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调侃道:“你没去过吗?我怎么记得你说去的时候天太热,岛上全是人,你光记得看人山人海了。”
余秋尴尬,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现场又翻车了。
老教授却笑了起来,目光悠远:“人不多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空气带着咸湿味。海风吹在耳朵边上,会有呜呜的声音,像是病人床头的摇铃。”
余秋吓得不轻,立刻强调:“我可不想听摇铃声。”
没事的话,病人总不至于摇铃喊医生过去陪她聊天。
老太太笑了起来:“这摇铃声就是上帝的呼唤呀。上帝招呼我们赶紧替他完成解除人类病痛的任务呢。”
余秋耍赖:“那他们不痛是最好的,不痛的话也就不用费力祈求上帝的帮助了。上帝太忙了,这么多人向他祈祷,他都顾不过来。”
老人笑容满面:“上帝无处不在,也许他现在就在聆听我们的谈话呢。”
她话音刚落下,前面就传出了惊呼。
余秋跟林教授面面相觑,上帝不会真如此之敏锐吧,这么快就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
两人赶紧站起身,朝发出惊呼声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女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不停地抽搐。
旁边站着位中年女士焦急不已地喊着:“囡囡,侬怎么了?莫要吓姆妈。”
她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快,吴侬软语叫人听不明白后面的话,是不是在提供病史也说不清楚。
不过从那年轻女郎两眼往上翻,身体抽搐不停的模样来看,她瞧着像是癫痫发作。
周围很快就围起了一道人墙,隐藏在宾客中的安保人员围了过来,隔绝了宾客与她发病的姑娘。
众人的惊呼喊叫声不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中毒了,有人投毒。”
然后整个宴会大厅瞬时陷入惊恐中,老夫人跟桨夫人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往发生骚乱的地点走去。
听到那中毒了的呼喊,桨夫人突然间厉声呵斥:“谁能在这儿下毒,如果要下毒的话,第一个也应该是毒死我。”
老夫人也抬高了声音:“倘若下毒,也应该是冲着我来。大家不要人为制造恐慌,还请大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妹俩的疾言厉色与温声细语一唱一和,总算是压住了现场的骚乱。
然而参加宴会的男男女女还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偷偷交换着眼神,仍旧没办法消除怀疑。
没错,这看着就很像是特务搞暗杀的手笔。还不知道是点着年轻的姑娘究竟被下了什么毒药呢。平常这姑娘身体好好的,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啊?
恐怕问题还出在她父亲身上,谁让她父亲是出了名的夫人派。
搞不好这就是有人在提醒,让他们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免得到时候刀子送到脖子上了,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宴会现场就有名声显赫的大夫,他们很快过去查看情况,考虑是癫痫发作。现在得赶紧送医院。
陈老焦急的很,一个劲儿招呼余秋,想让她也过去看看,最好上杀手锏立竿见影,让这年轻女郎好起来。
余秋真是哭笑不得,假如是普通的癫痫发作,那就让病人静静地抽搐完毕拉倒。如果是持续性癫痫大发作,那也是上镇静类药物。
她又不是神仙,她能够折腾出什么新办法来。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动作麻利的急救人员抬走了那时髦女郎,医生带了药过来给她推下去之后,她的情况好了一些。
单价从余秋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余秋只来得及瞥见她乱糟糟的头发。至于病人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完全看不清楚。
倒是她的母亲跟在后面,捂着脸,不停地哭泣。旁边陪伴的中年男人眉头紧锁,瞧着面色凝重。
女郎的母亲哭泣着喊:“表哥,这可怎么办?囡囡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中年男人没有答话,只陪伴着妻子送着女儿上救护车。也许他也没办法回答妻子的问题,说不定中毒的疑云也在他脑海中盘旋。
这种想法并没有任何过错,按照目前的表现,余秋也不能排除投毒的可能。毕竟,署毒强中毒也可以表现出类似癫痫发作的状态。
余秋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流行病学调查案例,某一村庄持续有人发生癫痫死亡。当地人都残说本地风水不好,还说是开矿的时候断了龙脉,所以遭到了山神的报复。后来疾控中心跟派出所联合过去调查,才发现是一农妇因为与他人发生口角,所以陆陆续续投毒10年,几乎把全村人都杀光吓跑了。
毕竟正常人癫痫发作死亡之后,也不会想到要尸检什么的。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村子里头继续生活了10年,谁也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好了。”桨夫人安抚众人,“不过是一场病而已。人生在世,谁没有三灾两难呢?大家不必慌张,没事了。”
话虽如此说,宴会的气氛还是受到了严重干扰。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原本打算与老夫人交谈的客人们也三三两两找了理由过来打招呼,提前退场了。
每个人都殷勤地劝老夫人早点休息,他们怕舟车劳顿,老夫人的身体吃不消。
余秋侧过头看陈老的面色,陈老也是微微皱眉,瞧着颇为严肃的模样,甚至看上去还有些苦恼。
不过说实在的,就人家这种特务头子的段位,脸上表情要是能叫她内心的真实情绪,那也就奇了怪了。
陈老见余秋目光瞥向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问:“你觉得她是怎么回事?”
余秋摇头,毫不犹豫地打破了陈老对于神医的幻想:“不知道,特发性症状性隐源性癫痫都有可能,其中光症状性癫痫就可以分成局限性或弥漫性脑部疾病与系统性疾病,接下来还可以细分成十几种情况。单中毒就有酒精、异烟肼、卡巴唑等药物及铅、□□等重金属中毒等等。”
所以光癫痫发作这么一件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老脸上浮现出怅然的神色,呢喃自语一般:“这样啊。”
余秋只得匆匆朝他点点头,避到边上去了,她真怕陈老再抓着她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
除了这桩意外,后面的宴会虽然没有提前结束,但也是草草收场,坚持到最后离开的几位宾客脸上笑容夹杂着勉强。
桨夫人倒是强打着精神一一送宾客离开。瞧见余秋跟林教授他们的时候,那位二小姐还主动拿自己开玩笑:“我要是早点结识二位医生,说不定我就能生个孩子了。”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石破天惊。
余秋知道她一贯做男装打扮,甚至讨厌别人提起她的女性身份,没想到这会儿她居然主动拿自己开涮。
桨夫人笑了起来:“你要是有孩子呀,你就可以尝尝当年你爹妈的滋味了,养孩子可真不容易。”
二小姐立刻笑,与桨夫人一道送老夫人回房。
余秋与何东胜还有林教授跟在服务生的身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东胜在门口告辞的时候,朝余秋使了个眼色。
林教授主动建议他们:“你们可以在饭店里头逛逛。吃过饭是要消消食的,听说这里看夜景不错。”
余秋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示意何东胜早点回去休息:“我们站在窗户边也能够看到外头。”
她说的不是虚言,饭店建在半山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此刻还没有著名的101大厦,饭店就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地标。
夜色阑珊,灯火辉煌。比起大陆,此时的苔弯要更热闹些,听说还有夜市。
只不过隔了山坡,那远处的热闹再传过来的时候就蒙了层纱,瞧着虚无缥缈。只那人间闪烁的灯火与山上天空挂着的星星交相辉映,显出了宁静到近乎于忧郁的味道。
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疑云同样笼罩在她心间,倘若真是中毒的话,那可就算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有他们这些人访台,凶手就未必会下这个毒手。
这让林教授难以释怀。
“我觉得不可能。”余秋声音低低的,“这间饭店是归二小姐管的。倘若出事,的确很能让夫人他们难堪。但同样的这间饭店的地位非比寻常,它是苔弯接待外郭政要的场所。一旦这儿闹出下毒的丑闻,官方丢不起这个脸。”
老桨本就是最好面子的人,这种丑闻有伤郭体,已经完全超乎了他能够忍受的权力内部斗争的范畴。在如此严格的安保流程下能够完成下毒任务,可想而知,主事者的智商肯定不低。既然如此,他完全没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这样惨烈甚至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的方式出这个头。
所以综上所述,它更加倾向于,这人要不就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要不就是单纯地发了病。
疾病就像个肆无忌惮的孩童,永远不会看人的脸色,他想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想怎么折腾人就怎么折腾人,它才不管生病的对象究竟有多可怜呢。
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估计有的忙。”
余秋赶紧去张罗床铺,殷勤地帮自己的老师铺好被褥。她那讨好的模样看得林教授忍不住发笑,总觉得这姑娘难得主动,实在是殷勤过了头。
她按住余秋的手:“好了,你去睡你的吧,我自己来就好。”
余秋这才嘿嘿干笑,钻进了被窝。
可惜她睡得不晚,这一夜却并没有睡好。她做了噩梦,梦见她独自一人站在产房里头。
台上的大肚子正在生娃,宝宝的头都要冒出来的时候,大肚子口吐白沫,两只眼睛往上翻,抽了起来。
要命啊,子痫发作真是要人的命。
她大声喊着护士过来推药,她招呼着助产士拿产钳给她。
然而她周围空空如也,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跟那个生孩子生到抽起来的产妇。
抽着抽着,台上大肚子变成了先前那姑娘的脸。
余秋被吓醒了,她坐起身的时候心脏还在扑通通跳个不停。她面如死灰,绝望地坐在大床上,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彻头彻尾的没有希望。
她住进了六星级饭店,她作为被邀请过来的宾客,她又不是在值班,她干嘛要想这么可怕的事情。
林教授已经起床,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见到余秋的样子,老人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这是?”
余秋摇摇头,含混不清地应答:“没什么,大概是我认床头吧。”
这话说的真亏心,她有什么床头可以认啊,向来是逮着机会就赶紧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压根就没有当豌豆公主的命。
老人点点头:“那赶紧去洗漱吧,我估计习惯了就好。收拾完了咱们下去吃饭。”
凭借房门钥匙,她们可以享受两份免费的自助早餐。
余秋嘴里头“嗯嗯”应着,进了卫生间。
她瞧见玻璃镜上印出的那张苍白呆滞毫无活力可言,像是被男狐狸精吸光了精气的脸,忍不住又开始哀嚎。
这都是什么破梦啊,真讨厌!
她洗了把冷水脸,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陈老急吼吼地催促:“林教授,小秋大夫,你们起来了没有?”
余秋关了水龙头,拿毛巾擦干脸,奇怪地从卫生间伸出脑袋看外头。
林教授已经开了门,满脸疑惑:“怎么,现在就要出发吗?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这个时候医院还没有完成早晨正常的交接班工作呀。
陈老摇摇头:“不是的。”
他看见余秋从厕所里头伸出的脑袋,立刻招呼,“既然你已经起来了,那就跟我跑一趟吧。”
他压低声音,面色凝重,“那个姑娘的情况不太好。
余秋奇怪:“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陈老看了眼余秋,语气说不清楚的复杂:“抽搐就没停下过,用了药,人深昏迷了,现在已经插上管子了,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让她父母做好思想准备。”
余秋大吃一惊,看样子这姑娘应该不是单纯的癫痫。她去的也是大医院,想必神经科的医生给予了对症处理。然而情况没好转不说,居然还发展到这种程度,病程进展如此之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呀。
难不成真是中毒?而且中的还是不常见的毒药?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