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贺景源忽然呵斥住丁荃,纵身一跃下台,将戏班子的长戟抽了出来,然后重新回到台上。
长戟对向了丁荃,贺景源的神情淡淡的:“你心里,早就不想做我的妻子了,是不是!?”
所以那些日子,她的反应才那么奇怪!让他看不出来问题到底在哪里,也无法安心。
她只是在慢慢的想清楚,然后与他做一个了断!
可笑的是,一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心里为他找理由,找那些可笑的苦衷。
“阿荃,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正如你所说,是不是只要将你打下去了,我们的婚事就继续!”
“是。”
贺景源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说我们见面的那一日,我想起来了。阿荃,你打不过我的,你这又是何苦!?”
严格上来说,贺景源不是在妄自尊大。
他本就是军人,多年来更是不断操练,丁荃不仅练功练得束手束脚,更多时候也是为了女儿家的自卫,又怎么能和贺景源比!?
当年在河边,她打不过他,今日在这台上,她也未必有胜算。
“阿荃,你记着,用尽全力,只要我打赢了你,往后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我自己奋力得来的!”
话音刚落,贺景源狠厉出招,长戟直逼丁荃!
丁荃一惊,下意识连连后退,可是戏台位置有限,再退只会掉下去!贺景源面露得色,大有要直接把她逼下去的架势!
丁荃急中生智,忽然纵身一跃,轻功轻盈而又迅捷,躲过了贺景源的这一刺,不料贺景源返身一个回马枪,丁荃躲过尖韧,贺景源直接长戟一挥,重重的打在丁荃的身上,活生生将她打到了地上,重重一摔!
“阿荃!”秦氏尖叫失声,丁永隽也怒了:“住手!全都住手!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台上,丁荃一个回旋踢,将贺景源踢倒在地,自己也借力起身,与此同时,长鞭终于挥出,当空打出一声裂响,贺景源想抓住鞭尾,不料丁荃一个摔鞭,鞭子尾巴仿佛蛇尾一般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留下掌心的剧痛。
丁永隽慌忙走到白氏面前:“白师……不是,白将军,你快阻止他们啊!贺家那小子是动真格了!阿荃再怎么会功夫,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若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可是这里已经没人听丁永隽的话了,台上的打斗竟然被大家当做一场好戏来看,你来我往的攻守竟惹来一阵阵喝彩和鼓掌,白氏喝着茶,看着台上的人,眼神捉摸不定。
贺景源果然是很有作战意识的,丁荃的攻势其实并不狠毒,至少她不懂得出招定要伤要害的道理,与他周旋下来,贺景源明白她平日里所谓的练功,也就是与会心疼她的师父师兄喂招拆招,瞬间便确定了自己的战略。
长戟一个横扫,直接打在丁荃的小腿肚上,丁荃再次跌倒,贺景源直接刺过去,台下一阵惊呼!
“阿荃——”
丁荃为了躲避贺景源的一刺,只能往一边滚去,可是贺景源一刺下来落空,紧接着继续攻击,丁荃一瞬间滚到了戏台的最边上,贺景源眼中迸射出胜利者的喜悦,最后一次狠狠地刺了下去!
丁荃没有想到招招致命的贺景源竟然比当年还要厉害,然而,眼看着她就要滚下台的时候,一个身体忽然冲到台边,挡住了她要滚下去的身子。
长戟没能刺过来,而是被一双手死死地握住了。
“秦大人!”
“啊——”
鲜血顷刻间就从秦泽的指尖流出来,滴在了丁荃沾了灰的脸蛋上。
秦泽看也没看贺景源和那随时能削掉他一双手的兵器,而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丁荃。
那一瞬间,丁荃觉得天地万物好像都没有声音了。
秦泽的眼神,从她的眼眸传入了脑海,再从脑海直直往下,精准的震动了心头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这一幕让贺景源觉得极其讽刺,他大声道:“,丁荃!你输了!”说着,他作势要挥动长戟,大有将秦泽一双手都废了的架势。
那一瞬间,丁荃忽然伸出手来,一只手握住了长戟,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在秦泽的身上,秦泽的身体被掌力冲击,利刃被抽离,划破了手掌,却也免了被废的结果。
丁荃用力一抽,虽然没能将长戟从和景园的手中抽出来,却将他往前一带,一脚踢在他的腹部!
只要丁荃再用些力气,就能借着脚上这一点着力点将他甩踢下去!
可是贺景源哪里能这样认输,他直接松开了长戟,丁荃那一脚刚好将他提回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丁荃重新站了起来,竟然将手中的长戟丢回给他。
贺景源接过长戟,狠厉的盯着她。
丁荃的表情沉静,谁也不看,忽然连连上前,似乎是想要近身。
吴副将看到这里,早已经是惊心动魄,且不说秦大人为何忽然那样失态,就那女子来说,刚才和这一刻给人的感觉都十分得不同!
方才她更像是个耍花把势的小姑娘,但这一刻……
吴副将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氏。
那股子狠厉,竟然十分的像白氏。
看出来的丁荃想要近身,贺景源自然不能让她如愿,一旦近身,长戟就不便攻击她。
可是丁荃的轻功十分的厉害,比起轻盈速度,他显然落下一节!
丁荃绕到他身后,以长鞭手柄击打了一个穴位,那一刹那,贺景源只觉得被击打的位置剧痛无比,转身就要反击,可是丁荃已经闪身到她身前,又是一击!
她虽然医术不精,却死记硬背了穴道的位置,此刻一打一个准,专打他身上的死穴!
当丁荃一鞭子戳在他耳后的部位时,贺景源只觉得脑子一涨,忽然没了意识!
那个时间很短,但是足够丁荃一鞭子抽向他。
近身攻击让长戟失去了战斗力,反而拖累了他的速度,挨了两鞭子之后,贺景源的脸上出现了血痕,可是丁荃的速度更快了,她飞身至倒下的旗杆边上,将旗杆一头搭在戏台子的架子上,一头延伸到了医馆阁楼的窗户里,横在了空中,旋即回到还没清醒的贺景源身边,长鞭头绕住了他的脚,飞身而起,越过长杆,借着下落的速度和力量,竟然将贺景源倒掉了起来!
长戟落地,贺景源败。
一阵寂静后,不知道谁大喝了一声:“好!”
然后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这份热闹中,所有人只看到贺景源在挣扎了一下之后,脱了力似的昏了过去,却没看到前一刻从某处打出的银针,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脖颈。
“丁姑娘!你赢了——”
丁荃的力道有限,下来的时候能借着力道把人吊起来,但是此刻就有些顶不住了。
身上的疼痛和情绪上的波动一起涌上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鞭子跟着松了,贺景源从她的面前坠下,跌倒在地。
周围仿佛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但是丁荃第一个感觉到的,还是血腥味。
一个奇怪的意识强撑着她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了秦泽面色沉冷。
她被秦泽抱着走出人群,往医馆里面去。
“淮清哥哥……”
“别说话。”秦泽的声音竟然沙哑。
丁荃这一刻是想要关心他的伤的。
手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是渐渐昏沉的脑子好像也坏了似的,记忆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那个林子决裂的晚上,然后,她竟然问了一句十分不着调的话。
“你抱着我,不怕让你心仪的女子瞧见了……伤心吗……”
秦泽大步往医馆里走,声音冷的像冰。
“有什么好怕的,她反正都快死了。”
第80章 心意
一枚小石子砸入沉静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也惊醒了丁荃。
入眼是一片青山翠绿与碧波清潭。
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鼻尖嗅到了熟悉的烤鱼味道。
这是她十分熟悉的那个湖边。
也是认识贺景源的那个湖边。
那一瞬间,丁荃忽然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里面。
因为她早已经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贺景源,从此以后不再沉浸在过去的愤愤不平中,像他一样,明白自己有什么是可以去追求,可以去得到,完全用另外一种态度来活下去。
可是在府衙的监狱中,当丁荃从连珠的嘴巴里听到贺景源所经历的一切时,才明白他的改变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做出的这些选择和决定又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四方军是以养军为主,驻扎护守四方的同时,协助作战。换言之,朝中只要有重臣想要培养人才,就可以把人塞进去,历练一段时间,一旦发生动乱,四方军应援之时,参战即记功。
所以在四方军中,有不少是人是身份显赫的。贺景源家中求了盛京城中的贺家一脉才将人送了进去,能力也已经到头了。
曾经的贺景源,也是怀着满心的抱负和希望去了那个地方,可是在那里,他没有体会到手足情深的肝胆相照,甚至不像是一个人一样的过了许多年。四方军不同于边关应战的征军。
贺景源在那样的地方,除了忍受侮辱,别无他法。
连珠的确是军队救下的一个农户女子,也因为无家可归,被中年的厨娘恳求收下做伙房的丫头和洗衣丫头。
这也是四方军不同于一般军队的特殊之处,毕竟在一般的军营中,是严禁女子随意进出的。
后来连珠才知道,是因为有一个公子哥瞧上了她,想弄到军营里玩两下才特别动了关系,让她顺利留下。险些被侮辱之际,是贺景源救了她。贺景源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的告诉她,不要随意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要对任何一个人好,想好好活着,就要学会低头,学会避祸。
当连珠亲眼看到那人报复贺景源,竟然给他喂尿的时候,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杀了这个人的想法。可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斗不过这些有背景有实力的公子哥,直到当初收留她的厨娘知道了这件事情。
令连珠想不到的是,厨娘的一家也是四方军从土匪手中救下的人,为了报答他们,厨娘带着自己的女儿进了军营伺候他们,不料几个醉酒的士兵侮辱了她的女儿,那可怜的女子选择了自尽。最后那几个士兵被军法处置,上面本想给厨娘一些银子作为补偿,不料厨娘并不要这些银子。
她坦言,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伤害她女儿的人既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与四方军就不存在什么愁怨,说到底,她们一家的命也是四方军救下的,若当初没有那一遭,她们落在土匪手里只会受辱更多。
厨娘一番剖白惹人动容,军营便留下了她继续做一些杂活。
可是从那以后,军营里开始有了一些改变。
只要是想塞到四方军里面来挣功勋却是十足纨绔的人,待一段日子必定上吐下泻浑身无力,查则无毒无病,可是就是无法正常操练了,最后这些纨绔都被领回去,四方军中的风气稍微好了一些。
这一切,都是厨娘所为。
她恨得不是四方军,而是那些在这里胡作非为的人。
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厨娘,能做的只是尽力的将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赶走,方法则是瞧瞧给他们做一些属性相克的食物,这些食物吃了不会验出毒素,但是与身体的相冲能将一个人彻底的摧垮。
连珠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希望,她恳求厨娘教她这些,她愿意帮着厨娘一起来做这件事情。她更希望那些真正努力过的善心人能得到他们应该的,好比贺景源。
“外人只知道军营的生活十分的辛苦,却不知道到底辛苦在哪里,更不知道‘辛苦’二字根本不配来形容这些。在动辄几十万大军的战场上,死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上千人,在那个只剩下厮杀的地方,你见惯了马革裹尸的场景,对人命也会漠视起来。自然,漠视的是别人的生命,与此同时,自己的这条命也会格外的珍视。因为除了自己,不再有人会看重它了。适者生存,存活方有希望。”
“我可以为了贺郎做任何事情!可是你做过什么!?只因为你的师父曾经是将军,能助贺郎平步青云,你就配得上贺郎吗!?凭什么!你能为贺郎做的,即便是多花一些时间和功夫,我也能做到!你和你师父跟那些靠关系进军营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丁荃忍不住问她:“那贺景源呢!?他接受这样的选择,又和那些承了家中关系进入军营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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