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在心中摇头,起身准备出去,将病房留给探望的客人。
不想她还没抬脚呢,周国芳就开始点医生的名字:“这生完娃娃的女人为什么要挂水呀?”
她满脸严肃,抓着李秀云的手不停地拍,“秀云同志,你们可得提高了警觉。有些草台班子啊,水平不行,光就想着浪费国家资源。”
护士皮笑肉不笑:“周会计,我们水平的确够呛。以后还请您另请高明,直接去县城里头看病。无论再生孙子还是孙女儿,都千万不要再踏进卫生院的门。免得耽误了您家的事情,我们担待不起。不过还是那句话,三伏天里头坐月子,可千万不要压棉被,也不能把窗户门都关的死死的。不然你儿媳妇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死的。”
周国芳拉下了脸:“哎,你这同志什么意思呀?卫生院还能赶社员咯?”
还是赵大刚出来打圆场:“周会计,你别误会。我爱人挂水是为了治病,她血里头的油有点多,大夫怕她会胰腺炎呢。”
周国芳立刻捂住了嘴巴,发出一长串的哎呦呦,十分惊恐的模样:“我的老天爷,这问题可严重哦。你们千万不能不当回事。我家老秦有个老战友就是得胰腺炎走的,在省里头住院都没得用,说走就走。”
余秋实在懒得再听她唱戏,直接出去吃自己的早饭了。
她打了饭就过来看李秀云的血液标本,面疙瘩估计要变成面糊糊了。
幸亏老天爷同情她,给了她一刻钟的吃饭时间。当她放下勺子,发现电话机居然没响,护士也没过来喊人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要掉眼泪的幸福感。
完蛋了,抖m就是这样一步步炼成的,完全没了对生活的追求。
余秋端着搪瓷缸子去产房里头的水龙头底下清洗。
下夜班准备换衣服走人的护士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跟余秋咬耳朵:“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余秋惊讶:“谁呀?又来什么病人了?”
护士摇头,满脸不悦:“脑壳有病的人,就是那个周会计,拿根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余秋挑高了眉毛:“干什么?舍不得就是阴阳怪气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护士连连摇头:“你可真是小看人家了。她在给赵大刚介绍对象呢。”
余秋这下子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子了:“她疯了吧,赵大刚有老婆有孩子,要介绍什么对象呢?”
护士从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冷笑:“她说胰腺炎很容易死人的,马上赵大刚就要当鳏夫了,得赶紧再找个老婆。”
余秋真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周国芳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
把自家儿媳妇折腾到三伏天里坐月子中暑,还勉强可以算成是家务事。
赵大刚两口子要怎么过日子有她什么事情?人家李秀云刚生孩子,她居然咒人家去死?
这人脑袋瓜子坏了吧,怎么如此又蠢又毒!
余秋觉得是自己的善良限制了她对人类下限的想象。
护士叹气:“你可千万不要低估了她,她还让李秀云帮着给赵大刚挑第二任老婆呢。说是这样人就是走了,到地底下也能放心。”
隔着一道墙,周国芳正在积极推销自己的娘家侄女儿:“那孩子年轻,身子骨结实,做事又麻利爽快,十里八乡都挑不出错来的好姑娘。多少大小伙子想上门提亲,她就是要找一个英雄人物。你们看看,这姑娘是不是最好的人选?”
助产士也听不下去了,直接从产房里头出来,朝着外面喊:“没见过正经大姑娘惦记着给有家有口的男人当老婆的。这是天生做小的命吧,可惜社会主义新中国不兴这一套。”
周国芳被人驳了面子,不满地喊起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这是好心好意,为职工的生活着想。”
助产士不甘示弱:“我看你是全心全意,琢磨着怎么让你那位十里八乡小伙子都追着跑的大侄女儿怎么吃上国家粮。”
她一声冷哼,“可惜呀,我们赵科长自己就有本来就是国家干部的老婆,不稀罕给人当救世主,扶这个贫去。”
周国芳要跳脚,赵大刚终于开了口:“好了,周会计,我爱人好好的,我没打算再讨老婆。您还是请回吧。”
这下子周国芳可是急坏了:“哎哟,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还被嫌好怠拐的。好好好,我才不做这个事情呢!”
说着,她屁股一扭,怒气冲冲地出了病房门。
助产士对着赵大刚夫妻俩半点好处都没有:“这种混账话你们居然也能听得下去。”
护士也冷笑:“赵科长,你要是想换老婆就早点讲。别让人当着你老婆面说咒她死的话!”
赵大刚那张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原本就面容可怖的脸简直叫人没办法看。
他张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余秋等人就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就算他对疑似出轨的妻子有再多的不满。现在他们还是两口子,当着外人的面,这男人就完全不维护妻子,李秀云的命可真是够苦的。
余秋刚走到护士站,妇产科病区大门就走进来个戴着大盖帽的人。
他手里抓着为人民服务的笔记本,朝余秋的方向喊:“你是这儿的医生吗?是不是你给林小菊看的病?”
余秋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来了,林小菊的父母总算选择了报警。警察的动作还真挺快的。
余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我是她的主管医生。同志,有什么事情我们到办公室里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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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蔷女干犯
半个小时后, 警察离开办公室, 又去了病房。
旁边有病人家属好奇地探头探脑, 大着胆子问他:“警察同志,抓特务吗?”
那警察倒是和颜悦色:“不是的, 抓小偷呢。破坏分子趁着大家伙儿农忙的时候出来做案。我们要走访调查,你们自己家也要加强小心啊。”
病人家属赶紧点头:“哎,是这个理。有的贼呀,就是太猖狂, 非得抓了他们剁掉手才清爽。”
警察脸上带着笑,只冲他点点头,进病房的时候还把门关上了。
余秋有些感动, 因为这个警察很注重保护受害者的个人隐私。
这在70年代,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德。
刚才问自己问题的时候,他也问得非常详细,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看样子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专业人做专业事的。
只可惜现在不能做基因检测, 否则单凭刮下来的胚胎组织就能锤死凶手。
护士换好了衣服没走, 见警察终于离开办公室,她赶紧过来悄悄跟余秋咬耳朵:“来抓那个强女干犯啦?”
余秋轻轻点头。
护士按耐不住好奇:“你知道是哪个畜牲吗?”
余秋摇摇头:“这事儿我不清楚,我也不好问啊。”
护士点头,颇以为然:“这倒也是。”
她挥挥手, 强调语气, “算了, 咱们不要问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沾边的好。唉,这姑娘也真够倒霉的。”
她又想到刚生了孩子就被人惦记着赶紧死了,好让出位置的李秀云。
得,就没有不命苦的女人。
护士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李秀云的血脂降不下去。我看今天就下降了。”
余秋笑:“那行,你天天盯着就是。”
护士下夜班走了没多久,病房门开了,警察看样子已经询问完毕。见余秋正朝他的方向看,他还冲女医生点了点头。
余秋主动走上前,把人请到办公室才开口询问:“同志,我们现在可不可以给林小菊做流产?她吐得实在太厉害了,再不把孩子打掉的话,她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警察点点头:“可以,她这个样子哪里能生孩子呀?”
余秋有些犯疑惑:“你们不要调查取证吗?”
那警察反而比她更疑惑:“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吧?大夫,这个你应该比我懂,滴血认亲不准的。”
余秋这才点点头,直接在病历上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钢笔递给警察:“同志,那麻烦你在这儿签个字。”
那警察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相当痛快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余秋这才客客气气地送人家走。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有些小鼻子小眼。可没办法,她必须得保护自己。如果她给林小菊做了流产,结果后面耽误了案情侦查,那责任要算在谁头上?
干医生这行,必须得时刻保护好自己啊。
按照林小菊自述的病史,结合临床检查,目前余秋判断这姑娘怀孕大概12~13周的样子。
这是个尴尬的月份,小胎儿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样子了。直接行负压吸引人流术,对怀孕的女孩来说损伤太大。但要是打利凡诺引产的话,在完全没有b超帮助的情况下,又容易失败。况且这个月份常常对利凡诺不敏感。
如果是2019年,余秋肯定毫不犹豫地关于米非司酮加米索前列醇的黄金搭档,可惜她根本就没有在卫生院的药房发现这两种药。
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究竟还没有发明出来还是卫生院太小了,能够用的药太有限。
余秋没办法,只能用避孕套和导尿管自制水囊,在碘伏液里头泡了三天才敢给这姑娘用。
她对于羊膜腔内注射利凡诺引产没什么把握,因为在她穿越之前,医院药房已经断了好几年利凡诺了。
其实她也偷偷的留了个心眼,生怕警察又突然间返回,补充查找证据。
但直到余秋将林小菊拉上妇检台,给她放置水囊的时候,警察都没有再登门。
余秋做完了小手术,取下鸭嘴,告诉林小菊注意事项:“你后面可能会肚子疼,大部分都是过12个小时之后有动静。等疼狠了,下面出血变多了,你就将排出来的东西放在盆里头,通知我们过去看。因为现在月份大了,后面我有可能还要再给你做个钳刮。”
林小菊闷闷的不说话,直到余秋喊她起来穿好衣服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开口问:“大夫,城里头好吗?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余秋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她脱下手套,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又发现自己还没洗手,只能讪讪地收回头:“城里头很好玩,你休完农忙假就能回去继续上学了。后面身上垫上卫生巾就好。”
林小菊抬起头,脸上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来:“那就好。”
余秋以为她会继续说下去,因为大部分强女干案的受害者都会对医生敞开心扉。他们实在没有多少对象可以倾吐心中的痛苦。
然而林小菊说完这句话之后,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语不发。
余秋只能怀着满腔的疑惑将这姑娘送出妇检室。
等在外头的林母一把抱住了女儿,朝余秋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余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对母女,她只能讷讷道:“不客气,我应该的。”
当天晚上,林小菊的肚子就疼厉害了。这姑娘一开始还强行忍着,到后面直接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她妈妈在旁边哭,她爸爸蹲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拼命地揪自己的头发。
助产士看着这三个人,不停地摇头,嘴里一直念叨着:“造孽呀,这是造的什么孽?”
护士在旁边气得够呛,小声嘟囔道:“赶紧枪毙了那个王八蛋,畜牲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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