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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天傍晚,下人王柏回到侯府,信他是交到了,亲手递给了此前替顾清芜和谭太妃传信的别宫內监。不过他从那內监的口中得知,太上皇和谭太妃已经轻装回宫了,而且短期内不会再去别宫居住,现在别宫正在整理物品,准备送回京城。
这封信恐怕没有那么快就送到谭太妃手里,尤其是顾清芜并无品级,她不能像有品贵妇那样上折子,有专人代为传递。
顾清芜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让晓月拿了几百钱给他当辛苦钱,又装了一包点心给他带去。
王柏磨蹭着,道:“对了,今日还见着小卫公子了,他说让我给您带句话,端阳节他要随驾,若是姑娘想看龙舟,让小的提前跟他说,他给姑娘安排个前边的位置。”如今侯府下人可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了。
“知道了。”
顾清芜听了这话,让晓月送他出去。转过头,她面前的桌子一侧放了一沓子请柬,另一侧则也是一张孤零零的请柬。
一沓子的是空白的帖子,五月底就是顾清芜的生日,而李氏今儿个白天才听说她在牡丹宴上,凭借一幅画赢得了众人赞誉的事情,立刻决定给她办生日宴——原本因为退婚,今年是不打算办了的。这些请柬就是让她邀请素日里玩儿的好的闺中密友的。
至于另一张,则是萧家送来的,说的也是大后天的端阳节的事。
京城外的陵水每年都要举办龙舟竞渡,大户人家会在河两岸扎上彩棚,前去观看。位置好的彩棚,人还能坐着把铜钱撒进陵水的龙舟里,洒得越多,意味着福气越大,因此好位置难得。萧家的位置,自然要比顾家好些。
萧家的帖子,正是邀请顾家和他们在一处观看。写帖子的是萧老夫人,邀请的是顾家众人,但是实际上是为了谁,不言自明。
晓月送了王柏出去,不多时,又抱着个筐子进来道:“姑娘,刚才出门遇见彩琪过来,说老太太让她把彩丝,艾叶和五毒符分下来,这是咱们院子的。彩琪还说,老夫人让姑娘好好扎几个漂亮的端午索,到时候送给萧家老夫人和萧世子。”
她把筐子递到顾清芜眼前,里面的丝线五彩缤纷,十分耀目。
京城流行在端阳节这日以五彩丝系臂,也叫长命缕,据说这个可以除病瘟,等下了雨或是洗澡后,抛到河里,河水就可以将瘟疫、疾病冲走,保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往年她都会和丫鬟们做一堆,除了自己系之外,还要挂在床帐上以及敬献尊长。而姑娘们也会借编端午索来比谁更心灵手巧。
“知道了,放着罢。”
第二日,早起顾清芜就和晓月晓雯开始打端午索。生日宴还有段日子,帖子的事情倒是不急。不过没想到还不到午时,宫里內监就到顾府传话,谭太妃让顾清芜进宫。
李氏带着顾清芜亲自接旨,她是如今万分感谢谭太妃,经过牡丹宴一事,外面都说顾清芜得了谭太妃的喜爱,而且她画画一事也宣扬了出去,才女名声一起,退婚的事情几乎没人提起了。
她亲自带人给她妆扮,觉着进宫也不差什么,又拿了两个编好的端午索让她带上,好送给谭太妃,临近节日,也是一份心意。至于别的礼物,太刻意反倒不好。
进了宫,跟随內监一路到了御花园,只见谭太妃正带了兰岑兰茉等几个眼熟的宫女,在御池边的树荫下坐着钓鱼,她坐在矮几子上,手边放了一个茶案,上面除了两碟点心外,还煮着一壶茶,一副闲适的模样。
见她来了,仍旧不让行礼,伸手招她过来道:“清芜快过来看,这御池的鱼儿都肥成什么样儿了,一个个都懒得游动了。”
顾清芜上前微微福身,然后从在水边探头一看,池里的锦鲤一个个体型肥硕,游动的样子懒懒的,连鱼钩都不咬。
顾清芜笑道:“娘娘好兴致,就是这鱼儿不捧场。”
“我去别宫前,这池里的鱼但凡看见个穿红衣的,都一忽而散,今日穿的是茶白色,它们也不躲了,看着连怕都不怕呢。”
谭太妃说着抖了抖鱼竿,水面激起了层层波纹,几条胖鱼一转身,水花四溅,但是很快的又围了回来。天气渐渐热了,这树荫下,连鱼儿也觉得凉爽。
兰岑身上刚好让溅了些水花,笑道:“以后它们不躲着娘娘,我可得躲着点,免得被池鱼殃及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又闲聊了两句,谭太妃挥手让众人退下,让顾青芜在茶案另一侧坐下,正色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信写的没头没脑的,我想了一下,没法儿回你,还是当面问清楚罢,就把你叫来了。”
顾清芜道:“让娘娘见笑了,是回家后遇着一些事儿,心里发了感慨,有些难以决断,想了想,似乎也就娘娘可以解答一二,这才写了这封突兀的信。”
谭太妃道:“你在信里问的两个问题,其实都好解答,全心相待自然是有的,若已经全心相待了,第二个自然不是问题,无论做什么都是出自至诚之心。”
顾清芜连连点头,又踌躇了一下,才道:“只是除了太上皇待娘娘,我从不曾见过哪个男子待女子是出于这至诚之心,说句僭越的话,我听闻太上皇为了娘娘遣散后宫,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为女子做到这样的事情呢?就说我自己家,退婚一事想必娘娘已经有所耳闻,这起因,还不是父亲的妾室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平,才惹出了事儿。若是父亲从不曾纳妾,那么……”
谭太妃道:“所以,你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在问全心相待是否存在,而是问如何得到别人全心相待才对!否则便如珠玉在前,而自己却无法触摸,那么知道答案有没有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如此敏锐,顾清芜不由哑然,但想了想还是道:“娘娘说的是,正是家里说了门亲事,又说让我好好表现,和人家相处,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心里又羡慕娘娘和太上皇伉俪情深,因此才想向您讨教。”
听了这话,谭太妃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家里又说亲事了?”
“正是。”
这会轮到谭太妃沉默起来,她似乎难以决断,看着水面片刻,才说:“其实要说好好表现,好好相处,也不是难事。”
“不瞒娘娘,我退亲前,和张家的那个人坐在一处,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只会要么说好,谢谢公子关心,或者正色规劝他这样不合规矩,再不然就是劝他好好为官上进之类。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言语乏味,木讷无趣。”
“木讷无趣?”谭太妃笑了,道:“我可从不觉得你木讷无趣。这几年,我旧日的朋友们或是嫁人,或是相夫教子,你是我最近两年认识的唯一一个有趣的女孩子了。”
“我?有趣?”
“是啊,初见你就是盯着一丛花发呆,再不然就愁容满面的好似……好似我一个旧人,她不是临风洒泪就是对月长吁的。还有,你提起笔来,就跟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这还不够有趣吗?”
“那段日子的确心中郁结,让娘娘见笑了。可这哪比得上言谈有趣,大方可亲呢?说真的,我连让娘娘开心都不能,娘娘还说我有趣。”
“若说那些讨好人的小把戏,那我的确没见你使过,但是你温和,平静,从不在我面前过分热情,除了提起笔画画,没什么事情让你有兴趣。提起笔,就自得其乐,让人想知道你笔下,究竟有一个怎样迷人的世界。就譬如看一本书,我总会想为什么作者笔下,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而除了通过纸上的字,终我一生也不可能寻得那个广袤世界的一角。再说你今日给我写的这封信,这可是我第一次在这里收到这样的信,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感兴趣吗?”
“娘娘说的真好。可我还是不懂。”顾清芜似乎开始明白为何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值得人珍爱,因为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还能描述的如此动人。
谭太妃道:“其实你不需要刻意去表现什么,难的事情其实在于,你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剩下的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喜欢你的,自然会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可能勉强自己,就如春花秋月,各有其美丽,各有其意味,一朵花装不成月亮,反之亦然,如果你让对方喜欢上一个刻意表现出来的假象,那么其实骗的是自己呀。”
“我究竟是谁?”
是顾侯府的嫡出女儿顾清芜,还是……?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她从没想过除了是侯府嫡女顾清芜外,她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也许以后像李氏或者王氏,是顾侯夫人,卫将军夫人?
顾清芜又待了一会儿,才带着满心疑问走了,谭太妃继续在池边钓鱼,不多时,就见太上皇和皇帝两人边走边聊,往这边来了。
等二人走近了,谭太妃瞧着皇帝,叹道:“你这封信递的太快,真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熙愣了一下,道:“母亲的信件,我哪敢扣着不放,自然是让人赶紧拿进来。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见父子二人都是满脸疑惑,她笑了一下,道:“算了,有的事情恐怕是上天安排,非人力可以左右。”
说着拿过了茶案上的一条五色端午索,正是顾清芜刚才留下的,让赵熙伸出手来。
太上皇拿起另一条,笑道:“这根是我的吗?”
谭太妃劈手夺了过来,道:“这是顾家姑娘送我的,你想要?”
太上皇立马缩手:“不要,不要,我既不修路,也不扶人,更不爱戴什么端午索。”说罢看着赵熙。
赵熙愣了一下,伸手把端午索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周一,犯了周一综合症,才更新。。。
第20章
垂虹桥是陵水十四桥里最大的,也是最上游的一座拱桥,因形似彩虹而得名。
龙舟竞渡的比赛河道以垂虹桥为起点,绕望极桥下沙洲一圈,再逆流而上,回到垂虹桥下为一轮,约有一里。
顺垂虹桥往下游一带,正是京城最繁华风雅的地方,两岸不少茶舍酒楼,若是临河的,大都修筑有露台,用来欣赏沿河风景,京城文人雅士汇聚此地,写出了不少赞颂的佳句。南岸的奉春楼富丽堂皇,有三层高,帝王銮驾每年都会在此楼观赛。
京城贵胄人家除去租茶舍酒楼的临江露台,扎上彩棚观赛外,也有在沿岸的步道和河堤上搭棚子观赛的,只是因端阳节不禁百姓围观,许多普通百姓也会涌到两岸步道或是河堤上,若非实在没有好位置,他们是不肯和普通人挤在一起的。
顾家的彩棚往年只能租到望极桥附近,今年仍给二房三房众人租了地方,而李氏和顾清芜跟萧家凑在一处,去的正是北岸的鸣雪楼,和奉春楼遥遥相望。
鸣雪奉春两家打擂台多年,修的都是气势磅礴,屋顶上飞檐向天,楼柱雕刻精美,便是露台木栏,也都用了上好的桐木。不过后来奉春做了迎驾之所,鸣雪才自拆了一层,以示臣服。
因为人多,李氏和顾清芜下了马车,沿着临江步道走了一段,好在临近垂虹桥御驾驻跸之地,普通百姓已不能近前,禁军五步一人的持刀持护着。不过即便如此,几步外就可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验过通行文书,方被禁军放行。顾清芜看着江面,垂虹桥下约有十只龙舟一字排开,上面插着各色旗帜,舟身长十余丈,除去船尾的舵手外,每艘船执船桨的约有七八人。两岸锦旗翻滚,除去各色彩棚,树上也扎满了五色的彩带。
到了鸣雪楼下,萧远林已亲自等在那里,他今日穿了一身玉石蓝的窄袖劲装,腰间系着红绸,长发以玉冠束起,整个人英姿勃然 。
“顾夫人,顾大……姑娘。”他双手一揖,算是打了招呼。只是这第二句略微迟疑,让李氏不由一乐,他岁数比张钰大了这么多,但是却还这般腼腆。
不过一乐之后,也赶紧回了礼,顾清芜随她一道行了礼,低声唤了一句:“萧世子。”然后随他往萧家的露台去。
萧老太太早就到了露台等侯,见了两人赶忙招手让她们过来。
见了礼坐下,李氏道:“我家老夫人前几日着了凉,水边风大,怕再吹了风不好,这才没过来,倒是拂了您的美意了。”
萧老太太笑呵呵道:“无妨,无妨,这年纪大了难免有个不适,倒是你们,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可莫要拘束才是。”
众人说笑几句,李氏坐在了萧老太太身侧,两人略前边,临着露台栏杆处摆了一张小案,顾清芜和萧远林分别坐了两侧,由此处望去,水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萧老太太道:“我这把年纪了也看不清什么,待会儿远林若去擂鼓,清芜丫头可要仔细看看,跟我说说他那队战况如何?”
顾清芜先应了声是,又问道:“世子一会儿也要上场?”
萧老太太面露自豪,笑道:“现下正式出孝了,他那群旧时同僚部属非要拉了他去,我想着年轻人热闹热闹也好,就允了。”
参赛的龙舟队既有贵胄子弟组成的,也有京城侍卫营禁军或是各司衙门组队,民间也有队伍推举上来,虽不拘身份,都可报名参加,但是最终选中的都是佼佼者。
顾清芜正想问萧远林为何不去龙舟边和众人一起,就听垂虹桥上传来几声鸣鞭之声,不多时,只见宫中銮驾逶迤而至,从垂虹桥上一路往奉春楼去了。
萧远林道:“太上皇,皇帝到了,再等一会儿就能开始了。”
顾清芜问道:“这便要开始了?世子是否也要过去等侯了?”
萧远林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为祈求风调雨顺,去除邪祟,之前还有个简单的祭祀仪式,之后点鼓手,放彩绳,才能开赛。龙船鼓手需得皇帝钦点才能上场,如今还不知道是否会点到我。”
顾清芜点了点头,眼神往他腰带上一瞥,微笑道:“世子是想上场的吧。”
萧远林笑了笑,道:“只是事先做好准备罢了,对了,以后顾姑娘称我远林就是。”
顾清芜道:“那也请叫我清芜吧。”
看着这两人客客气气的交谈着,李氏和萧老夫人不由相视一笑,萧远林虽然大了顾清芜十岁,但是容貌俊美,又没有武将的粗鲁莽撞,看着十分般配。
这闲聊完了,顾清芜又沉默下来,她听了谭太妃的话之后,不想再刻意的去找话题,看看水面人声鼎沸的盛况,若是目光和萧远林碰上,也是恬淡的一笑,间或问两句那些颜色形状不同的旗帜代表什么意思,萧远林一一答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见她这样表现,便放松下来,觉得这样随意的一起坐着甚好。
见她面前茶盏里的水没了,萧远林伸出手给续了。又站起身来,要给萧老夫人和李氏添茶。萧家的下人看了,只捂嘴一乐,任由他来做这些事。只是萧远林刚站起来,眼角余光就瞟见一人从垂虹桥下边的步道走来,一时愣在那里。
顾清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红袍黑氅的年轻将军,正在沿步道巡查禁军守卫,这人身材瘦削,风吹起他的袍子,气质英姿飒爽。待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名女子。
察觉到楼上的目光,她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如箭簇,在看清楼上的萧远林之后,仿佛火苗熄灭一般,脚下步伐一顿,然后和身后卫兵交代了一句,便往这边鸣雪楼来了。
顾清芜一回头,适才笑呵呵的萧老太太,显然也瞧见了这女将,她面上带着几分郁郁之色,看了看萧远林,又转头去盯着着露台的入口处。
很快的,那位女将军就出现在众人跟前。她年约三十出头,眉目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里面似有精光聚敛,令人不敢直视,正是女将军齐绣。她疾步走到萧老夫人面前,倒头拜下道:“祖母。”
听了这两个字,萧老夫人一下难以自已,颤巍巍的探出手扶着她道:“起来,好孩子,起来。”
齐绣抬起头时,双目已经红了,萧老太太也是眼泪盈眶,手抖抖索索的抚上了齐绣的脸颊摩挲着,自泪中仔细分辨她的面庞:“好,好……”
齐绣一手覆在萧老夫人手上,满面濡慕之色,仰头轻声道:“祖母,您听说了吗?我嫁人了,去年还有了个儿子,您听着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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