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还在委屈呢:“我虽然不优秀,也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进步的空间,可是为什么史部长连选拔的机会都不给我。”
余秋跟孙卫泽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几个字,因为领导还想好好活着。
她拍拍林斌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强调:“因为你很重要,医院离不开你。”
林斌十分狐疑:“真的吗?我不会做什么呀。”
孙卫泽也认真地点头:“不,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自己,你很厉害的。”
余秋拼命附和:“是啊,你看你还能治疗我的失眠呢。”
小林大夫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被忽悠着去洗脸刷牙了。
孙卫泽却朝余秋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他们是不是动员你嫁人了?我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婚姻大事关乎人生,你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侯大姐她们的确生活幸福,但也有人没有那么如意。”
余秋抬起眼睛,目光盯着孙卫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孙卫泽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们开始到处游说大家要赶紧在农村结婚了。跟我一块儿过来的知青就被他们找着谈过话。我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也决定一辈子扎根在农村,但是人生伴侣选择一定要慎重。如果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的话,那么很容易产生矛盾。
这话我本来不应该说,但是我在我们县医院的老师是您父亲的学生。算起来的话,咱们也是同门。”
余秋立刻朝他点头:“谢谢你,师兄,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孙卫泽立刻摆手,很不好意思的模样:“你应该是我的老师,我比你可差远了,当不起师兄。”
外头有巡逻的人打着手电筒来来回回地走。两人赶紧分开,各自回寝室休息。
余秋躺在宿舍床上,听到隔壁林斌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忍不住摇头,难怪苏轼会说惟愿还儿鲁且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傻人有傻福啊,反而容易过得比较无忧无虑。
第二天,余秋就明白昨晚自己到底有多天真了。饱饱吃呼呼睡就是大幸运吗?错,傻人有傻福的真谛是,林斌居然凭借一手按摩的绝活,直接被王老先生叫走,参与这段时间的保健了。
林斌满头雾水地过来跟余秋道别的时候,余秋两只手攥得死紧。她拼命的压抑自己,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掐死了眼前的家伙。
嫉妒使人丑陋,她现在一定面容狰狞。
麻蛋,凭什么呀?她男神啊!这混账家伙居然可以天天给她男神按摩。
要死了,她的人生完全好不起来了,她对生活都没办法热爱了。
林斌还在愁眉苦脸:“这个要讲究悟性的,我师傅收了那么多徒弟,也就是我出师了。可是他们还让我给其他人培训,我好烦哦。”
余秋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滚,有多远滚多远,炫耀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咬牙切齿:“那你一定得给我把王老先生的睡眠调整好了,回头要影响我们后续治疗的话,我告诉你,红烧肉的钱必须还我。以后也不要指望我会请你吃饭。”
林斌扭过头,感觉女同志实在不好相处。这翻脸也未免太快了点。
余秋却叫住了人,满脸认真地跟他强调:“王老先生爱听故事,你就说说没说完的康熙爷吧。康熙爷家的老八被他评价是以宽仁收买人心。”
林斌满头雾水:“这什么意思?”
余秋推着他往前走:“你别管了,你想起来就提一嘴。唉,随便了,不要说。”
林斌觉得女同志真的好难伺候,要说的也是她,不要说的也是她。以后他要是找个这样的老婆,那日子肯定没办法过。
余秋被强烈的嫉妒心折磨得寝食难安。煎熬持续了整整一个礼拜,直到11月16号上午,她才重新见到了王老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林斌的按摩起了效果,睡眠的好转让老先生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余秋笑容满面,主动上前跟人打招呼:“王老先生,多日不见,您气色好多了。”
老人朝她点头:“多麻烦你们照应了。”
林斌站在他身旁,瞧见余秋,就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话必须得说出口,否则他就得憋死了。
教授过来了,老人朝余秋点点头,林斌立刻拉着余秋出去,满脸崩溃的神色:“你知道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余秋正色,“你也一样。”
林斌要跳脚:“可是我知道啊,我听到了。”
他本来什么事都不管的,在老人身旁除了每晚帮忙按摩让老人入睡之外,他就是捧着各种医书拼命看。
然而前天晚上,王老先生刚睡着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突然间有通重要的电话,外宾请求会见。
直到那个时候,林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他再仔细看着老人的脸,幡然醒悟,妈呀,他真是眼睛瞎了。
余秋拉住人,满脸严肃:“你是说前天晚上有外宾要求接见?”
林斌点头如捣蒜:“对呀,接待重要的外宾。”
余秋脑袋飞速转动,她不知道凶吉,但她清楚一件事,此后没有再举行过高考,1977年才重新恢复高考。
今年年中的时候,老人受到了领导的批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一年他可能很不顺畅。高考的事情,最后锅还是他背。
对,这是急流勇退最好的时候,顺理成章。
“你有没有给他做灌肠?这几天有没有做灌肠?”余秋盯着林斌。
林斌点头:“有啊,你不是说提前做好准备吗?”
余秋回到病房,直接问老人:“您今天早上吃饭了吗?有没有喝水?”
陪伴在他身旁的年轻人摇头:“没有,我们怕做检查需要空腹。”
余秋朝着教授点头:“那就今天开刀吧,今天开刀是最合适的。老先生气色很不错,前头又做过灌肠了,完成术前准备工作,就可以开刀了 ”
教授有些迟疑:“是不是太赶了些?今天先住下来,明天再开刀。”
余秋苦笑:“我怕老先生明天又有新的工作安排,还是今天开刀比较稳妥。”
老人笑了起来:“那好,我听你们安排。”
林斌追着余秋跑:“干嘛这么急呀?到底怎么了?”
余秋大步往手术间走,头也不回:“你不要问这么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她诡异的直觉果然生效了,在乌鸦嘴这方面,她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
老人躺上手术台,护士还在给他挂空水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喊着:“总理,请您立刻开会,前去开会。”
门外守着很多人,警卫拦着来人:“张同志,总理开刀呢,已经进去开刀了。”
手术台上的老人却挣扎着要起身。余秋抬眼看麻醉医生,麻醉医生劝说老人:“您别着急,慢慢来,我们扶您起来。”
然而药水已经转为白色,直接流淌进老人体内,正要动身的老人闭着眼睛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余秋直接打孔进腹,显示屏亮起来。
等到来人气急败坏地冲进手术室,手术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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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都开了还能怎样?(捉虫)
余秋人站在手术台前, 眼睛盯着显示屏, 耳边回荡着来人的咆哮:“谁让你们开刀的?谁允许你们开刀的?!主席早就指示过, 要通过中医的方法,用中药来控制病情。你们这些洋大夫, 你们外科医生动不动就开刀,开一个死一个,陈老总不是开刀死了吗?谢复治不是也开刀死了吗?这是主席的指示,你们这是在公然违背主席的指示!”
余秋阒然无语, 感觉世人对中医的误解可真够深的,到底是哪本中医典籍记载,哪位中医先贤曾经亲口说过,病人不可以开刀的?
再说二月.逆流不正是谢复治他们炮制的吗?打倒的不正是陈老总吗?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说, 也真是有意思。谢复治情况她不清楚,陈老总准确点儿讲应该算是圈禁到死吧。
一句轻飘飘的大夫开刀开死了,这个责任推卸的可真是干净利落,难听点儿讲就是怪不要脸的。
那人跟疯了似的,直接往前冲,嘴里头嚷嚷着:“我不能让你们害了总理,我要解救总理,你们这些反格命分子, 你们这是在公然搞破坏。”
旁边围观手术的医疗组成员全都上前阻拦, 吴教授嘴里头劝着:“总理的治疗, 我们都是定期汇报给主席的。之前膀胱镜下做电切术, 主席也是批准的。这一次用腹腔镜做检查, 就是为了看看总理肚子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人的五脏六腑是隔着肚皮的,光照x光片会忽略掉一些问题,反而耽误了治疗。”
那人还在大喊大叫:“我要汇报主席,你们这是搞绑架搞胁迫,在迫害总理的生命。你们居心叵测,你们是彻头彻尾的反格命分子,你们是侵入党内的坏分子。我要拯救总理。”
他拼命吼叫着往前冲,后面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拽着他。
旁边有人在拼命劝说:“华佗也给人开刀的,现在开刀是最好的治疗方法,总理已经血尿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代表先前的药物治疗没有效果,必须得动刀了。”
那人却完全不听劝,还在不停地大吼大叫。
余秋充耳不闻,只两只眼睛盯着显示屏,手上动个不停。这是台非常重要的手术,容不得任何马虎大意。
她跟充当助手的涂教授合作默契,一点点地开始切割膀胱。
旁边的大外科主任正在好言好语地劝说来人:“张同志,我们切取组织下来做病理检查的结果显示,癌细胞长得很快,穿透性很强,往里头打药没有效果了。我们现在只能把坏东西切掉,这样的确很冒险,但对于疾病来说是有帮助的。”
那位张同志气喘吁吁:“你们不要找借口,你们就是利用了总理的仁慈在迫害总理,你们的心实在太恶毒了。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去见主席,我看主席能不能拦住你们。”
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相劝:“刀已经开了,你就看看手术啊。这样您汇报主席也能清清楚楚的呀。您瞧这里,肚子里头的情况一清二楚,手术创伤也小,这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
来人火冒三丈:“你们是要扣押我吗?你们是想搞绑架。”
众人立刻松开手,全都摇头:“没有没有,张同志,您有人生自由。您要汇报主席,我们也不反对,我们相信主席肯定会选择对总理最好的治疗方式。主席一直都很关心总理的健康。”
咆哮了半天的张同志终于怒气冲冲地走了,余秋的耳朵也暂时恢复的清静。
她不知道出了这道手术室的门,迎接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也不清楚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命运。
她真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疯了很多回,这回是彻底好不了的疯。
天啦,她居然能够在听到主席反对总理开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心慌手抖立刻停下,而是不以为意,外行能不能不要指导内行?
专业人做专业事,赫鲁晓夫即便当了苏共的领导人,没有文艺鉴赏能力还是没有。不可能当了领导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无所不会。
尊重专业精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蓬勃发展的基础。
手术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心电监护仪不时传出的声音。
整个手术团队都全神贯注,不过围观手术的人都抵在了手术室门口,防止新一轮冲击。
手术间的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余秋刚好做完了淋巴结清扫,她要尽可能切除干净以明确癌症分级,好指导后续治疗。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只是余秋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进入,因为她不曾大吵大闹,只是轻声询问了吴教授几句话,然后就默默地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里,观看后面的手术。
这台手术也到了最关键的时期,膀胱再造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才是体现术者真正水平的时刻。
余秋得承认,她很紧张,其实即便她开过大几十台这样的手术,她仍旧会害怕。因为一旦手术失败,对于病人来说就是100%的灾难。没有大夫敢放松心中的这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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