照顾我一辈子,你说话不算话。还有我上次因为你出事,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不会不管我。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嫌弃我,你也不会。你还说任何人只要敢对我不利,你都不允许,你会宰了他!这些都不作数了么——非哥哥——司徒非!别走——你这个大骗子!我恨你——我恨你——”
沐心柔尖利地大喊着,但司徒非却越走越远,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然后幻境便消散了。
颜白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在努力牵动着嘴角,想鄙视颜白手段太过拙劣,她根本就不会上当,非哥哥也不会真的不管她。
只要让她出去,她一定能让非哥哥回心转意。
又或者、又或者那个非哥哥都是假的!
对,都是假的!是颜白的幻术,她就是在嫉妒,嫉妒非哥哥对她这么好!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沐心柔嘲讽地看向颜白,“我也很厉害嘛。居然让天屠的教主这么费尽心机地欺骗。你以为你搞个假的非哥哥,故意演出下面的一幕,就能打击到我吗?”
“嗯,你就抱着你这样的想法,永世留在这里吧。”
颜白一个字都不想和沐心柔说了,说着就要离开这个切割后的空间,沐心柔却嘶吼着冲过来。
“你想要将我永远留在这里?”
“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她当不至于这般天真。
“你敢!你就不怕非……”
“除了司徒非,你还有什么?”颜白打断了沐心柔即将出口的一连串有关她非哥哥的说辞。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确实很腻了。
“……”
“不过你也别急,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司徒非,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颜白说完,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自此之后,沐心柔便会被永远拘束于那方梦境中。
一个由她心里的恶念和贪婪编织而成的梦境。
只要她心中的邪恶和杀意一日没驱散干净,她便会被一直锁在里面。
相反,如果有一天沐心柔真的彻底悔改了,她就有机会自己走出梦境里。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