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予绫醒来时,晕倒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她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起身,看看周围的环境。待确定她身处的是郡王府内,而不是乌镇的那个小院子里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里不是周天行的卧房,而是她原本住的地方,能回到这里就是希望。
随即,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从她的腿骨和肩胛处传来,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忙望向她的身上,竟然是未着寸缕,这使得她倒抽一口气。转瞬想到可能是周天行为她换的,她便又开心起来。他肯亲手为她脱衣,是不是说明,其实他那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语只是气话而已?
她勉强半坐起来,看向受伤的小腿处,那里已经被白布包扎起来,同样的,她的肩胛上的箭伤也已经被处理好了。
她拥着被子,开始翘首以盼,只望周天行能来看她。但是,她又有些担心,担心他被她气得不轻,不会轻易和她和解。
这时,她听到有推门声传来,鬼使神差的,她迅速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期间,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鼻子都歪了,却不敢发出声音。
不大一会,有人走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摸她的额头。
那双大手,她自是熟悉的,便是周天行的。她一阵窃喜,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此时,她无比想念他,即便他们刚刚分开不久,即便他就在身旁,她还是想念他。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是又怕他知道她已经没有危险后拂袖而去。
她闭着眼睛,暗想,假装昏睡确实能留住他。但是,她又不安心,她明明已经想好了,以后要相信他,要善待他,不再隐瞒他,不再利用他。
现下,她假装昏迷不醒博取他的关怀,也算是一种隐瞒和欺骗吧?思及此,她不安,刚好这时感觉他好似在凝视她,她便再也装不下去,索性一下睁开眼睛。
当看清楚他要做什么时,她又后悔这眼睛睁得太快了。
此时,他弯着要、低着头,唇已经快要贴着她的唇了。如此模样,正是要吻她。
但是,她这一睁眼,让他尴尬起来。她看到,他的眼中先是出现震惊,而后有些喜悦,却马上归于平静,冷着眼眸看她。
见他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她顿时着急,道:“天行……”
他站住,却没有回头看她,声音冰冷的说:“何事?”
“我……”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想到刚才他想要吻她的事情,便脱口说道:“你想吻就吻呗,何必偷偷摸摸,我不介意的!”
她说完这话,便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但是又觉得矜持本就不值二两银,抛弃就抛弃吧。
谁知道,他转头看向她,冷冷一笑,道:“你是在嘲讽我吗?”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她一时震住。
他见她不语,脸色越来越黑,说:“你嘲讽得确实很对,而今你我各不相干,我实在不该做出如此类贼似鼠的举动来!”
萧予绫听到他将类贼似鼠咬得极重,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下,什么不好说,偏要说个偷偷摸摸。这个时代的人,追求的是大仁大义,追求的是光明磊落,尽管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种追求,却是害怕被人说成小人的。偷偷摸摸,可不就是用来形容鸡鸣狗盗之辈的嘛!
她后悔万分,想要道歉,哪知道,他竟然像阵风似的,迅速离去,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这一走,好似把她的心带走了一般,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这样的感觉,令她很不喜欢,如同可怜的小兽,被世界背弃了一般。
她无力的将脸埋在枕头里面,暗想着等他下次来看她,一定不能说错话,一定要哄好他,一定要将他怨愤的情绪慢慢抚平。
拿定主意,她又开始等待他的到来,只是很可惜,她等待了四天,除了几个婢女和大夫,没有见到其他人。
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她终于按耐不住,想要自己跑去找他。虽然,大夫嘱咐她半个月内不能下地,她却置之不理,趁着奴婢没有在房间里时,自行穿好衣服下了地。
当那只受伤的腿脚碰到地上,她顿觉一阵尖利的疼痛从腿骨里传来,疼得她身体一软,差点没有倒在地上。幸亏她眼明手快,扶靠在了床边,才免于摔个鼻青脸肿的厄运。
经过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小腿骨那里,有点濡湿、粘黏的感觉。随即,她又想,大概是错觉吧,都过了这么多日,那里应该已经结疤,怎么可能动一动就裂开呢?
思及此,她深呼一口气,开始单脚着地,蹦蹦跳跳的出门。
刚到门边便遇上秀荷,秀荷见她的模样一惊,忙上前搀扶她,道:“王妃这是做什么?大夫说王妃半月不得下地,王妃如此乱来,难道不怕以后落下病根吗?须知道,伤经动骨一百天,王妃的小腿骨虽然没有骨折却是被箭头伤到了,如何能大意?”
萧予绫摇了摇头,可怜兮兮的说:“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我实在想见王爷,他已经四天没有来看我了!”
听到她的话,秀荷一愣,而后面带不忍之色,支支吾吾说道:“王爷、王爷近来政务繁忙……王妃还请安心养伤,待王爷有时间,定然……会来看望王妃的!”
萧予绫是个聪明人,如何会听不出秀荷的意思来,怕是周天行不想见她,所以秀荷才如此搪塞吧?
她抿了抿唇,道:“秀荷,你说王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秀荷眼神闪躲,不答她的问题,只是劝道:“王妃不要多想,快快回去躺着吧!”
说着,秀荷看向她的腿,猛然发现她的衣裙上面沾了血迹,惊呼道:“王妃,你的伤口裂开了!”
话毕,秀荷忙招了两个奴婢,强行将她扶到床上躺好,而后慌慌张张的出门叫大夫。
等到大夫来时,见到她腿上的白布已经被血浸湿,便要动手为她重新包扎,她却是不让,自顾自的抱着腿,嚷嚷道:“我想见王爷,你们去叫他来……”
秀荷见状无法,只得长叹一口气,道:“请王妃稍后,奴婢这便去请王爷前来。”
她开始在床上焦急等待,她以为,他依旧在意她,依旧关心她,听到她的伤口裂开,他必定会来看望她。
谁知道,一刻钟后,秀荷面色不好的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周天行。
萧予绫的心,顿时跌倒谷底,他这是丝毫不在乎她了吗?她都如此撒泼、吵嚷了,他还是不肯来看她?
明明预感到这点,她却还是不死心,强作笑脸,向秀荷说道:“王爷是不是还在宫中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之事?”
“王妃……”秀荷小心唤着她,嗫嚅道:“王爷说……让王妃自己珍重自己的身体,还说若是不及时包扎,等待腿坏了,王妃怕是再也走不出这王府了!”
闻言,萧予绫的面色变得惨白,半响才颤抖着嘴唇说:“他、他是说气话,还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奴婢……不知。”
“那你可有告诉他,我不见到他就不会让大夫包扎?”
“说了。”
“他怎么说?”
“王爷说,公子是长子,更是嫡子,绝不能有一个坡脚的母妃。若是王妃腿脚不利索,便不要见公子了。”
如果说秀荷先前的话狠狠刺痛了萧予绫的心的话,那么现下这番话已经让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了。
她以前常常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诓骗他,现下才知道,她比起他来,简直是天壤之隔。之所以他会上当受骗,不过是心甘情愿,如今他不愿意了,他便有上千种方法来制住她!
想到他竟然利用孩子来威胁她,她陷入绝望之中,难道两个人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只是她一个人心怀执念,不肯正视这个事实而已?
秀荷小心看她,只见她脸色惨白、闭着眼眸,睫毛一眨一眨的,上面还挂着水珠,明明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却倔强的咬住唇瓣不肯哭出来。
秀荷心软,劝道:“王妃,王爷此番也是为了王妃的身体着想,若是王妃不肯包扎,真的伤了腿脚……”
不等秀荷说完,萧予绫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道:“让大夫过来为我包扎吧!”
闻言,秀荷先是一愣,而后忙说道:“请大夫为王妃治伤!”
大夫忙不迭的上前,用东西垫高萧予绫的脚,这才小心的为她拆掉包裹伤口的白布。
萧予绫沉默的任由大夫动作,半响才说道:“秀荷,若是可以,请转告王爷,是妾身任意妄为了。这样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
秀荷听她的话语,一怔,欲言又止,最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是小声应了,没有再说别的。
萧予绫静静的躺在床上,大夫什么走的她都不知道。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只觉得胸腔里的东西被人挖走一般,让她感觉到了空虚和怅然,甚至听到了滴滴答答滴血的声音。
她想到一句话,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不要等到过期才想要。她的爱情,是不是已经过期了呢?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秋风大作,听着更夫一边边的打更……直到黎明破晓时,才终于睡着。
她刚睡着没有多久,房门便轻轻被人推开,周天行缓缓走了进来,站在她的床头,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移的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外面传来轻呼声,道:“王爷,该去上朝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将她放在外面的手小心放到了被子里,又帮她把被角掖好,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遇见秀荷,他如常一般吩咐道:“好生照料王妃!”
话毕,他便举步欲走。
秀荷思量再三,终是追了上去,道:“王爷,奴婢有一话想说。”
他停下步子,负手而立,道:“什么?”
“王爷,王妃近来日日想见王爷,想来王爷也是如此。既然王爷日日天不亮便来看望王妃,为何王妃求见王爷时王爷又无动于衷?”
秀荷问完,小心抬头看向周天行,发现他后背挺直的站着,好似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秀荷觉得自己不该多嘴,准备下跪告罪时,忽听周天行幽幽一叹,道:“她心性太高,又胆大妄为,若不借机打磨一二,只怕日后她不知收敛,难当天下妇人的楷模。”而且,她三番两次的想要离我而去,我若不给她教训,她怕是不会绝了这个念头。
最后这句话,周天行当然不可能说出口,秀荷也无从得知。
秀荷心里想的是那句‘天下妇人的楷模’,这话说得虽然隐晦,可是她却听得出来其中深意。秀荷心念一动,道:“王爷,奴婢以为,王爷既然有此心,不如请几个宫里的老人来指点指点王妃。像现在这般……”
听她话说了一半却不继续,周天行似有些好奇,转身看向她,问:“像现在这般如何?”
“像现在这般冷淡王妃,只怕是太过,反倒适得其反……令王妃心灰意冷,再次萌生去意。”
“她这次不会离开的。”
“王爷何以如此肯定?”
“她这回该是真的舍不得本王……”周天行说着,发现秀荷听到他这话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遂意识到此话多有不妥,忙接着道:“……的孩子。”
秀荷原本不想笑,可是,即便灯光昏暗,她也能看见周天行微红的耳朵,一时失态便噗嗤笑出了声。
顿时,周天行的脸板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有何可笑之事?”
秀荷听得出他虽然声音清冷却并未动怒,便也不害怕,只是微微俯首,道:“奴婢是想到王妃舍不得公子所以不会离去而开心!”
周天行一怔,冷冷看了秀荷一眼,想要责备她,却又觉得不妥,最后干脆不言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