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桨先生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医生,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说了。
“这里头固然有忠公方面想要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将她送到海上的因素以外,也是在公然地向全世界肯定她的身份。”
周医生正色道,“如此一位身份暧昧不清,甚至可以说来历存疑的人,官方公然为她背书,就是在压下那些还敢再怀疑的声音。
假如她没有大能耐,忠公方面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替她做安排?您也看到了,因为她,忠公甚至要让协和医学院在这儿办个分校,就是为了配合她搞医学研究。除了她以外,谁还能得到如此的待遇?
换而言之,这世界上有哪所医学院能够培养出她这样的医学天才?她擅长的疾病包罗万象,再不可思议的病症到了她手上都可以得到治疗,而且治疗的有依有据。
假如这是在造假,那就更可怕,因为只能说明大路方面的医学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没有任何一种科技是可以单独发展的,倘若如此的话,那就证明大路的工业科研体系已经可以排上世界一流水平。”
周医生转头看陈老:“陈老您是研究中医药的,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陈老沉默了半晌不吭声,最后还是点点头:“没错,也许她就是能人异士。她渴望的不过是统一这件事,可以说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正治信仰。我倒是认为起码为了顺利统一这件事,她不会对三叔下毒手。”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真有意思,她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我们这边呢?”
周医生不假思索:“她要是直接在岛上的话,她就是非法行医了。”
谁敢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开刀看病啊。
也就是这片土地才能够允许这样的奇葩存在,并且让奇葩茁壮成长吧。
余秋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奇葩,即便奇葩是个中性词,指奇特而美丽的花,她还是要崩溃的。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中国汉字渊源流长,什么样的形容词不好呀?为什么非得是奇葩?
坐在她对面的林斌却觉得她就是朵食人花,绝对够得上奇葩的标准了。
天啦!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了那种事情。
小林医生到现在都想捂嘴巴,感觉实在太可怕。
闭嘴!余秋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小林大夫,敢吐露一个字,姐姐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她的眼神太过于阴险毒辣,可怜的小林医生赶紧死死闭住了嘴巴,防止她削苹果皮的刀会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余秋满意地点点头,削完一个苹果直接自己啃了。哎,盛情难却,王老太太拎过来看病人的水果,病人现在都没通气呢,老夫人又不吃,那只能她来帮忙解决问题了。
天啦,她得夸一句,这苹果真甜。杨树湾不长苹果树,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苹果了。
林斌看她没有分给自己的意思,只能狠狠的咽下口水,没滋没味地询问:“你真的想去苔弯吗?”
他总觉得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晓得打什么坏主意呢。
那位什么陈老,一到杨树湾就逛来逛去,还跟他们医疗器械厂的人聊个不停,也不晓得究竟想探听什么。
老人家却说随他们去,真是的,小林大夫都快愁死了。
余秋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吃苹果吃得更香了。她咽下口中的苹果块,漫不经心道:“去就去呗,我又不是没出过门。就是丢下这边的事情,我有些愁。”
她的无痛分娩事业才刚搞起来呢。她还要开展新生儿疾病筛查。她要趁着自己还担着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头衔时,把妇幼保健工作当中现在能进行的部分都全面推广下去。
谁知道她的官帽子能戴多久啊?少了官方身份,花100分力气都未必能够推进一分工作。
所以说古代阎王爷给人下评分的时候,好官或者好皇帝可以直接升仙的,因为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能够做成的事情也越多,自然就功勋越高啊。
林斌看她吃得香喷喷,下意识的又要咽口水。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只手,上面捧着红苹果。
老夫人忍俊不禁:“你吃就是了,这儿的水果你都可以吃。”
林斌委屈地看了眼余秋,他老怀疑自己敢抢她的水果,她会想办法给自己小鞋穿。
老夫人被他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笑了,安慰这年轻的大夫道:“没事,我拿给你吃的。”
林斌这才痛快极了,他抓起苹果直接开啃。还削什么皮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小林大夫啃了一大口苹果,感觉自己没遭到余秋威胁,那大家还是好同志,他很可以关心一下女同志:“你要去苔弯的话,不害怕吗?”
余秋摇头:“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要脸的人,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再说抓了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个大夫而已。”
她笑眯眯的,“不过,要是多点人过去,说不定我胆子就更大了。”
林斌很是同情她:“那你们什么时候过去?可惜我要上课,不然可以跟你们一块去了。”
其实不上课,他也不能离开。老人跟他赌什么气呢?明明他不给做按摩的话,老人压根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又开始吃那么多安眠药。
余秋想要翻白眼,年轻人,你想多了,姐姐才不打算邀请你同去苔弯。姐姐可没有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谁知道你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啊?
“我希望我们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可以过去进行交流。”余秋认真道,“我听说苔弯也在实行计划生育正策,双方可以在优生优育问题上做进一步的沟通,共同进步。”
她微微侧过脑袋,“这是关系妇女权益的大事,也关系着整个珉族的健康发展。”
摸着良心说,苔弯的计划生育正策执行的很不错,更温和也更人性化,从60年代末期开始推行,加上经济发展的因素,岛上在80年代就实现了人口低增长。到了21世纪,有关部门甚至得想办法促进人口增长。
可见,计划生育这件事情未必需要采取血腥手段进行强制。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旁边的老妇人突然间开口,“我想过去瞧瞧。”
余秋跟林斌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老夫人微微地笑:“那也是我们的国家,我为什么不能去呢?我还有亲人在那边,我也想瞧瞧他们,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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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抬起头微微的笑:“假如先夫在天有灵, 看到我上海岛, 他一定会高兴的吧。他一直是最惦记朋友的人。”
林斌表情严肃, 他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他立刻起身,充当好信使的角色奔赴到山洞前,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没想到他刚见到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人就诧异地看他,语带责备:“你怎么没有请大姐一块儿过来啊,赶紧的, 大家伙儿坐在一起吃生日面。”
林斌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大姐是谁呀?他们一般称呼王老太太为大姐。可今天既不是大姐的生日也不是王老先生的生日呀。谁过生日?干嘛要吃什么生日面。
这下子老人家不高兴了,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今天是他的诞辰,109周年是个大日子。”
老人缓缓地走出山洞, 站在太阳底下重复了一遍,“今天虽然不是整日子,可也是要有表示的。都请过来吧,请过来一块儿吃面条,过个中郭的生日嘛。”
林斌仍旧满头雾水,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的诞辰纪念日,109岁的到底是哪一位?
可是老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发了话就要人照办。那位平常陪同在旁边的女工作人员这会儿又不在, 林斌连个外援都找不到, 他只能硬着头皮稀里糊涂的跑去当传话兵。
坐在床头椅子上的老夫人半晌没有回应, 只怔怔的发呆。
林斌都疑心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明明老夫人先前兴致挺好的, 还同他们说笑,还拿苹果给他吃。
小林大夫感觉自己的脚板擦满了银针,根本没办法站着,可要是坐下的话,估计椅子上也会密密麻麻地冒出针头。
还是算了吧,宁可针尖戳脚板心。
可怜的林斌没有得到准话,也不敢离开,就两只眼睛向余秋求救。别光看着呀,赶紧帮忙说句话。
其实余秋也搞不清楚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可既然109岁,而且这个时候被郑重其事地提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那位先生。
那位天真一辈子执着一辈子奋斗一辈子,难听点儿讲,又带着点儿失败一辈子腻味的格命先驱,老夫人的亡夫先总理先生呀。
他在大陆的地位也是起起伏伏,虽然被肯定,被称赞,被纪念,但这几年却是沉寂的被有意无意忽略的。
今天老人家能够想起来他的诞辰,不管这份想里头有多少政治意味需求,对于老夫人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起码他们还愿意在面子上做漂亮些,老夫人怔仲片刻,才轻轻地点头,压着声音回答:“好。”
余秋不由得动容。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他们能够赶在今天,又重新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已经体现出了诚意。
说句不好听的话,故去了这么久的人,除了至亲以外,倘若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谁又可能记得他的诞辰纪念日之类的呢。
就算是子女,也会常常忘记父母的寿辰。活人尚且如此,遑论死者。
林斌瞧老夫人点头,可算是松了口气,顿时连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子。
他兴高采烈地同老夫人道别,继续去当小信使,还有小桨先生跟陈老他们要通知呢。老人家说了要大家伙儿一块儿好好吃顿生日面的。
哎呀,生日面是不是要打荷包蛋?橙黄的荷包蛋,雪白的面条,再撒点儿切碎了的青绿蒜叶,天呐,光是一碗面就足够让他垂涎三尺。
病房门合上了,老夫人握住余秋的手,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你。”
余秋有些茫然,老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件事情跟她没关系,她基本上也见不到那位老人家,更别说什么单独谈话之类的。这个功劳她可真不敢随便揽下。
老夫人却摇摇头:“我谢谢你做了这些事。假如你不是把杨树湾的医疗搞得这么有声有色,我就不会到这儿来。假如你不是在这里搞妇女病普查,李姐就不会做体检。她这人生了病都不愿意看大夫的,要不是你给她做检查,我们还发现不了问题。”
她微微地点头,目光有些恍惚,眼中却含着笑,“这趟杨树湾我来对了。”
余秋不知道老人的来对究竟包含了几层意思,她赶紧又强调:“那也是您平易近人,没有嫌弃我们是乡下小医院。”
老夫人笑了起来:“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何谈平易近人啊。”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来这里,给李姐看上了病。我已经心满意足。”
病床上的李姐早就精疲力尽,这还是强撑着冲老夫人笑:“先生虽然故去了,我还蒙了他的恩泽。”
不然他们也不会来杨树湾。
老夫人又抓住她的手,露出笑容来:“对,我们都蒙了他的恩泽。睡吧,没关系,已经过了7个小时。睡醒了,刚好起来吃饭。”
几乎是她话音一落下,床上的李姐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老夫人面上浮着宁静的笑容,她又重复了一遍:“真好,我还有亲人在。”
余秋蓦地鼻酸,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都会永远陪伴着您的。”
小林医生欢天喜地请来了客人,然后满心期待生日宴。
他现在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余秋那个小气鬼一句话都不透露,不过何东胜不愧是他的哥们,很讲义气,只三两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小林大夫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啊,原来是那位先生啊。66年的时候,我们学校还组织我们参加过纪念活动呢。我的胸章还没丢呢,一直保留着。”
何东胜大喜过望,立刻招呼林斌赶紧别在衣服上。
小林大夫满脸茫然:“我没带出来呀,我东西都放在京中了。”
见何东胜满脸无语地看他,林斌还委屈的很。这事儿真不怪他,主要是他突然间被人从课堂上喊出去,然后就被带走了,他连洗漱衣服都没带。亏得这些天冷得够呛,他没出什么汗。不然洗完澡连衣服都没得换。
他今天在杨树湾的澡堂子里头洗过澡之后,穿的还是原先的脏衣服。
何东胜已经完全不想再理会他。这都好几天的功夫,他也不怕身上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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