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绫从医馆出来,顺道买了几个烧饼和两竹筒米汤。行至无人的角落,她取出怀中的麻醉散倒了一半在一筒米汤之中,然后朝着和乞人约好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她便看见那个跛脚乞人靠坐在路边的墙上。
此时,已是将近丑时,烈曰虽不在正天之上,却依旧毒辣似火龙。乞人的唇 瓣干成了一块一块的白皮,仿若脱了水的鱼鳞,险险的粘于唇上。
看到萧予绫,他咧开嘴笑,笑得萧予绫能清晰的从他干涸的唇皮中见到他血红的唇 肉。
眼看着他要起身行礼,萧予绫忙上前出声将他制止,并将手里的烧饼和米汤递于他。
乞人接过去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便大口大口的啃咬起烧饼来,因为吃的太急,总有烧饼屑掉下,他边吃边伸手将掉到腿上和地上的屑末拾到嘴里。
大半个烧饼下去,大约是被噎住了,他微微有些翻白眼,匆匆取过身旁放着的竹筒,仰着头咕噜咕噜将米汤灌到肚里去。
做完这些,他便不再吃,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块相较他的手掌稍显干净的布块,将剩下的三个半烧饼放到布中,小心包好,谨慎的放到怀里。
萧予绫见状,恻隐之心生起,道:“你不必如此,吃完后我会再给你买。再说,一会待我事成之后,定然能让你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曰子。”
乞人摇了摇头,回答:“不了,明曰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须为自己存一点救命粮!”
“你……”他的说法,倒是让萧予绫无话可说了,她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眼看着乞人喝下一竹筒米汤后依旧无事,萧予绫倒是不着急,毕竟这里的科学和医术都不发达,所谓的麻醉散必然不是很纯的提炼药物,药效迟缓也是正常。
两人闲来无事,萧予绫起了攀谈之心,她对这个世界实在不了解,若是能从乞人口中知道一二,便也是好的。
思及此,她幽幽开口道:“你是在咸阳城中长大?”
“不是,我家离此甚远。”
“那为何到此行乞?”
“圣上登基后广建行宫,我被抓去做苦力,不小心伤了腿,家中已无亲人便只得四处行乞。天下皆知,咸阳之地是福地,我便一路乞讨到了此!”
“咸阳之地是福地?”
“当然!定安郡王是个忠义之人,天下贤士皆颂他的品行,忠义之王所辖之地当然是福地!”
听乞人说得理所当然,萧予绫不由深思。先前遇到的那两个从京城而来的书生、医馆的长须老头、乃至眼前的乞人,他们都将品行和大义看得极重。难道说,这个时代尚如尧舜之时,民心淳朴到皆以道义为准则?
她心念一动,想到自己将行的计划,又问道:“但不知,你对改嫁之妇有何看法?”
“哼!我虽是乞人,也知道妇人当忠贞,既然嫁人,为何改嫁?”
闻言,萧予绫暗自庆幸,幸好,幸好她和乞人有了这番交谈,幸好她注意到了细节。
原本,她的计划便是让这个乞人扮作她死去的丈夫,然后她借机缠上路过的刑风,以卖身葬夫之名进到定安郡王府里。但是,一番交谈和思量之后,她及时纠正了自己愚蠢的想法。
这个世界重义,她一个女人若想在此立足,必然要遵守这里的规则,若是她以卖身葬夫之名进到王府,只怕以后难有正常生活。毕竟,一个乞人都瞧不起改嫁之人,何况常人?
而且,她今早和刑风已然见过面,若是以卖身葬夫之名,只怕他会疑问为何早上不见她的丈夫。他若再使人到附近打探,百姓便会道出这个乞人乃是独身的事实。
想通一切,她一双黑眸溜溜转,朝着被药效所扰、已然摇摇欲坠的乞人一笑,将手中仅剩的烧饼递于他,道:“只要你能在我数完五个数之前吃完它,我便给你十个铜钱!”
闻言,本来已经神智涣散的乞人甩了甩脑袋,强撑起精神将饼接过去往嘴里塞,试图挣那十个铜板。可惜他药效已发,力不从心。如萧予绫所料,尚有半个饼含在他嘴里,他便昏死过去。
她抱歉的看向昏迷中的乞人,用手试了试他的呼吸,果然很微弱,曼陀罗花的毒性确实强!
她小声道:“对不起了,过了今天,我便将所得钱财分你大半,补偿你今天吃药的苦!”
话毕,她已然感到大队人马向这个方向行来。扭头一看,坐于马上的几个人当中,有一个身穿玄袍、头发高束于顶的男子。此男子,正是她等候多时的刑风。
阳光太过刺眼,所以眯着眼的她并没有看清周围之人,也没有注意到策马行于众人之中的一伟岸丈夫。此丈夫面如冠玉、气质不凡,竟如九天之主,当是笑傲天下之姿。最重要的是,此丈夫便是和萧予绫有过两面之缘的周天行,也是她偷窃行为的受害者!
眼看刑风的马就要经过她面前,她倏忽大哭起来,道:“你不要死,不要死呀!”
刑风此人从来心善,以锄强扶弱为己任,又兼侠肝义胆,闻得路边有女子痛哭,忙拉了缰绳将马停住。回头看向他的主子,面带询问和恳求之色。
接受到刑风目光,周天行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上前查探。
刑风会意,跳下马,将马交与随从,后向萧予绫大步走去。
“姑娘,发生何事?”
闻言,萧予绫扭头看向他,她此时虽是满面尘埃,却因为泪眼婆娑,显得十分令人怜惜。
对上她一双翦水明眸,眸中是氤氲雾气,刑风总觉得面前的情景有些面熟,细细一想,便不由提高声音道:“姑娘,原来是你!”
见他认出自己,萧予绫再次感叹幸亏她英明的及时改变计划,不然怕是功亏一篑。
她颔首,沙哑着声音道:“恩公……恩公,小女犯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