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队长动作麻利,直接掏出胸章,叫林斌戴上。
林斌一边别胸章一边抱怨:“你这人真是不够意思,既然有,干嘛还要埋汰我?”
何东胜叹气:“我也没有几个呀。”
就这些还是他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的。
林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就够了呀,我们才几个人啊?”
何东胜摇摇头,借口自己要去找余秋了,没有再理会林斌的疑问。
然而小林大夫却不打算放过他,做医生的人很疑惑:“你怎么会事先准备这些?”
他敢肯定,老人家要搞纪念的事情很可能是临时起,意前头绝对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
何东胜含混其辞:“我猜的。”
为什么老人会选择十一月份来杨树湾,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凑这个时间瞧那对龙凤胎吗?
当然不是,从他们想方设法将老夫人请过来的时候,何东胜就猜测到了另外一个可能。11月12日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1966年的时候,何东胜还在上中学,当时很多地方都搞了声势浩大的纪念活动。
那么现在,日子连得如此紧密,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今天再看到老先生他们赶回来,何东胜就论证了自己的猜测。
林斌听的目瞪口呆,感觉他们实在太可怕了。怎么一点儿小事背后还藏了那么多层意思?
难怪老先生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嫌弃他笨。哪里是他笨啊,他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摸着良心说,现在放眼全郭去问一问,到底谁能想到今天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啊?多少年不提的人了。
林斌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地回去等生日宴。谢天谢地,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可以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生日面果然是雪白的面条上过了鸡蛋,桌上还有两碟子菜,一份豆腐鱼头一份豆芽菜烧猪血。
老夫人瞧见他们胸口别着的胸章时,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老先生也指着自己胸口的胸章,颇为怀念的模样:“这还是66年发行的吧?他们也给我留了。”
他抬起头来,“先生是伟大的格命先驱,他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老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指着桌上的菜道:“这都是先生爱吃的。他这人吃东西,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她眼中浮起了雾气,慢慢凝结成水珠,滚到了她的眼角。
老先生也不晓得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清,只笑着接话:“在这一点上我们又都有公同处,胃口相似,都是简简单单的吃东西。我爱吃豆腐,我记得你父亲也爱吃豆腐,清清白白,营养又丰富,我们是可以拿豆腐当肉吃的。”
小桨先生不防自己被点到名,赶紧点头:“父亲饮食一向清淡,豆腐也是他偏好的食物。”
他又关切地看着老夫人,“父亲每年的今天都会特地摆上这些,缅怀先总理。我们时刻都不敢忘记总理的教诲。”
老夫人擦干了眼泪,笑着点头:“这就好,到了今天还有人记得,我只觉得欣慰。”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小桨先生的脸上,言辞恳切,“我想去岛上看看,先夫长眠于山下,他还有很多亲人故旧朋友。我想看看他们。”
她轻轻地嘘了口气,“清明节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先夫。我想告诉他们,先夫安眠之处一切都好。”
小桨先生端正颜色,郑重其事地应下:“夫人,此事我一定会回报父亲,并极力促成。其实母亲对夫人颇多挂念,常常担忧您身边无人照顾。我过来之前,父亲也特别交代,倘若夫人有任何需求都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出笑容,眼神也明亮起来:“我一切都好,时常也能陪伴在父母身旁。唯独挂念你们,担忧你们的身体健康。现在见到了你,我心中满是欢喜。”
陈老笑着接话:“夫人要是能去岛上,想必大家都高兴。”
“当然要高兴喽。”老先生兴高采烈的模样,“应该的,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都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团圆。”
他点点头,像是在表达对于自己观点的肯定,“都要团圆。当兵打仗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打起仗来,就搞不清楚人到底在哪儿了。父母思念儿女,儿女牵挂父母,夫妻分居,彼此挂念,应该团聚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小桨先生,“既然今天我们能够聚在一起公同缅怀先生,那么中华儿女也应该齐聚一堂,家人伙伴亲朋不再分离。我现在就说个话,我们的门是敞开的,欢迎随时过来探亲。”
他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王老先生道,“我今天请他做个保票,证明我说话是真的。我们不搞统战,就跟前头送你们的人回去一样,没有政治任务,我们没有安排任何任务。就是该让人团聚了,哪有人不想念家里头的道理呢?”
小桨先生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无权拍板决定任何事,这件事同样得向父亲禀报。
老先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强调道:“我们上报纸的,我公开的讲,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妥,你们就拿报纸来骂我。当面骂没关系,我会看着这个事情,争取不被你们骂。你们要商量也行,但是不要再耽误了,马上就要1975年了,都过去了20多年时间。我们都老了,更何况家里头的老爹爹老妈妈,这个阎王爷是最不通融的,不给人时间慢慢等的。”
小桨先生赶紧应话,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传达。
老先生却不放过,先下了定论:“今年,就是在元旦前,咱们得把船啊飞机呀搞起来,好歹得让人两边走动。还有信件,人来不了,起码信件要到,云中谁寄锦书来,全是相思。”
他声音放大了一些,“这个事情我先拿出我的态度,我们的门是开着的,随时欢迎过来看。你们要准备,我也不反对。不过,快点儿,我是急性子,实在是怕等不及。”
小桨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最后只能一一应下,保证回去之后就立刻汇报,着手处理。
老人家却像是对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一样,都开始兴致盎然地规划起蓝图来,“今年过年肯定热闹喽,咱们中郭人过年最讲究的就是团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这下子肯定得好多人,儿孙满堂。”
他又认真地强调,“通邮,先把信件搞起来,让两边知道对方的消息。我这可是认真地讲,一别几十年,也不晓得家里头的情况。说不定都各自再成家了,先弄弄清楚,别到时候两边一照面,本来是欢喜团圆的大好日子,结果先打起来了。”
说着,老人家居然嘿嘿笑出了声。
小桨先生真是目瞪口呆了,这几天时间的接触他算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中公领导人的不拘小节。
与自己严谨端庄的父亲相比,很多时候,这位老人甚至看上去不像郭家元首,太马虎,太漫不经心了。
可讽刺的是,在父亲与他的交锋之中,却是他获得了胜利。
但让小桨先生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正儿八经当了20多年的郭家元首,却依然没有元首惯有的严谨。居然连这种话都能拿到台面上说,而且说的时候还兴致勃勃,似乎丁点儿都没觉得不雅观。看样子他在美国人面前直接抓身上的虱子,压根不算什么了。
老人笑完之后,面色才严肃起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争分离是最要不得的,很难受,生死茫茫两不知,很煎熬。还是要聚在一起好,不然双方都很痛苦。”
小桨先生也神情严肃:“您说的没错,是应该团圆的。”
老夫人笑着催促他们:“别光说话了,快吃面。不然面条都坨了。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事。”
一桌人呼呼啦啦地干光了碗里头的面条,那两盘子菜也是底朝天。林斌连鱼汤都没放过,直接咕噜咕噜喝了一干二净,最后还点评,豆腐鱼汤就是香。
老夫人十分高兴:“我也觉得这是最好吃的。”
天色已晚,警卫员们护送着客人下山去。小桨先生与陈老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即将离开,回到海峡对岸。
众人行到山脚下的时候,原本幽暗的夜色突然间亮如白昼。一群年轻人横看成排纵立成列,组成了足足有好几百人的方阵。
他们身着中山装,手上高举着先总理的大幅相框,大声念诵:“纪念伟大的格命先行者先生!纪念他在中郭珉主格命准备时期,以鲜明的中郭格命珉主派立场,同中郭改良派作了尖锐的斗争。他在这一长斗争中是中郭格命珉主派的旗帜。……他全心全意地为了改造中郭而耗费了毕生的精力,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从山上走下来的众人,都难掩面上的惊讶神色,老夫人面上的肌肉动了几下,内心情感的激动已经完全没办法掩饰。
一盏盏灯亮起来了,一群群人汇聚到一起。除了领头的知青以外,还有稚气未脱的孩童,林斌就认出了小娃娃当中的二丫的脸。
圆圆脸的小姑娘,小脑袋抬得高高的,跟随着大哥哥大姐姐们一块儿齐声念诵老人家写的纪念文。
他们的周围还簇拥着杨树湾的社员,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先生的胸章。
林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搞不清楚何东胜究竟从哪儿弄到了这么多胸章。
廖副书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要他说小何队长气魄还是小了点儿,做事情嘛,就要大手笔。这又不是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事情。
老人家都将老夫人请到山里头来了,那就代表着老人家是感念那位先生的。他一直都很肯定那位先生做出的贡献。
既然如此,纪念日的活动就算从简,也得让老夫人感受到珉众的热情与爱戴呀。
多不容易,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家里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搁在以前讲,就叫众叛亲离。
不过没的办法,搞格命就是这样,首先被牺牲掉的就是个人感情。舍小家为大郭,讲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小桨先生与陈老,先是反应不过来,而后愈发沉默,他们没有加入到念诵的队伍,但是同样没有开口斥责,没错,这篇纪念文应该可以说是不偏不倚,还是充分肯定了先总理的功绩。
等到山下的人念诵完毕,陈老先生突然间引吭高歌:“我们郭父首创格命格命血如花推翻了□□建设了公和……”
小桨先生立刻跟上,他一开口,他们带过来的其他所有人都齐齐跟着高唱:“珉生凋敝 郭步艰难祸患犹未已莫散了团体休灰了志气……”
一直到“格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歌声落下,廖副书记才高兴地大声强调:“今天我们纪念先生,要发扬先生的格命精神和战斗精神,毫不妥协地把反对帝郭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为实现祖郭领土的完全统一而奋斗。”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带着红领巾的大丫跟大宝给老夫人献花。
旁边的记者赶紧按下快门,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还有电影制片厂的人,直接将这一段都拍了下来,记录下这历史的时刻。
老人家笑着点头,跟王老先生说了几句话。
过了没一会儿,照相机与摄像机都被送了过来。
老人家相当大气地将这两台黑家伙推到小桨先生面前:“胶卷底片你们可以拿走,我们不强求这个。待到你们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发表也没关系,我们讲究的是感情。我们就等着你们发邀请函,好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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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为什么这么快?(捉虫)
李老先生没有说大话,第二天早上报纸新闻广播里头都不曾提到苔弯客人到访的事情, 也没有照片影像流出来。
头版上最醒目的是两篇文章, 一篇是大陆开放门禁,欢迎苔弯同胞回乡探亲的公告。另外一篇则是老先生亲自撰写的关于纪念先总理的文章。
他在文中肯定了先总理的功勋, 并且大大赞美了他的成绩和他的精神, 最后又点到了。中郭人讲究虚岁,虽然是108岁的诞辰, 但要是先总理还活着的话,那也是109岁。
九九归一, 最是圆满。种花珉族也该到了圆满统一的时候。
余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确没错,1966年是诞辰100周年,那现在才1974年的11月份, 准确的说就是108周年。可为什么先前大家伙儿却像是集体忽略了这件事情一样?全都默认是109周年。简直不可思议。
这篇文章下面配了张照片, 就是在杨树湾拍的,整齐的队伍高举的着先总理画像, 大声念诵纪念篇章。还有并排战列的老先生与老夫人, 正在接受小孩子献上来的花, 所有人都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镜头还准确地捕捉到了廖副书记那张圆滚滚的脸。看的余秋就是心中一阵憋闷。
这人要走起狗屎运来,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廖副书记大概是拿了开挂的剧本, 怎么哪哪儿都能让他风光得意c位出道。
余秋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明明搞纪念胸章这件事还是他们家何东胜先想起来的, 最先冒着风险戴的也是她家何东胜, 结果风头全被廖副书记抢光了。
这家伙可真是阴险毒辣, 不知道在旁边偷偷地看了多久的动静。
何东胜却感慨,廖副书记果然大手笔,这人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向来都是不声不吭,一出手绝对震撼到所有人。可偏偏谁也不觉得他老奸巨猾,只觉得他咋咋呼呼的爱热闹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心眼。
余秋冷笑,她现在看老廖可真是狡猾的狡猾。一个人要真是没心眼,能够从一无所有的普通工人一路飞升为省委第一副书记吗?虽然说后面是跨越式进步,但前面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县格委会主任也不是一般人啊。
瞧瞧这么一张照片,上了报纸,他就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现在谁都知道他是老人家的人了,想动他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余秋甚至怀疑老人家准许这张照片上报纸,就有替廖副书记保驾护航的意思在里头。毕竟现在发展工副业还是困难重重,总是难以完全摘掉资本煮义的帽子。
继而她又疑心自己想多了,毕竟按照老人家大开大合的处事风格,他还不至于关心报纸上究竟登什么。
真正操刀的人应该是王老先生,唉,没错,老先生就是一个连报纸排版都要亲自过目的人。
那就说明王老先生也在支持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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