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看着老人疲惫不堪的模样,鼻子发酸:“伯伯,你要照应好身体,我们都需要你。”
老人冲他笑:“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再撑也撑不了几年。以后这个国家还得靠你们。”
林斌被叫进屋中给老人按摩,李大哥退出了屋子。
他瞧见站在树荫下的何东胜,礼貌地冲对方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找何东胜说话的样子。
可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只笑着招呼何东胜:“你坐火车也累了吧,赶紧先去休息吧。趁着这会儿清静。”
因为老人家睡眠不好,最近林斌不在的日子,他又得依靠安眠药,所以睡觉是大事,除非十万火急,否则没有任何人敢打扰。
何东胜点头谢过对方的好意:“你也休息吧,李大哥,我看您最近都没歇着。”
李大哥摆摆手:“我不算什么,我就怕我做的太少,叫旁人受累。”
树荫底下的气氛一时间又陷入沉默。李大哥到底没再说什么,而是去休息了。
何东胜也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客房小憩。
穿过廊下的时候,陪伴在主席身边的女工作人员喊住了他,往他手里头送了封信,小声道:“这封信上个月就寄回来了,不过你不在,只能拖到现在。”
何东胜看着信封上余秋的名字,一颗心狂跳不已。他赶紧跟人道谢,拿着信就回客房,关好门又合上窗户,迫不及待地拆阅。
不知道是因为不在乎还是并不晓得他们的信会经过检查,余秋开篇就是大段对何东胜的思念。其实看写信的时间,应该是她出发去日本的路上写的,当时两人才刚见过面,小秋还亲了他。结果这封信却写的缠绵悱恻,让何东胜看的都脸红。
一想到这信有可能已经被旁人看过,他心里头真是满满的嫉妒,又有种说不清楚的自豪。这信是写给他的呢,是他的小秋写给他的。
何东胜一字一句贪婪地阅读着女友的信,他伸出指尖摸索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小秋的脸。
真想她啊,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想念。每天都在想,不管去哪儿都想。
他真想跟小秋这样躺在床上,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讲,一想到她在身旁,就是满心的欢喜快乐。
何东胜将信抱在怀里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感受余秋的气息一般。
他念念不舍地看完了一页又看下一页,等目光落在最后女友对他的叮嘱上时,他心中忽然一动。
其实小秋最后的话语十分中规中矩,无外乎让他好好工作,要心系格命生产,不要辜负了大好光阴。
现在的人写信,无论会不会有其他人看,最后都会来这么一段,像是升华主题一般。
可是小秋特别强调了,让他多做事,少夸夸其谈,要注意团结大部分同志,不要搞个人小圈子,尤其不要想着走捷径,靠巴结红人出头。
按道理说,小秋知道他的为人,晓得他不是讨好卖乖的性子,那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一点呢?
何东胜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越过窗户。那里不远处就是李大哥暂时休息的地方。
他又想到了林斌刚才的担忧,心中猛然一惊,脑子里头的思绪纷繁交错。
小秋是看出了什么吗?还是她知道了什么事情又不能讲,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他,小心跟这位李大哥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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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瓦的天空
何东胜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 余秋已经进入沉沉的梦乡。
飞机从香港机场腾空而起, 掠过亚欧大陆万里平原和湖光山色, 崇山峻岭,大江大河, 海天一色都被抛在了身后。
整个飞行时间要持续十几个小时,她不睡觉干什么?中途转机的时候还是徐同志叫醒了她,不然她可以一路睡到底。然而转了飞机之后, 她安顿好自己之后, 第一件事仍旧是睡觉。
明明这几天时间里,谁也没有虐待她, 逼着她熬夜,可是她却像是几辈子都没睡够一样。毕竟兼职不好干,实在太耗人精力了。一想到现在她终于正儿八经重新恢复大夫的身份,即便只是去开会, 她也觉得整个人都身心舒坦,总算回归了自己的舒适区。
下了飞机, 余秋依然困得睁不开眼睛, 因为此时此刻在国内正是深更半夜。她人不困了,可是生物钟却告诉她应该睡觉。
徐同志在旁边推着她往前走, 口中不停地念叨:“倒时差, 你得赶紧到时差, 不然明天开会, 你总不能在会场上睡觉吧?”
余秋嘴上应着, 眼皮子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 怎么也没办法睁开。
所以旁边有人掠过去的时候,她仍旧毫无所觉,至于为什么旁边突然间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跟呼喊声,她更加满头雾水。
直到徐同志拖着她往前跑,大喊大叫的时候,她才有种被瞬间惊醒的感觉。奈何睡眠带来的迟钝感依然延续,她只感觉面前人影乱晃,然后耳边响起了凄厉的哭喊。
再然后,她就看见一个小孩躺在地上抱着胳膊大哭。
余秋有些蒙,下意识地就想过去询问这孩子究竟怎么了?家长呢?没有家长陪同吗?这小家伙瞧着好像还不到10岁吧。
旁边警察大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口音极重的英语,余秋愣是一个单词没听懂。那小孩还在地上滚着,哭得厉害。
徐同志直接过去拿回被偷的包。
余秋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她的包被顺走了。
这个包还是徐同志在香港给她置办的,她总不能人到了国外还拿个布兜兜装东西吧。从杨树湾带出来的包实在是太破旧了,出门在外总得体体面面。
其实这包里头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主要是她作为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压根就没有身上放钱的习惯,也没什么钱好放。
她离开京中的时候,何东胜倒是想给她塞钱来着,还是她告诉自己的傻男友,人民币在国外没办法花。省吃俭用的小何队长才只好收回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
所以她现在两袖清风,特别的清高,身上毫无铜臭味,有的全然是穷酸。
她的护照还是徐同志保管的,余秋不知道是为了防止她叛逃,还是单纯为了管理方便。
这个被抢的手提包里头最宝贵的财产应该就是那一盒子糖,他留在身边准备摸着吃的。
不过这个宝贵带有相对意义,在国内应该很稀奇,毕竟是外国进口糖。到了瑞士大概就没那么稀罕了,估计随便一家店就能买到。
余秋觉得这小偷眼神实在不怎么样,为着一盒子不值钱的糖居然直接摔骨折了。这么小的孩子做扒手,应该是盗窃团伙。
她在心中叹气,没想到1974年的日内瓦小偷就这么猖獗了,2019年她有学弟学妹去日内瓦当联合国大会的志愿者,给大家伙儿的旅游指南最大的提醒就是扒手横行,大家千万得留心自己的贵重物品。
余秋叹了口气,走上前,开始询问那孩子到底哪里痛,想帮他做检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旁边又多了几个人。
有人在余秋的身旁问:“怎么啦?这是摔坏胳膊了,哎哟,这是折了吧,得顺一顺呢。”
余秋一听这话本能反应,嗯,果然是干骨科出身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专科专治:“你给看看吧,他摔了一跤就这样了。”
旁边那人走近小孩,那小偷吓坏了,嘴里头发出尖叫,像是在朝警察求救。
不过那个警察似乎一点儿管他的心思都没有,还在跟徐同志说话。
余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警察到底说的是口音极重的英语还是法语或者德语。从徐同志的态度上更加没办法判断,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在听着,一语不发。
骨科大夫一上手,就知道有没有。
余秋还没看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呢,就看见骨科大兄弟手一推一拉一拽,那小孩的骨头立刻神奇地复位了。
余秋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兄弟你还没有拍片子,怎么可以动手。第二反应就是兄弟你好大的胆子,万一中间有什么问题,你完蛋了,绝对得完蛋,人家要把你告死的。
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却没有意识到这里头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觉得神奇,还有人为骨科大兄弟鼓起掌来,夸奖他真厉害。
这小偷机灵的很,一看自己能动弹了,趁着众人鼓掌赞叹的时候,拔起腿居然就想跑。
骨科大夫哪里能让他这么跑,赶紧伸手拽住人,嘴里喊着:“不行,你还得再休养,不然到时候胳膊残了你可别哭。”
警察终于走完了没完没了的程序,过来处理小偷,又对着余秋问了好几句话。
这一回他倒是说英语了,只不过余秋能够回答的内容也有限。她就感觉身旁有人过去,然后同伴发现她的包被偷了。
问话结束,警察带走了那个小偷,好歹没有硬要他们去警察局再做一次笔录。
余秋瞧着那孩子瘦小的背影,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她想,除了天生有偷窃癖,没错,人有百病,病态偷窃爱好也是是疾病的一种,估计正常家庭正常生活状态的孩子,都不会愿意去当这个小偷。他会不会是被胁迫的呢?不知道这儿的警察是不是能帮他脱离火坑。
这么一出插曲倒是将余秋彻底惊醒了,她开始后怕自己没事凑什么热闹。
刚才那小偷也就是骨折而已,又不是要丢了性命,她干嘛要上去看,还想着给人做检查。
这又不是在国内。在国内也应该找正规医院的医生。长期超范围诊疗,她胆儿可真够肥的。
何况人在日内瓦,逞这个强做什么?哎哟,完蛋了,刚才那兄弟是不是被她坑了,居然直接给人上手法复位。
余秋的目光再转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徐同志跟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握手。
中年男人旁边就站着那位骨科大兄弟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看见余秋的,他还笑容满面地主动打招呼:“你就是小秋大夫吧,我看过你的电影,你开刀可真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十分敬佩的模样。
余秋赶紧摆手:“我不算什么,你才真是厉害呢,刚才那小孩也没拍片子,你怎么就给他上手法部位呀?”
那人满脸疑惑,本能地摸摸头:“拍片子?我们那儿没有x光机,都是靠手,我是祖传手艺。我们家祖上就是搞跌打损伤的。可惜我出来没有带药膏,不然给那孩子贴一片,效果肯定好。”
身形矮胖的司机催促大家:“都上车吧,在路上聊,大家还等着你们呢。”
车子一开起来,两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主要是余秋好奇这年轻的孟医生手法复位的功力。
余秋本人在这方面的确不行,她得承认,其实在2019年,很多大医院手法复位已经越来越少见了。因为一旦手法复位失败,搞不好就会起医疗纠纷,弄得人十分狼狈。
碰上讲理的病人家属,能够理解大夫一开始行手法复位,实际上是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以及尽可能降低治疗费用。
碰上不讲理的怎么都说不通,非要坚持是大夫故意折腾人存了心思想收两回钱害得病人才遭了这么多罪。
如此吃力不讨好,而且隐藏着高风险,医生当然越来越不愿意做手法复位。
开车的司机也在说那位骨科大兄弟:“你别上来就给人接骨头,这可不是在咱们国内。别到时候人家缠上你,没完没了。你们出门在外小心,这里也有小偷的,一不留心就伸手。资本主义国家就是这样,别看着高楼大厦,好像处处都淌着金子一样,那穷人多的要命,而且思想素质不行,觉悟也不高,讨饭也就算了,做贼的一堆。还有些人啊,你别看着高高大大健健康康的,就是不好好工作,思想腐化堕落,年纪轻轻的就已经一点儿斗志都没有。”
余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因为他们知道个人奋斗没有什么意义,人生意义能够看到头,天花板就这么高,他们在努力往上蹦,也没办法突破天花板。”
司机愣了一下,立刻点头:“是有点这个意思在。”
孟医生十分茫然天花板:“什么天花板?”
余秋笑了起来:“应该算是阶层固化吧,每个人被钉死了,就在这个阶层里头。你想突破阶层做更高端或者说是社会地位更高的工作,比什么都难。阶层之间存在壁垒,就是鲁迅先生说的那堵看不见的墙,时间久了,处于底层状态的人就会感觉疲惫厌倦,不愿意再奋斗。”
司机笑出了声音:“就是这么个意思,资本主义世界,别瞧着对你笑嘻嘻的,他们骨子里头就这样。以前咱们国内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现在不提了,但现在他们还这么做。基本上,医生的儿子是医生,律师的儿子是律师,当官的儿子是当官的,都一样。”
孟医生好像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又想抓脑袋:“我家祖祖辈辈就是搞跌打损伤的呀,再说劳动不是不分高低贵贱吗?大家都是劳动者,没什么区别呀。做好了都是为人民服务。”
他没觉得按照司机的说法,国内跟国外有什么不同。当然这话他不能说,能够被选出来作为代表团的成员,那思想觉悟必须得有吧。他知道这应该是个雷区。
司机被他问倒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答,只能含混应道:“资本主义社会跟社会主义是不一样的。”
余秋在旁边插嘴:“师傅的意思应该是其他人想当医生非常困难。比方说,这个街上商店的营业员,饭店的厨师,他们的儿女想要成为医生基本上不太现实。跟咱们国内不同,咱们国内想当医生,像你我,好好表现,被选拔了,去参加培训回来就是赤脚大夫。要是表现再好的话,还能够被送去学校深造,毕业了再回头,就是工农兵学员出身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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