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小秋大夫还不知道这些农产品的销量大头已经去了县城。
只不过杨树湾人觉得多条门路总不是坏事,万一外头有什么不好,好歹还有红星公社帮着兜底不是?
何东胜还要跟韩晓生再细细商讨事情,余秋也要领着病人去医院。双方在供销社门口分开,余秋直接带人进卫生院大楼。
他们刚踏上台阶,里头就走出一行人来。
余秋看清对方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穆教授,您怎么来了?”
她记得前头穆教授正在参加巡回医疗组啊。
“已经回来了。”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朝余秋点点头,“这回我是过来找你的,想跟你好好说说那个绒癌脑转移的治疗方法。我们这个月又碰到了一例,用药的效果很好。我想能不能把这些资料都整理起来,用来补充绒癌的治疗方法。”
余秋赶紧点头:“当然好,我一直就想做这个事情。”
但是因为条件的局限性,她能够碰到的同类型病人实在太少了。这样的单独病例其实没办法证明什么。
穆教授点头:“你有这个心就好。”
余秋心念一动,抬头看老教授:“教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要请你帮忙。”
关于抗nmda受体脑炎,想要制造诊断试剂以及将这种疾病广而告之,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大医院合作。因为大医院才有机会发现大量的病例,通过对他们进行检验治疗,才能支持诊断依据。
两人正说着话,廖主任从楼上下来。一见余秋,他顿时眉毛倒竖:“你怎么又跑到公社来了?”
余秋满头雾水:“主任不是您说要我给吴二妮开刀来着吗?”
廖主任声如洪钟:“我让你在杨树湾给她开刀!”
推三阻四的,前头说没有麻醉医生。现在麻醉医生都给她找来了,她怎么又把人带到卫生院来了呢?
赤脚医生就应该扎根农村,直接在窑洞里头给人开刀。
余秋目瞪口呆,杨树湾的医疗站怎么可能达到手术间的消毒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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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刀真幸福
打死余秋也不能在卫生室给人开刀, 开什么玩笑, 麻醉打的好好的, 刀也开得好好的,结果最后病人却死于腹腔感染。
她这是在开刀治病救人呢, 还是在杀人呢?
廖主任脸拉得老长,嗓门也大了起来:“怎么就不能开刀,白求恩就在战地上给我们的战士开刀,现在有的医疗站居然就不能开刀了?”
余秋真想糊廖主任一脸。说的好听, 要不要他躺在杨树湾的医疗站,她帮他切了阑尾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刀不开在他身上,他就不知道厉害!
“白求恩?”吴二妮的丈夫小周先叫起来, “我才不要白求恩呢,白求恩死了!”
妈呀,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
可惜乡下人政治觉悟有限,吴大爹听了如此逆言,第一反应居然茫然地追问自己的女婿:“谁是白求恩啊?”
廖主任差点儿没被气死。这思想教育是怎么抓的呀?居然连老三篇都不知道,《纪念白求恩》。
其实他真是冤枉了红星公社,哪个大队不天天跟着学呀。可问题的关键是吴大爹不识字,白求恩听到他耳朵里头就是不求人。至于怎么个不求人法, 他也懒得关心。
小周言简意赅:“一个外国大夫, 开刀割到自己的手感染死了。”
哎哟喂, 这话可真是吓死了吴大爹了, 他也连声附和女婿的话:“我们不要白求恩, 我们就要在医院里头开刀。”
廖主任叫这对不着五六的翁婿气得简直要跳脚,大逆不道,这是什么思想觉悟,居然说出如此落后的话。
廖主任伸出去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声音尖利的简直要戳破他的喉咙:“你们两个是什么成分?”
翁婿俩这会儿真是齐心合力了。小周挺起胸膛:“三代贫农。”
闻讯赶来的刘主任赶紧替他们背书:“吴大爹当年掩护过游击队。家里头一口米都没了,寒冬腊月里头,他愣是跳下河去挖藕,摸到一根藕都舍不得自己吃,煮熟了给受了伤的游击队员吃。”
要是这人家庭成分有问题,廖主任还可以扯着嗓子喊一声,要注意阶级斗争性新动向。
结果碰上这样的落后老农民,他也只能恨恨地一甩手,把气撒在刘主任头上:“就是你们的思想教育工作不到位,所以才有这种落后的思想。”
刘主任能屈能伸,当着上级领导的面伏低做小也不变脸色:“主任,您说的是。主要是前面没通电,贫下中农,没能时时刻刻受教育,以后广播天天响,肯定会好很多。”
那小周显然是个楞头青,不仅不顺坡滚驴,居然还跟着脖子强调:“只能城里头的老爷干部才进医院看病吗?我们贫下中农就不能进医院?这到底是不是我们广大社员的医院?”
廖主任被他噎得居然找不出话来回,只能举着手指头一个劲儿的:“你你你……”
小周今儿吃了雄心豹子胆,脑壳相当不清楚,他居然还敢怼回头:“我什么我!伟大的领袖说了,干部就要经常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妈呀,这一句石破天惊的,余秋都恨不得直接捂住这孩子的嘴巴。
二愣子搞清楚情况,江县就是廖主任的一亩三分地,他要整个小农民,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其实这事儿不难解决。”何东胜从医院门口进来,朝廖主任笑,“主任,我们阳朔湾的医疗站,现在开不了刀,那就把它建的能开刀就是了。咱们就照着卫生院来建,让贫下中农走上田埂就能进医院。”
他伸手指着余秋跟几位医生,“有这么好的大夫在。以后别说是咱们十里八乡了,就是县城的人,肯定都不稀罕去进医院,直接来我们杨树湾的医疗站。”
不知道是何东胜描述的抢了县医院生意的美景打动了廖主任,还是终于来了个人替他解围,廖主任居然沉着脸拍了板:“就在杨树湾建手术室,刀在杨树湾开。”
小周急了:“那多早晚才能建好啊。”
何东胜无奈:“这要看县里头怎么给支持了。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月吧。”
廖主任点头:“那就到时候再开刀。”
小周跳脚:“那可不行,我们马上就要开刀。”
这下子廖主任脸又挂不住了,他直接伸出手指上了小周的脑门:“我看你这个同志很不像话!”
不知道是他突然间拔高的声音吓到了吴二妮,还是他这个伸手指的动作刺激到了犯病的女人;原本一路都很老实的吴二妮突然发作了。
她嘴里头发出一声怪叫,猛地冲上前,一口狠狠地咬上了廖主任的脖子。
这一下猝不及防,廖主任被她咬的“啊”一声身体往后仰,脖子上立刻飙出血来。
旁边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想到原本老实的不得了的吴二妮会突然间发病啊。
格委会秘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赶紧伸手去拽吴二妮。
可惜精神出了问题的女人力大无穷,秘书这么一拽,不仅没能分开两人,可怜的廖主任还差点儿被直接咬下一大块肉来。
他两只眼睛只往上头翻,喉咙里头压根发不出声音。
余秋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拿镇静剂。
颈部有颈动脉窦,同时按压双侧颈动脉窦的话,会造成心跳变缓,血压下降,部分敏感的人甚至会因此而丧命。
镇静剂推进去了,吴二妮终于停止了躁狂。可怜的廖主任死里逃生,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气急败坏,想要破口大骂。结果他一动,脖子上的青筋一鼓,那血就哗哗的往外淌。
院长赶紧拿了消毒棉球过来,亲自帮他处理伤口。
张医生在边上为难地看着,迟疑道:“廖主任,你看这个刀到底什么时候开?”
“开!马上开!”廖主任气得连脖子上淌血都顾不上了,扯着嗓子大喊,“现在就给这个疯子脑袋瓜子开瓢。”
他的手指着吴二妮,已经昏睡过去的女人嘴巴上全是血,看着就阴森森的吓人。
小周作势要不服气的反驳廖主任的观点,大夫都说了,二妮不是神经病,二妮是肚子里头长了瘤子,只要把那瘤子切掉了,二妮就好了。
张口闭口管人家叫疯子,还不晓得谁是疯子呢。
余秋冲这小子一个劲儿吹胡子瞪眼,拼命暗示他识相点儿,不要再蹬鼻子上脸,惹毛了廖主任,他们谁都抹不了好。
气急败坏的革委会领导终于屈尊纡贵移驾诊疗室接受大夫的伤口处理。
余秋也赶紧推着吴二妮上妇产科病区。
目睹了全场闹剧的的穆主任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余秋明白她的悲伤,对于医务人员而言,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全心全意处理疾病,而不用关心其他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
可惜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要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余秋批评小周:“你胆子也太大了。”
小周可真是个楞头青,这会儿居然还敢嚷嚷:“我怕他作甚,我又不是吃国家粮的干部。我就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民。”
余秋瞪眼,这位主儿是觉得光脚不怕穿鞋的喽。真是天真,人家穿鞋的可以一脚踩了你痛不欲生。还吃国家粮呢,人家直接让你连粮都吃不上。
余秋赶紧给吴二妮开了术前准备医嘱。今晚就灌肠,完善所有准备工作,明天一早赶紧把刀给开了。
她真是受够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廖主任,谁知道这家伙后面还会折腾出什么闹剧来。
可惜按照墨菲定律,越是怕什么越要来什么,余秋刚开完术前医嘱,廖主任的电话就追到了妇产科病区。
当然,正在接受治疗的廖主任实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发表指示,而是由他的秘书代劳。
革委会秘书慷慨激昂地转述领导的意思,核心思想是两点:第一赶紧开刀,第二开完刀赶紧滚回杨树湾。
不要妄想留在卫生院里头当什么穿着白大褂的洋医生。
城里头的老爷们坏的很呢。贫下中农有点儿什么好东西,他们就要想方设法地抢走。广大社员同志们必须得保持高度的警惕。既然当了赤脚医生,就该扎根农村。
旁边院长似乎在打商量:“开完刀还是要管病人的呀。我们的水平不行,这个病人根本处理不了,必须得小秋大夫亲自管理。”
大概是医院里头的洋大夫也表现出了对赤脚医生的臣服,廖主任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呵斥。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他现在脖子还在人家手上,天然存有畏惧。
不过他也没有任何表示,索性闭上了眼睛。
“主任,您看这样行吗?”院长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小秋大夫辛苦些,两边都兼顾着。杨树湾的手术室建好之前,开刀就在咱们卫生院,看病就在杨树湾。”
这回廖主任倒是睁开了眼睛,却只眨了两下眼皮,叫人看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东胜在边上却趁机谈起了条件:“那得有船接送小秋大夫啊。不然她这两头跑着,功夫都耽误在路上了。”
刘主任也帮腔:“早上开一班船从红星公社到县城,晚上再反过来一趟。这样从县里头下来看病的人治好了,就有船方便回去了。”
何东胜摇头:“那还不够,中午也应该有一班船,一来一回的。不然小秋大夫就只能就船的时间。”
所有人都盯着廖主任的脸看,他突然间又睁开眼睛朝秘书眨了两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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