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进屋的丁凝缩缩脖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姐。丁婕露出几分鲜少有的幸灾乐祸,“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胡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今日!?”
丁凝哼哼,深吸一口气进去了。
缘竹低声道:“大姑娘,咱们怎么办呀……”这次的事情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是配合着演了几场戏,三夫人应该不至于怪罪。缘竹也是心有戚戚眼,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和声和气,像只小白兔似的三夫人发起火来竟然比大夫人还要令人害怕。
轻声细语的听着心都颤。
丁凝走进来,耷拉着脑袋跪倒万氏面前:“娘。”
万氏理都没理,这是十分反常的。她对杜嬷嬷道:“把人带出来。”
杜嬷嬷低垂着眼眸微微颔首,转身进内屋带出两个人来。
当这两人被丢在地上的时候,丁荃还想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其中一个人是谁。
“你、你不是……连珠!?”
两人之中的女子,正是新收进庄子里头,派到丁荃院子的那个小丫头连珠。
只是今日的她看起来,哪里有平日的娇憨单纯!?
她的嘴角有血痕,看着丁荃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敌意,她边上的男人模样倒是端正,可是已经濒临昏死,想来也知道刚才是经过了非常激烈的反抗的。
“怎么是你……”
连珠顿了顿,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开口:“你们丁家一家,为富不仁!说什么救济灾民,还不是让我们做你们的苦力!怎么没见你们花钱给我们这些贫苦人家重建家园!?什么有德之家,我呸!”
她的声音像是有两重似的,一重尖锐,一重沙哑,合在一起宛若鬼魅。
可是这难不住丁荃,她虽然医术不精,却也听说过有一种药草熏出来的烟,闻了之后会伤嗓子,声音都会变得很奇怪。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绑架我爹!?”
“你别听她胡说!她现在才是骗你!”丁凝冷不丁的戳穿了连珠的谎言,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母亲,见万氏低头喝茶没有要阻止的样子,这才鼓足了勇气继续道:“三姐,或许你该问问你的未婚夫婿贺景源,说不定他能告诉你她是谁。”
此话一出,连珠果然露出了惊惶的神色,这反应也被丁荃察觉,她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阿凝,你能不能再说的清楚一些!?”
丁凝无所谓的点点头:“那些日子你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个丫头,原本我也不放在心上,可是后来我每次来找你,都能碰上她在你的屋子外头转来转去,谁若是察觉到她鬼鬼祟祟,她就索性将吃的拿出来,坦言自己是在偷东西吃。”她哼笑一声:“她还挺聪明的,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找一个最不会被问罪的理由。外面那么多的灾民食不果腹,这个理由简直再适合不过。”
连珠飞快道:“四姑娘,你想要针对我,也不用这样冤枉我。我的的确确是饿了找东西吃,难道就因为你们想要冤枉一个人,就能胡说八道了吗!”
丁凝说了一圈又转回来了:“我说了呀,我是不是说谎,找贺景源来不就知道了么,你怎么费尽心思的帮他娶我三姐,难道他这点情分都不留,救都不救!?”
丁荃愣了好一会儿:“什么……什么帮忙!?”
丁凝无奈道:“你可还记得贺景源送你定情信物的那一日!?我与你出门还在说这件事情来着,紧接着你就收到了贺景源的定情信物,你不觉得奇怪!?且那一日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你竟然也没察觉。”
丁荃看了一眼连珠:“那一日……是你跟着我们?”
她努力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这件事情,可是又不明白了:“且不论你与景源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帮他就罢了,为何要绑架我爹!?”
忽的,丁婕在门外出声:“三娘,爹刚刚被救回来,绑架爹的人已经抓住,还是早些休息,咱们这头将事情了了也就罢了,三娘您的二十万两,阿婕稍后会让缘竹悉数送还,在娘与二娘那边,就说是顺利将人赎回来的,您意下如何。”
万氏无所谓的笑笑:“你安排。”然后放下杯子:“也是,晚上吃这么多茶,又该睡不着了。”她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丁永隽心中一动,正准备说什么,丁凝已经笑嘻嘻的凑过去了:“娘,我陪您去休息。”
万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回房了。走到丁永隽身边的时候,万氏淡淡道:“三哥还是去看看姐姐,姐姐到底是不如从前了,什么事都能倒下,阿芙知道病痛磨人的苦,毕竟姐姐也是因为担心三哥才生病的。”
丁永隽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万氏和丁凝走了,丁婕才从外面进来,对身后的几个家丁道:“将这两人送往官服,那里有人会收押他们,做的仔细些,不要让人察觉。”
连珠和那个男人一起被带走了。丁荃还是没明白:“大姐,我还没问清楚……”
丁婕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还不够清楚吗!?”
丁荃:“我……”
“这个连珠并非西南过来的灾民,听口音都听得出来,贺景源所在的四方军原本也是常年迁移驻扎,若我没有猜错,这个连珠就是这个时候和贺景源认识的,其实这不重要,他们二人相识,丁凝已经查证过了,这一点你毋庸置疑,其他的事情也可以稍后跟你解释,如今重点在于这个连珠在贺景源那边帮他接近你与你亲近,转身竟然将父亲从府中绑架带走,信中不许我们报官,其实就是在逼着你将事情告诉贺景源。”
“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将爹放回来。她以为,你告诉了贺景源,如果贺景源没能将爹救出来,我一定会和贺景源之间有罅隙?”
丁荃如遭雷劈。
丁婕叹了一口气:“即便你与贺景源没什么,府中也会带丧,到时候你们定好的婚期也要推迟,阿荃,这个女子没有她看着的那么柔弱,从这一点用心足以见得她有多歹毒。”
丁荃:“景源哥哥……真的和她认识!?”
丁婕:“这,你就要亲自去跟贺景源求证了。”
这个真相震撼的丁荃有些恍惚。为什么会是这样……
人已经清理干净了,丁婕也要回去了。走之前,她忽然又问了一句:“阿荃,若是贺景源真的狠心绝情将一切推翻,反而质问你,你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吗?”
丁荃如梦初醒:“质问我!?他质问我什么!?”
丁婕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自然是质问你,既然绑匪的信中说了不许报官,你为何还是选择将事情告诉了秦大人,而非他这个未婚夫婿!?”
“我……”丁荃被丁婕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呢……
她脑子很乱,乱到甚至有点想不清那天是怎么迷迷糊糊的就跟秦泽坦白了。
秦泽……秦泽……
不对!
“大姐,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了秦大人!?”
一个更大的猜想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或许这件事情是连秦泽都参与其中的。
她有点难受:“你知道我会碰到秦大人!?那你知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快死了!他受了很重的伤!”
丁婕终于一愣:“你、你说秦大人受伤了!?”
第75章 坦诚
秦泽受伤的事情,显然是在丁婕的意料之外。在丁婕来看,秦泽那样的人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受到严重伤害的。
除非……
她低估了这个男人对阿荃势在必得的决心。
丁荃没有急着去找贺景源。她想先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再去评断。
第一个逮的自然是丁凝。
丁凝好不容易哄睡了万氏,瞌睡连天的出来就被堵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我说了很多遍啦,不是我要故意骗你的!我也是被人挟持的嘛!”
“谁!”
“就是那个和秦大人一伙的男人啊!长得可大只了呢!你记得么!”
“你说的是上次被山匪抓走,在山上被你忽悠的那个男人!?他和秦大人认识!?”
“可能认识哦,我也不知道啦,总之我上次忽悠了他,他又是个细作,罗老大被抓了之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放出来了,我和你去挑东西那日找到我,说什么让我近来一定要看着你,留意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我就觉得那个连珠很可疑嘛,谁知道跟了一阵子,真的有问题。你不用怀疑了,她说她好吃,我亲眼看到她把管家留给她的面条倒了,也搜到了她房间里的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的全都是你日常衣食住行的喜好,然后再去给贺景源看。我是不知道贺景源为什么在你面前提都没提她,但是贺景源对她不错,两个人看起来挺熟的。”
丁荃认真的听着,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定:“那你这边还知道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找你留意这些!?”
丁凝瞌睡的不行,小脾气也上来了:“都说了我不知道嘛!”
丁荃也来气了:“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听他的话!他是坏人怎么办!”
“他认识秦大人嘛,秦大人也和他相熟,难道你不相信秦大人嘛!”
“我……”又是秦泽。
丁荃猛然想起来,有一日她去找秦泽商量事情的时候,那个周世昭刚好也在,如果他真的是这样和丁凝说的,那这件事情可能还是跟秦泽最有关系。关押到衙门的两个犯人,没有秦泽审理一样无法正法。丁荃歇都不歇,连夜赶到了医馆。
明日一早,父亲会正常的在家中出现,给大娘和母亲一个解释。
可是连珠和那个男人,甚至是贺景源这边要怎么处理,丁荃还没想好。
到了医馆的时候,门都已经关上了,未免弄得人尽皆知,丁荃索性翻墙进了屋子里。
她的轻功一向都很好,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
刚走到秦泽歇息的房间时,丁荃瞧见了大师兄卫旋和师父白氏从秦泽的房间走出来,丁荃心中一动——师父或许是刚刚跟秦泽诊断过,她想过去打听一下秦泽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
就在她刚刚靠近的那一刻,卫旋忽然冲到白氏的面前跪下将白氏拦住:“师父,弟子冒死相求,请师父不要将师妹嫁给贺景源!此人阴险毒辣,今日为了师父的一个承诺能这么不择手段,他日为了步步高升,定然会辜负阿荃!师父不也说阿荃像年轻时候的您吗!?您忍心看着阿荃一步步的陷进去吗!?”
白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卫旋,冷笑一下:“这话是阿荃让你来说的,还是你自己想说的!?”
卫旋不说话了。
白氏的语气凉薄:“若是她自己想说的,为师也无能为力,为师曾问过她,是否就选定了贺景源,她也应下了。只要是自己做的决定,他日不管遇到什么都该自己来承担。若是你想说的,那为师还是之前的那番话,你不合适。”
卫旋沉着脸,一双拳头紧紧握住。
就在白氏准备越过他离开的时候,卫旋忽然站起来,对着白氏大声道:“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哪里是为了帮阿荃完成心愿!?你是为了帮你自己完成心愿!你要一座桥梁,一个踏脚石,一个将你和从前的荣光联系起来的契机!所以你看中了贺景源!你以为他会成为你的左右手帮你得到失去的一切吗!你错了!他今日能对秦泽不择手段,他日也能对你过河拆桥!”
白氏转过身就对着卫旋狠狠一踹,卫旋立即飞出两丈远,撞在一根圆柱子上,一声闷哼跌在地上。
“师兄!”丁荃自屋顶落下,飞快的跑过去将卫旋搀扶起来:“师兄!你没事吧!?”
“阿荃……你怎么……”卫旋话没说完,呕出一口血来。
丁荃不可置信的望向白氏,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师父……”
白氏见到她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大半夜的来这里干什么!?”
“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氏不动声色:“什么真的假的!?”
丁荃深吸一口气,低沉道:“你……答应过景源哥哥什么事情!?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白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丁荃:“阿荃,贺景源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你。他既然成了你的夫婿,那也是我的半个徒弟。我做师傅的帮衬帮衬再正常不过,你师兄近几日本就有些神经兮兮的,今日说的话更是胡话,你可信不得。”
丁荃盯着白氏,淡淡道:“阿荃也正奇怪,师父从一开始就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武之人,什么时候竟然也能帮衬上景源哥哥……”
“不要再啰嗦了!你这么晚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个晚上,丁荃收到了太多太多的消息,这些消息拼凑在其,慢慢的酝酿成了一个真相。
她的眼神乱了一下,也将心中滔天的情绪压了下去,低声道:“我是来瞧瞧秦大人,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想看看秦大人醒了没有……还有不少事情得他亲自来处理。”
白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顿了顿,丁荃果然又道:“师父,其实……阿荃虽然心仪景源哥哥,但只是源自于多年前的一个邂逅。这么多年来,景源哥哥随四方军驻扎历练,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我曾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或许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可没想到此次他回来竟然一口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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