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闾睡下后,颜白离开了李府。
她心里隐隐有一些计划要实施,但在结果到来之前,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她先是利用千面毒火的身份,给司徒瑾传递了信息。
——司徒非欲暗杀李正如,速救。
在她的信息送出去后,颜白清楚地听到头顶上方悬着巨斧喀地往下滑了一截。
接着,提刑府内的张知秋,房间内忽然被射入了一支箭,箭镞上面插着一张纸团。
——月下毒君下个目标李正如。
这一箭射出去后,头顶巨斧又往下走了一截。
颜白甚至能感受到脖颈上方的寒意森森。
前一日还风平浪静的户部尚书府邸,到第二日已经潜伏着各路人马,里里外外被围成一只铁桶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颜白决定回去找司徒非,再一次请求他收回成命。
书房内,司徒非前脚刚回府,颜白紧跟着就回来了。
管家将她引进去后,那个男人正坐在一张高背椅后,如同王者君临天下一般坐着。
颜白心中有丝丝异样,更确切说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只有她和司徒非两个人在场的情况下,那个人几乎从来不将自己的背对着她。
因为司徒非很清楚她是谁。
她是千面毒火,最危险的杀手之一,哪怕身怀着绝世武功,他在她面前也从未放松警惕过。
“颜侍卫,你此刻回来,莫不是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司徒非的声音自椅背后传来。
“还没有。”
“哦?”那声音低沉了两分,带着某种威压。
“消息不小心泄露了,二公子府和提刑府都派人埋伏在李正如的府邸,我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消息泄露?”椅背后的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本公子,你还有游溪,你说好端端地它怎么就走漏了?”
颜白不答。
“别和我耍花样!我只要李正如的人头,连这种事都做不到的你,对我还有什么用!”
颜白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你干什么!”
椅子后面的人厉喝,颜白也停住了脚步。
“颜侍卫,你难道真的想违背我的命令吗?”
这句话生生阻住了颜白。
“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给我去将李正如的人头带回来!本公子以后不想再在朝堂之上看到这个人,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是。”
颜白退下了。
司徒非半点都没有要收回命令的意思,而留给颜白的时间只剩下了一天半。
越临近最后期限,颜白就越感觉到脖颈后面的寒意加重。
该怎么办?
她的心也陷入到了巨大的挣扎之中——
杀了李正如吧,你挣脱不过的。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不甘心,你死士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没有人在意你这枚死棋的想法,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人清除障碍。
不,李正如不能杀。
即便他不是什么正直清廉的官员,也不代表他就该死在你的手里。
这一次之后,还有下次、下下次。难道你真的要泯灭全部良知,甘心就做别人驱使的一冷血冷心的屠夫吗?
还有李闾,那个孩子的心里是那么地崇拜着自己的父亲,期待着能得到他的认同。
你怎么能生生将这一切从他的生命中夺走!
——去将李正如的人头带回来!本公子以后不想再在朝堂之上看到这个人……
司徒非的话忽然窜入颜白的脑海,就像是一道灵光,打开了颜白内心中的某道门。
是啊,司徒非要杀李正如,是希望自己能少一个政敌。
只要李正如此后不在朝堂上出现,再也不跟他司徒非作对,那么他那条命本身对司徒非又有什么意义?
她所要做的,是让户部尚书李正如消失在朝堂和众人的视野。
第三天深夜,当那把巨斧逼近颜白的脖颈,最后的丧钟都已敲响时,躺在床上的李正如消失不见。
而一具无头的尸体安放在床上,盖着被子,穿着李正如的里衣。无论是体量身形,还是左脚上的六指,都和李正如一模一样。
能力回归,甚至变得更加纯粹的颜白,能够动用部分时空异能。这也是她能避开防守,来无影去无踪不被人抓到一点蛛丝马迹最根本的原因。
但她现在的精神力总量有限,不可能像在凤凰街那样大肆使用。
她将李正如暂时放到了自己切割后的空间内,等到这一切结束后再放他出来和李闾父子相见。
至于床上那具无头尸体和她提回去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是颜白用自己最擅长的幻术幻化出来的。
只要她还能维持住精神力,她的幻术就不会轻易消失。
做完这一切的颜白,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她会死?还是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颜白的脑海里,秒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被绳子系着的巨斧嚓嚓不断往下滑。
颜白蓦地闭紧双眼。
这便是最后裁决的时刻了。
斧头在临近她的脑袋时,到底还是停住了。
这是……被放过了吗?
“唔——”
颜白心口猛然一痛,单膝跪在了地上。
曾经被她操纵自如的精神力,幻化成了一条条黑色的腾蛇,在她的四肢百骸肆意乱窜。每流走一处,她身体内的骨髓就像是被生生抽走了一般。
被猛兽撕咬的痛苦,恐怕也及不上此刻了。
在她还是猫小白的时候,曾经亲自感受过猛兽利齿的锋利。
但再怎么可怕的经历,也不过只有一瞬。
此时的处刑,是反反复复的煎熬。
哪怕心性坚韧如颜白,都想着死亡与这种痛苦比起来,应该算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处刑一直持续了三十分钟,独自在黑暗幽僻的小巷子里默默承受着这种痛苦的颜白,在休息了两个小时后,才勉强撑着墙站了起来。
“817号,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对你施加的警告。宿主司徒非,有心收回杀李正如的命令,是你最终逃过一劫的关键。你所耍的任何花招和对宿主原意的曲解,只要宿主不认可,就不具备任何价值。”
“明知道宿主做的是错的,还要执行官去盲目执行,岂非善恶不分?”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这一切又由谁来定义?”脑海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我心中皆有善恶,虽然不由我一人决定,但公道自在人心。”
“你以为你眼里看到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善恶固然重要,但在这之前还有一样东西是执行官必须得遵守的。”
“什么?”
“铁则!”
颜白沉默。
“你想要继续走下去,就得遵守时空站的铁则。你不愿改变你自己,也改变不了时空站,但你可以去试试改变别的。”
这大概是颜白觉得脑海里那个声音最人性化的一次。
试试改变别的?
——宿主!
没错,在不可撼动的铁则之下,命令至高无上的宿主,是颜白唯一可以使上劲的地方。
就像这次的事。
虽然司徒非对她恨之入骨,为人也有些刚愎自用,但他的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了她的那些话。
他想收回杀李正如的命令,虽然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传达给她,但这种微小的改变已经让颜白很欣慰了。
这样便够了。
如果司徒非真的能回到从前的模样,那她的命给了他又何妨?
同样都是以死亡为归宿,这样的结局颜白也会安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